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子实在怕他想不开,无奈一直将行程往后托,每天都要和景誓磨一磨嘴皮子。 “将军,太师大人带着一位男子要找您。” 周世子正在为景誓描眉,镜子中的景誓,模样俊秀,比女子还要美丽几分,只是脸色不好,是个药罐子。 “你去看看吧。”景誓捧着暖炉,将旁边放凉的药一饮而尽。 丫鬟端来一些吃食,放在桌上,“我在这等你。” 周世子往外走,他以为那位男子是商怀谏的随从。 两人在前院,燕译景定眼看着那个朝自己走来,五大三粗的男人,揉了揉眼睛。那张脸还是熟悉的,但是浑身散发的气质,让他很难相信这是那个文弱的读书人。 “你确定,他是周世子?” 商怀谏点点头,燕译景嘴角抽搐,“你不说,我还以为周侯爷将他儿子顶替了。” 几年的时光,他实在好奇,是怎么让一个翩翩公子变成一个邋里邋遢的男人。 “陛下?”周世子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换来换去,嘴角自动上扬,一副我懂得的模样。 “臣周世子,参见皇上。” “无需多礼。” “陛下,您们怎么来了?”周世子说话时,眼睛往商怀谏身上瞟,似乎在说,他不在的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商怀谏刻意忽略他暧昧的眼神,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挑重点说了一遍。 “什么!”周世子听完震怒,握拳将身旁的木桌砸碎,稀稀落落掉了一地的东西,还被滚烫的茶水烫到,没有任何反应。 燕译景挑眉,这变化的确有些大。 “这些个畜生!”碍于燕译景在,周世子没有骂太难听,那些骂的狠的话全藏在心里,“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真的让华大夫一直这样被关着。” “陛下不会武,李同他们几乎都受伤了,还要将那两个孩子带出来。”商怀谏喝下一整杯茶,“晚上等他们熟睡之后,我去救华应子,想请你帮忙,把那两个孩子的尸体运送出来。” 他看向燕译景,“派人将陛下送回京城,那里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了。” 周世子点点头,他们不敢让燕译景有什么差池,否则长公主能将他们的府邸扫干净。 燕译景知道自己去,也是给他们添麻烦,只是叮嘱两句,没有说一定要跟着。 几人商讨着救人的方法,他们尽可能不和百姓发生冲突。两人话里都是这样说,心里想的都是,那种人不如一死了之,省的日后去祸害别人。 尽量不动手不受伤,商怀谏说给燕译景听,周世子说着景誓听。 “晌午吃过饭后出发,正好晚上到,争取明早就回来。”周世子心里有了挂念的人,怕景誓在他离开的时候做什么傻事。 午膳的时候,燕译景看见了,周世子的心上人,他朝那人点点头。 他瞥了眼周世子那大块头的样子,又看着景誓柔弱不能自理,拿起茶杯,掩饰自己嘴边的笑容。 饭桌上,周世子对景誓非常殷勤,什么菜都要亲自夹一遍给他,自己都顾不上。 他们之间的气氛,让燕译景有些羡慕。 商怀谏身上的瘟疫还没有完全去除,不和他们一起用膳,隔着个屏风。他一个人在那默默吃着,显得孤独寂寥。 “陛下。”商怀谏放下碗筷,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你不用一直看着臣的。” “咳。”燕译景被呛到,脸红着转过头,“朕没有看你。” 商怀谏笑而不语,他已经吃完了,生病之后,愈发没有食欲。他还是想着晚上的事,特意多吃了些。 用膳的时候,外面已经将马车备好。 “我保证,我这次一定明早回来,不骗你。”周世子做出发誓的手势,发誓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景誓打断了,“你非去不可吗?” 周世子脑海中浮现那两个孩子的模样,他们的结局不该如此草率,他点点头,十分坚定,“非去不可。” 景誓与他对视,他眼中的坚定,一如当初大夫说他救不过来,他固执地相信,他一定能活过来一样。 “我只要你平安,只要你能平安回来,我不会阻止你的。” 几天的说服,终于在今天答应。周世子直接将他抱起来,转了好几个圈。 景誓对上燕译景含笑的眼睛,脸刷得一下就红了,“陛下还在。” “对对对。”周世子这才记起来,屋里不止他们两个,他不好意思挠头,笑得和一个二愣子样。 “没事,不用在意我们。”燕译景笑笑,幽幽瞥了眼商怀谏,笑容染上几分悲伤。 那两人你侬我侬许久,眼瞧着太阳要落山,两人才依依不舍分开。 “陛下,我已经安排了几人,等会就送您回京城,你也和怀谏好好道个别。” “……” 这话说的,搞得他们不能再见一样。 燕译景有些无语,他转身,与商怀谏撞了个满怀。 周世子拉着景誓去后院,朝两人挥挥手,“你们说,我马上过来。” 只剩下两人,突如其来的沉默,让燕译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明明无数次希望这样独处,可现在两人之间只剩尴尬。 心里有很多话要说,即便知道,他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深呼一口气,他对上商怀谏的眼睛,那双只有他的眼睛,让他遗忘自己,一时也忘了自己想说的话。 “保重。”末了,燕译景鼓起勇气说了一句,“我在京城等你。” “好。” 商怀谏眉开眼笑,伸手想同周世子他们一样,宠溺地揉他的头发。 想了想,还是作罢。 “陛下,一路小心。” 两人上了不同的马车,往不同的方向去。 掀开珠帘,他们看着对方,擦肩而过,直至再也看不见彼此。 金乌西沉,最近天暗的早,晚霞出来得也早。火红的云似乎能跟着他般,他往前云往前,他往右云往右。 大地笼罩在一片暖黄之中,照在人身上,多了一圈神圣的光辉。 燕译景看着外面的景色渐渐往后退,叹了一口气。 来时行色匆匆,走时急急忙忙。 他心中只有一份期盼,只希望商怀谏能平平安安。 ,回去时一个人,马夫碍于他的身份,不敢同他多言。没有人与他说话,这一路倒觉得无聊至极。 夜间在一个破旧的客栈住下,客栈有些年头,破破烂烂的,很久没有再修葺过。 他坐在窗前,看皎洁的月亮,听他人的交谈。身边很热闹,除去他,还有一行人暂住于此,他们举杯饮酒,欢声笑语,更将燕译景衬得孤寂潦倒。 他在想,商怀谏那边怎么样了。 现在他们也该到了淮阴镇,是不是在部署着,有没有受伤。 有时候,也会想到华应子。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当初那个主动请缨来的华应子,也不知有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 一切发生太过突然,也就在这时候,他才能整理这几天凌乱的思绪。 那三人死了,问不出幕后黑手。为了钱财伤害同自己称兄道弟的人,又为了一己私欲,杀死一个无辜的人。 燕译景有时候在想,那些所谓的律法,真的能让所有人付出代价,还是,只让一部分人付出代价。 如果这次没有他,没有商怀谏,那些人恐怕早就拿着钱财,逍遥快活去了。牢狱之灾更是不可能。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是个笑话,这个世道不仅不能让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些有权有势的也不能,除非,他们得罪的是比他们很加有权有势的。 律法是公正的,但人不是。
第四十三章 夜晚的风,吹得人直打哆嗦。 柴房里没有炭火,也没有被褥,连个蜡烛都没有,偶尔还会有两只老鼠从身侧跑过。 华应子在夜里根本睡不着,外面守着他的人一波又换了一波,每个人都要劝说他几句。 瘟疫解决大半,这么多天,也研制出了药方,只要多花些心思,其实有没有华应子,不会对他们的病情有太大影响。 华应子想不明白,为何单单执着于他,他也只是个郎中罢了。 他站在窗边,外面的人看着他的身影,叹气劝他一句,“华大夫,那些害死你徒弟的人已经死了,你也没必要让我们把命搭进去吧。您把我们治好,朝廷那边也会有赏赐,何必和钱过不去呢。” 华应子没有回他,有时他也会想,自己是否太过任性,不能放着这么多条人命不管。 可惜,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实在寒心。 外面的人絮絮叨叨的,只要将他说服不离开,他们也不用日日夜夜守在这里。 声音在某一刻突然消失,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门被一刀劈开,月光失去阻挡,前呼后继涌进来。 “华大夫。”商怀谏戴着面纱,一眼找到在窗边的华应子,直接拉着他离开,“周世子去找你那两位徒弟了,我们在城外汇合。” 华应子顿住脚步,环视一周,“我想回房拿些东西。” 商怀谏皱眉,随即点了点头,正好去寻寻李同那些人。 他的房间离柴房不远,地上散落着他准备离开的包袱,房间似乎被人翻动,东西乱糟糟的,地上一片狼藉。 点燃一根蜡烛,华应子坐下,拿起纸笔,将药方完完整整写下,还有其他应对之法。 只要按着方子,平时注意一些,甚至连郎中都用不上。 院子里没有人,李同他们早就被赶出去,一地的狼藉,前几日还充满烟火气息的住宅,变得破旧不堪,死气沉沉。 “可以走了。”华应子背上自己的行囊,吹灭蜡烛。 四周安静,只有踩在树叶上,沙沙作响的声音。 还没等踏出这个院落,只听见一个人的声音,“华大夫在这里!” 黑夜中,只能看见那些举着火把的东西,大批向这边而来。 上百人将这里围住,手上都拿着些家伙。 相对有威望的一个老人站出来,朝华应子吐了口口水,“老夫还以为你真是华佗在世,菩萨心肠,没想到竟是小心眼的人。那些人犯下的错,同我们这些人无关,您因为这一点小事,将我们这数百人弃之不顾,这便是你身为一个医者的道吗!” 言之凿凿,声音洪亮,其他人都跟着附和。不明事由的人,或许真会将华应子当做个无恶不赦之人。 行医数年,华应子遇过蛮横无理,恶贯满盈的人,却从未在这一刻,感受到浓烈的憎恶。 他只想远离这个伤心地,在这里,他会想起,他抱着华羽冰冷的尸体归来,看见囡囡满身伤痕,在他怀中断气的模样。 揪心地疼,无法缓解。 “我已经将治疗的法子写下,并不需要我。”
170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