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人不满,“朝廷派你来,就是为了治好我们,这瘟疫未除,你怎么敢抗旨离去。” 商怀谏往前先一步,扬了扬手中的刀,提醒他们,“华大夫并不是朝廷派来,而是主动请缨,你们不知感恩,还在这咄咄逼人。他不救你们是对的,你们这般人,日后不知道还要祸害多少无辜之人。” “他主动请缨,不将我们治好就逃跑,他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他为何要走,你们不明白吗!”商怀谏盯着那人,往前走两步,目光从所有人身上扫过,缓缓开口,“倘若那日你们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囡囡也不会被人活活打死。她不眠不休为你们熬药,记录你们的病情,而你们,却对她的痛苦冷眼旁观,看着她死去!你们,都是凶手。” 有些人羞愧低下头,或许曾为那两个孩子的死去感到惋惜与愧疚。 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死去之前,还给人熬药端药,温柔地嘱咐他们。 那一日,她身边围绕着数百人,华应子救治的病人,痛苦的哀嚎与求救,甚至唤醒一些人本能的恶意,在那挥手叫好,将这当做一个趣事对待。 “我们又不知道她会死。再说,人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只是怕引火烧身罢了。我们也只是想好好活着,有什么错。” 人群中这样的声音,让那些愧疚之心一点一点消失。 他们高喊着,自己无错。一声一声,掷地有声。 商怀谏现在发觉,无论怎么说,这些人也不会放华应子,浪费口舌,不如直接杀出去。 华应子察觉到他的心思,走到他身边,在他耳边轻声提醒他,“杀了这些百姓,回朝之后,定会有人拿此事做文章。你的名声,估计又得滚上一层黑泥。” “我的名声早就臭了,不在乎这些。”商怀谏转动手腕,冷冽的刀光在众人眼前闪过。 有人心生害怕,有人故作镇定,“我们这么多人,他不敢杀的。” 话音刚落,那人的脑袋,掉在地上。 他死前瞪大双眼,嘴巴还没闭上。 其他人往后退两步,脸色发白,有几人已经丢下东西跑了。 商怀谏眼里布满杀气,“谁敢拦,下场如他一般。” 刀已经不往下滴血,他将刀架在那位老者脖子上,冲他笑了笑,“我不介意,让你给我的刀染一层色。” 老者在淮阴镇有些威望,相比于外来,只是听过的商怀谏,他们更加相信,更加尊崇老者。 一百多人,跑了一大半人,最终剩下些胆子大的。 老者心里犯怵,“太师,我们只是想让华大夫留下罢了,您不必牵扯进来。” “啧。”商怀谏的耐心,在日复一日的变故中被磨灭。他对别人,一向以最烦躁的态度对待。 “太师……” 商怀谏念在他年纪大,没有下杀手,只是将他的手臂砍伤,冷冷看着他们,“李同会被你们弄伤,是因为他心怀仁慈,不会对你们下手。但我不同,即便我将你们都杀了,也没有人,敢治我的罪!” 这些人,本就是一团散沙,只要杀几个人,其他人,根本不会想着报仇,而是逃跑。 就算有名望又如何,在活着面前,不值一提。 “怀谏!华大夫!” 周世子身上空无一物,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跑来,他的身后,浓烟滚滚,“那些人将那两个孩子的灵堂烧了。” 无法对付华应子,他们只能对两个死去的孩子下手,以此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怒气。 周世子对这里不太熟,商怀谏跟他说了位置,他迷路好几次,找了许久才找到灵堂的位置。 他去得晚,那些人,已经点了火。 “呸,老子还以为他们真是好人,死了还要祸害我们。” “哼,让他不救我们,烧了他的徒弟,死老子也要拉他们下去垫背。” 几个人放肆的笑声,掩盖火焰滋滋作响,在寂静的夜尤为刺耳。 他想进去,可火势太大,那些人离远了些,还在不断往里面丢柴火或火把,火光冲天。 黑夜染上暖黄色,飞扬的灰吸进鼻子里,呛得人直咳嗽。 周世子过去时,已经没有人。 灵堂坍塌,跳跃的火焰不断蔓延,所有的一切,化成灰烬。 身上的包袱掉在地上,华应子怔怔看着他们,失去任何反应。 商怀谏胸口不停起伏,这些混蛋! 他看向华应子,刚想过去安慰他,华应子夺下他手中的刀,刺穿那位老者的心脏。 他偏过头看着周世子,眼睛赤红,眼泪悄悄滑落,宛若来索命的厉鬼,“谁放的火!” “你…冷静些。” “我问你谁放的火!” 周世子害怕后退两步,声音不受控制,说出那几个人的特征。 那些人,华应子都记得。 就连住所,也了解地一清二楚。 他一步一步,循着自己的记忆去。 周世子想去拦,商怀谏冷眼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朝他摇摇头,“他压抑地太久了,我们,劝不住。” 远处的浓烟还没有消失,火焰还在迎风起舞,那两具尸体,与棺材,一起化作灰烬。 几人就在那火光之后,喝着酒,吃着大鱼大肉。 “啧,听华应子说,他留了药方,等明日去找找。” “哼,算他还有良心,不然老子把他也烧了。” “都怪那两个小畜生,不然华应子怎么会走,真是死了也不让我们安生。” …… 华应子在后面听着,笑着笑着,眼泪流进嘴里,很咸,很苦。 他故意放轻自己的步子,默默站在其中一人身后。 对面的人发现,刚想张嘴,对面人的血溅到自己脸上,无色的酒变成红色。 他是大夫,知道从哪里下手,死的最快。 抹去脸上的血,他将目光放在那几壶酒上,又瞥了眼不远处的火光。 “咕咚咕咚……” 酒水倒在那几人身上,华应子拿出火折子,脱手掉在几人身上。 微弱的火星瞬间放大,灼地华应子后退几步。 他就站在那里,没有离开,就这样看着。 他,走不出这里了。
第四十四章 “华应子,你可知罪!” 公堂之下,跪着身上还残留血迹的华应子。 旁边跪着,他杀的那些人,活着的家人。他们掩面哭泣,求娄知县一定要杀了华应子,才对得起他们死去的儿子。 “我有罪。”华应子抬起脏乱的头,眼睛清澈,“可我没有错。” 他,认罪不认错。 一个医者,手上沾染病人的血。而他救治的病人,杀了他的徒弟,他无法再执起银针。 商怀谏可以带他离开这里,是他执拗地留下,要洗去身上的罪孽。 他不会死,商怀谏离开前特意打过招呼,顶多有几年牢狱之灾。 商怀谏之所以没有阻止,是想起一月之后的封后大典。 那时候,大赦天下,他能够堂堂正正从牢狱里走出来。 为了抚慰那些受害人的家属,娄知县咬咬牙,判了华应子二十年。 他们觉得这处罚太轻,二十年而已,他就该直接去死。 “肃静!”娄知县垮着个脸,经过这次的事,他对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好脾气,“押下去。其他人,不得有异议。” 戴上镣铐,华应子被两个人架着出去。 外面站着周世子和商怀谏,华应子看着他们,僵硬的脸才有了几分情绪,他将握在手里的纸张给他,“太师,这是给您的药方,你身上的瘟疫没有多重,每日服用三次,不久就会痊愈。” “谢谢。” 华应子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以前对你有些偏见,对不起。” “世人对我都有偏见,我没放在心上。” “真好。”华应子深呼一口气,如果他也能有这种心态就好了。 “那两个孩子,请您在他们的墓前,种上” “好。” 华应子说了句谢谢,跟着狱卒离开。 周世子将手搭在商怀谏肩膀上,“没想到,最后是这种结果。早知道,还不如不来。” “谁能预见未来的事呢。”商怀谏推开他,“去处理那两个孩子的后事吧。” 他们没有一具完整的身体,骨灰与其他灰尘混在一起,甚至有些分不清。只剩下惨白的骨头,能依稀辨认出两人。 棺椁已经烧成灰烬,娄知县给两人重新准备了,最好的棺椁,里面放着,他们的骨头。 商怀谏手中拿着一对镯子,银色镯子戴在白色骨头上,说不清的诡异。 他们没有埋葬在京城,而是在一个满山枫叶的山头,这里很少有人来,很清净。在这里,能看见整个淮阴镇,也能看见华应子。 按照华应子的要求,商怀谏种下,眼泪化作养料,脑海中盘旋着囡囡开朗与华羽沉闷但关心的声音。 囡囡幼年被父母抛弃,无名无姓。 华应子本想让她同华羽一样,跟自己姓。 但她说,等自己长大之后,找到娘亲和爹爹,她要找到,她真正的姓名。 可惜,她至死,无名无姓,只有囡囡这一个小名。 抚摸着那个墓碑,商怀谏缓缓闭上眼睛,“我会找到你的名字。” 他起身离开,最后看了那两个孩子的坟墓一眼。 希望等他来时,开了,他找到她的名字。 “你回去吧,不要让他等你等久了。”商怀谏伸手遮住刺眼的阳光,“我也要回去了。” 周世子拍拍他的肩膀,“我会常常来看看他们的,希望下次你来时,能带着他来。” “希望。” 两人并行下山,在山脚挥手告别。 商怀谏坐上回京城的马车,现在,燕译景还在路上。 等到京城时,一大摊奏折等着燕译景批阅,案桌堆满了奏折,有些还落了灰。 姜公公端来一杯茶,将这些日子宫中以及京城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他。 至于长公主将丞相嫡子推下水,两人决裂一事,姜公公刻意没有说。 “她还在宫里?” 这个她,是陈婉意。 他慢悠悠抿一口茶,对阿姊的决定没有什么异议,是他留下一大摊烂摊子给她。他浅浅笑着,等商怀谏回来,知道这件事,不知道会不会跳脚。 “陈小姐是个聪明人,了解宫中嫔妃之后,不过几日便将她们收拾地服服帖帖。” 世人皆说陈家小姐陈婉意,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没心没肺,也是个没脑子的。燕译景笑笑,深闺之中长大的,有几个是简单的。 他们所看见的,不过是陈婉意想让他们看见的罢了。 “既然凤印在她手上,日后,就唤她皇后。” 交易已经达成,在合作结束之前,他会保证陈婉意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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