她动了恻隐之心,蹲下身来,用帕子擦去路司彦脸上的雨水。 “路司彦,回去吧。” “殿下,您说过答应我一个请求的,还作数吗?”路司彦低着头,没有看她。这句话说得很艰难,在这里坐久了,他似乎忘了怎么说话。 “嗯。” “殿下,我想回去了。” 回到他还是个小官的时候,回到他的家乡,远离这里,远离这些纷争。 路司彦深知,导致他孩子死去的,并不是燕译月,而是朝廷的局势,是他卷入这场现在还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中。 继续下去,他不知下一个死的会是哪个,是他的女儿,还是其他的儿子。 路司彦没什么野心,他接受了丞相的这个位置,但没有做好,他要付出的代价。 “……” “随你。”燕译月将油纸伞塞进他手里,玉竹过来给她打伞。 他决心要离开,她拦不住。他=他因此没了价值,她也不会再和他有什么瓜葛。 雨越下越大,看在这么多年的情谊上,燕译月停下来对他说:“路司彦,你即便不做这个丞相了,你也有家人,你的孩子还没有入土。早些回去吧,你现在还不能垮。” 她坐在马车里,往外看,“回去吧,别让景儿等久了。” 离开的路并不好走,路司彦回头看着,即便这条路难走,她也未曾回头看一眼,也没有为此停留。 “燕译月,你真是个无情的人。” 他抛下那把油纸伞,就这样淋着雨走回去。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跌跌撞撞往前走,循着那道马车留下的痕迹。
第五十五章 雨水冲刷整个京城,那道尸体在长公主府前留下的痕迹,不见踪影。 路上积了很多雨水,一不留神,容易踩空摔下去。 昏暗的天色,叫人很难分清白天还是夜晚,早早地点燃灯,在狂风的吹打下,跳着不着边际的步伐。 燕译景带着商怀谏回宫,一路上打着伞,还是湿了一片。他随意找了个借口让商怀谏留下,商怀谏住的地方,靠近他的寝宫。 房间很干净,每日都会有人打扫。 “你的伤口,朕叫人帮你处理一下。” 商怀谏胳膊上的纱布被雨水打湿,绑在身上很不舒服。 他轻轻抓住燕译景的手,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陛下帮臣换好不好。” 沙哑的语气,更添几分蛊惑。 其他人很识趣离开了,燕译景很容易抽出自己的手,他不擅长做这些,怕不小心加重他的伤势,“还是让御医来处理,你这伤口太严重了。” “好。”商怀谏没有反驳,他环视一周,浅浅地笑着,“陛下,臣来的匆忙,没有带衣裳,陛下可否借身衣裳给臣。” 他的身材魁梧,燕译景站在他身边,显得很娇小。燕译景穿他的衣裳太大,而他穿不下燕译景的衣裳。 “朕让人帮你去取。”燕译景皱眉,穿他的衣裳,商怀谏的伤口是划到脑子了不成。 一个臣子穿皇帝的衣裳,说好点可能是有私情,别有用心之人,传成他想谋权篡位,那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没达到自己的目的,商怀谏看着颓靡许多。坐在椅子上不吭气。 燕译景去换了身轻便的衣裳,碰到要出宫的陈婉意,随口问了一句,“这么大的雨你回府?” “不是。”陈婉意停下来行了个礼,“我听说译月那边的事,去看看她。” 目光瞥向那个不远的宫殿,她挑眉说着,“再说,我留在这里,那位太师心里不会膈应吗,我这个人很识趣,不会打扰你们的。” 燕译景嘴角抽搐,他很想撕了她这张嘴,无论什么时候。 “行了,快出去。” 陈婉意撇嘴说着他说话,“呦呦呦,这就开始赶人了。” “陈婉意!”燕译景满脸黑线,他现在怀疑,这个人会不会把自己的后宫搞得天翻地覆。他有些心疼自己未来的日子。 “我走我走。”陈婉意见好就收,她的丫鬟死在大理寺,现在跟着她的是宫女,并不了解她的习性,陈婉意觉得别扭,“那些宫女不用硬塞给我了,我回府自己带个丫鬟过来。” 伺候自己多年的丫鬟出了这档子事,没有她在身边陈婉意总觉得缺了什么。 燕译景眉头蹙了蹙,“你自己一个人出去?” “这有什么。”陈婉意坐上马车,“又不会有人绑架我,走了。” “……” 姜公公提醒他换衣裳,免得受凉,燕译景便没有多想。陈婉意的身手数一数二,长公主府离皇宫并不远,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可惜木鹰去查李同的下落了,否则他会让木鹰跟着。 外面雨下得大,也冲不尽宫里的热潮。 嫔妃都在议论商怀谏在皇宫住下的事情,还有热不信邪,偷偷跑去看。 “陛下果真喜欢男人,咱们还是别想着怎么争宠了。”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至少过的安稳一些。” “就是偶尔会听到几句唠叨罢了。” 宫里大多数人看得开,过着锦衣玉食还不用讨好人的生活,经历不了什么可歌可泣的爱情,但胜在安稳。 话匣子打开,她们开始说起燕译景与商怀谏之间的往事,有些人并不知道,“哇,原来是这样吗。” 商怀谏在房里换药时,能感受到屋外挤着很多人,她们没有刻意掩盖,透着看不清的窗子,打趣着身边的人。 安排来伺候商怀谏的小太监站在一边,“太师,要去吧她们赶走吗?” 那莺莺燕燕的笑声实在嘈杂,商怀谏随意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由着她们去吧。” 想到在淮阴镇见到的贵妃,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商怀谏出于好奇问了一句。 “贵妃啊,从那次突然失踪又突然回来,不知是中了什么邪,整个人性情大变。”小太监说的绘声绘色,“以前天天缠着陛下,现在谁都不关心。只是那嚣张的模样一点没变。” 商怀谏默默听着,只当是她在燕译书那里受到打击罢了。 他唯一好奇的是为什么燕译书会带她去淮阴镇,上一次忘了问,下次见到他,得好好询问一番。 小太监看他沉思的模样,没有多加打扰,就御医送出去之后就守在外面。时不时有嫔妃向他搭话,都在问关于商怀谏和燕译景的事情。 “娘娘们,奴婢只是个小太监,陛下和太师的事,奴婢也不敢打听啊。” “姜公公应该知道,只是姜公公,咱们也不敢去问。” 小太监实在想不明白这些人哪来的热情,沉寂的皇宫像是一弯平静的湖,现在投入一个巨大的石子,掀起阵阵涟漪。 快到了用晚膳的时间,这些人就在商怀谏屋子外面开始打赌,赌燕译景和商怀谏会不会一起用膳。 里面的人听了只是笑笑,他也很想知道。 燕译景还在看奏折猛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陛下莫不是受凉了,奴婢去请御医。”姜公公说着往外走,担忧地不行。 燕译景摆摆手,觉得他的反应有底单过激,“无事。” 御书房很安静,他看奏折花了眼,而燕译书呈上来的奏折,被随意丢在地上,没有人敢去捡。 “李同他们还没回来?” 按道理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应该来宫里复命。 现在是一丁点消息也没有,三十几个人人间蒸发了一般。 “没有,奴婢已经让禁卫军留意了,现在还没有消息。” 燕译景搁下手里的奏折,“派些人去找找。” “是。”姜公公估摸着时间,到了用膳的时候,还是燕译景的身子比较重要,问:“陛下,要与太师大人一同用膳吗?” “不用。”燕译景午膳吃多了些,现在还没有食欲,也不想让商怀谏等着自己,毕竟他还有伤在身,“朕过两个时辰再吃,太师那边派人送过去就好。” “是。” 姜公公派人下去吩咐,御膳房为商怀谏准备的膳食,四菜一汤。每一盘菜,色香味俱全。 送过去的时候,发现几位嫔妃围在外面,伸着个头往里面看。 有一个胆大一点的拉住其中一个宫女问:“陛下不同太师一同用膳吗?” 宫女摇头,其他人互相看两眼,说了句无趣,结伴离开。 她们没兴趣看商怀谏用膳,她们想看燕译景和商怀谏一同用膳,不能如愿的她们,走出去都是意犹未尽的模样。 商怀谏的右手受伤,拿筷子很困难,刚开始没拿稳,筷子掉在地上。 小太监捡了起来,重新去拿了双新的筷子,说:“太师,不如奴婢喂您?” “不用,给我拿个勺子吧。” 商怀谏说完,灵机一动,又变了主意,“你去同陛下说,我伤势重,无法自己用膳。” 小太监点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商怀谏拿起筷子,手抖动不停。 他叹了一口气,纱布缠了半个胳膊,稍微动一下就疼。 御书房里,燕译景随意拿起一本书看,一本杂书,没有署名。 似乎是个话本,一个宫女与皇帝的故事,他觉得好笑,觉得里面的宫女有些蠢。 皇帝都认不出,是如何在宫中生存的。 一个皇帝,还需要偷偷摸摸去御膳房拿吃的,真是可笑。 “陛下。”小太监急急而来,行礼之后,道:“太师大人手受伤了,拿不住筷子,用不了膳。奴婢想帮他,可太师非不要奴婢帮忙,说他自己一定可以。奴婢劝不住,怕太师大人这样折腾,饭吃不了,又加重了伤势。” 燕译景合上书,随意找了个位置塞进去。 这时候还逞强,不过是受伤了,又不是手断了。 想是这样想,燕译景无奈叹一声气,往商怀谏住的地方去。 听见脚步声,商怀谏拿起筷子,倔强地想要夹起最前面的鱼肉,稍微抬起手,胳膊那里就开始发疼,似乎要将他整个胳膊撕裂。 商怀谏的额头疼出冷汗,看着实在可怜。 事是故意装的,疼是真的。 “商怀谏。” 闻声,商怀谏想起身行礼,燕译景看他脸色发白,“坐着吧。” 面前的菜肴还是刚端过来的模样,只有那条鱼,被挑地坑坑洼洼。 碗里的饭还是那样,连点汤汁都没沾上。 他在一旁坐下,让人去拿了副新的碗筷。 “陛下怎么来了。” 燕译景瞥了眼小太监,不是商怀谏让小太监来找他,装可怜让他来的吗。 他没有拆穿商怀谏那点心思,“听人说你连个菜都夹不起来,来看你的笑话。” “……” 商怀谏呵呵笑了两声,他想去拿勺子,被燕译景先一步拿走,燕译景看他那缠着厚重的绷带,还是心软,“太师还是少折腾些,朕怕你伤口撕裂,赖在这里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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