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转眼间到了晌午,日上三竿,晒得人浑身燥热。 燕译景起来时,商怀谏坐在院子里喝药。 来得及,没有带衣裳。看着自己仅有的那一身,浑身是泥的衣服,揉了揉眉,自己实在嫌弃,不想再穿了。 随意披了件相对干净的衣裳出去,他站在商怀谏旁边,满脸尴尬。 “陛下。”商怀谏起身,正欲行礼,燕译景摆摆手,“不必如此多礼。” 他咳嗽两声,耳朵瞧瞧爬上一抹绯红,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那个、你、你能否,借朕一身衣裳。” 商怀谏看他衣衫不整的样子,低头笑着,“我去拿。” 他给燕译景选了件淡蓝色的衣袍,燕译景平日里穿的都是深色,他觉得,他会更适合浅色。 淡蓝色衣袍,下裙染着银色的竹子,最下面绣了几朵白色的花朵。腰封是白色,挂着禁步。 商怀谏的个子比燕译景高一些,燕译景穿上他的衣裳,衣摆拖在地上。他习武多年,身材魁梧,燕译景相对他来说,比较瘦弱,穿他的衣裳,十分宽松,看着还有点邋遢。 不过也是没有办法,燕译景穿的别扭,有时候还会踩住衣服。披风很大,他一放松,披风就会往下滑,他要不断把披风提上来,第一次,他在衣服上感觉到手忙脚乱。 看他滑稽的动作,商怀谏强忍住笑意,燕译景狠狠瞪他一眼,直接坐下不动。 “陛下,你这样跑出来,不怕三王爷趁机做什么事吗?”商怀谏给燕译景倒一杯茶。 “朕不想提他。”燕译景两手握着茶盏,想到那人他就来气,要不然阿姊和商怀谏拦着,他早就将那人拉出去砍了,然后把他的尸体挂在城墙上三天三夜。 “那瘟疫,可有救治的法子了?”燕译景岔开话题,也算说回正事。 他也担心淮阴镇的那些百姓,昨日来得晚,没看到太多人。可华应子深夜还在为那些人施针,那些哀嚎声刺进他的骨头里。 他看见那些人哭着求着,只想活下去。也有人受不了痛苦,想要一死了之。 燕译景怕这些人治不好,他们所做的徒劳无功,更怕如果没有办法救治,商怀谏会不会也死在这里。 现在这两人见面,都戴着面纱。商怀谏也不会再一个劲地挨着燕译景做,他会离远一些,给他的衣裳,是他没有穿过的。 面对戴着面纱的彼此,还有有些不习惯。 “华应子已经治好了几个人,他找到方法,相信不日,这场瘟疫就会过去。”商怀谏抬头看着青天白日,伸手去遮太阳,阳光透过指缝照进来,他淡淡笑着。 出了太阳,这淮阴镇也会迎来,属于它的太阳。 燕译景松一口气,有的治就好。 他坐在石桌旁,而商怀谏拿了把椅子,坐在一棵树下,树上没有树叶,光秃秃的枝丫很不好看。 阳光没有束缚,直直打在商怀谏脸上,给那小麦肤色的脸庞,增加一些光晕。尤其是他温柔地笑着,仿若翩翩谪仙人。 他们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对方,这番场景,与他们来说,已是难得。 “太师,这是今日的饭菜,师父说来了两位,所以多准备了些饭菜。”男孩将几个才一一摆好,四菜一汤,只有一个是荤菜。 他打开最上方的匣子,药没有泼出来,旁边还有两粒蜜饯,“记得先吃药。” “最近怎么都是你?”商怀谏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无尽的苦涩在唇间蔓延开来,他拿起蜜饯往嘴里塞,才好受许多。 男孩解释说:“妹妹最近在师父那里帮忙。” 他收了药碗就出去,其他的,有其他人过来收拾。 商怀谏无奈摇头,这师兄师妹的性子,真是天壤之别。 菜是白菜、莲藕、蘑菇和猪肉,加一碗蛋汤。 这是燕译景迄今为止,吃过最朴素的东西。 在宫中,他吃的白菜,一般都是最中间,最鲜嫩的,这里的菜叶子,看着都焉了吧唧。 “你在这,每日都吃这种东西?”燕译景对其他东西难以下口,只挑那一盘肉吃。 商怀谏刚开始还不适应,现在已经习惯了,“嗯。吃习惯了就好。而且这些,就算在平常,也是普通人经常吃的,甚至吃的还更差。” 夹肉的手停在半空中,燕译景眨眼,他吃惯了山珍海味,便觉得所有人都是这般。 他未曾想过这些。 看着那些卖相并不是很好的饭菜,燕译景犹豫一会儿,还是夹起来吃了一口。 味道比不上御膳房做的,但别走一番味道。 他将其他两个菜都尝了一遍,这些菜,只是没有那么新鲜,口感也没有那么好,但也有,独特的味道。 虽说这样觉得,燕译景依旧没吃很多。 吃饱喝足,没有公务在身,也不需要批阅奏折,无所事事,他并不知道该做什么什么。 淮阴镇如今的情形,也让他想做的事,有所限制。 “商怀谏。”燕译景折下一根树枝,拿在手里,“你教朕一些功夫吧。” 燕译景目光坚定,他与燕译书,日后必有一战,他希望那时候,他能有自保的能力,而不是依靠他人来救。 那样,他恐怕会成为燕译书的刀下亡魂。 “陛下。”商怀谏习武时间有十年之久,知道其中苦楚,他不愿让燕译景受那份苦,“这事急不得,况且陛下金贵,若是伤到一分一毫,怕是长公主不会放过臣。” 燕译景垂下脑袋,好不容易有了个感兴趣的事,还有用,便被商怀谏泼一盆冷水。 “阿姊不会的。”燕译景嘀咕着,“她也不会怪你的。” 商怀谏叹一口气,实在看不得他垂头丧气,问:“陛下真的想学?” 燕译景重重点头,他也有行侠仗义的梦,只是小时候,他首要的任务是活着,长大后,要学的东西太多了,也就将练武一事抛诸脑后。 现在他有了些时间,想学学,再不济,也可以强身健体。 “好。”商怀谏也折了个树枝,“如果陛下想学,那臣就教。” 他藏了些别的心思,手把手教的话,能增加一些身体接触。 虽说现在不敢,等他日后痊愈再说。 “陛下,我们先从扎马步开始。” 他用左手捂住自己的口鼻,以防自己把瘟疫传给他。而另一只手拿着长长的枝条,隔着老远的距离,用枝条轻轻点着燕译景的手和腿。 燕译景觉得没什么难度,直到商怀谏随意说了句,“陛下,先这样保持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短短几个字,宛若晴天霹雳。 他后悔了,他的腿在打哆嗦,半个时辰,他这条腿能废。 “那个,太师。” 商怀谏一眼看穿他的心思,“陛下,这是您要求的。” “行。”燕译景嘴角抽抽,咬牙坚持下去。 太阳在头顶,晒地他头发发热身体不停冒汗。额头的汗水从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有些汗珠走其他捷径,往燕译景眼皮子里滑,汗水模糊视线,他想伸手去擦。 “陛下,这扎马步最重要的,就是耐性。”商怀谏曾经当过他一段时间的老师,他做事三分钟热度,一旦遇到什么困难,总想着放弃,他就是要磨磨他这种脾性。 燕译景刚碰到眼睛的手,默默收回来。他闭上眼睛,感受汗水在眼皮上滑落,这样不至于落进眼里。 一路向下,汗水停在唇角,燕译景用舌头舔了舔,嘴角下垂,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吃。 他瞥了眼只烧了一半的香,有种想死的冲动。 他不得不佩服起那些习武之人,真不是一般人能坚持下去的。 结束之后,双手双脚酸痛不已,手脚不像他的了。他坐在石凳上,一整壶茶水全进了他的肚子。 现在的天暗的早,太阳往西落,虽说有太阳,但还是冷。尤其一身汗水,被凉风一吹,酸爽中带着刺骨的寒意。 “陛下。”商怀谏拉着燕译景起身,“不要坐下,多走走,否则你这双腿,明日就不用要了。” 燕译景满脸不情愿,他围着院落走了一圈,再回来时,李同也过来了。 “太师。”李同对燕译景说:“公子,其他人也到了,那位知县,应该也快到了。” 燕译景点点头,“关于那件下毒的事,你带人去查,切记不要太明显,以免打草惊蛇。” 李同点点头,看着燕译景依旧满头大汗的样子,有些疑惑,“公子,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晒久了,无事。”燕译景拿出随身的帕子,随意擦了擦。 李同没有多问,下去给其他人安排住处去了。 “陛下让李将军唤你公子,那臣应当叫你什么呢。”商怀谏眉开眼笑看着他,眼中有戏谑之意。 燕译景懒得搭理他,出了一身汗,他此时只想沐浴更衣,顺带将里面那身衣裳换下来。 “陛下要更衣,可需臣再借你一身衣裳。”商怀谏起身要去房里拿衣裳,燕译景无奈扶额,摆摆手说:“不用,朕穿这一身就够了。” “好。”商怀谏停住步子,脸上的笑意藏不住,咧着嘴笑。
第三十五章 这里没有浴池,只有个浴桶。 浴桶不大,燕译景要稍微曲着腿,才能坐进去。后背靠着浴桶,一半温热一半冰凉。 身边也没有糕点与茶水,热水从手臂滑下,与浴桶的水混在一起,他仰着头,喉结上下滚动,叹息一声。 早知道这日子这么苦,他就不该一时冲动,跑来这里。 也不知京城是什么样子。 “听说因淮阴镇瘟疫愈发严重,陛下亲自去了,想安抚民心。” “这话你也信,一个镇子的瘟疫,那需陛下亲自去,陛下去了也做不了什么。” 另一个人凑到两人之间,眼睛四处乱瞟,确认没有奇怪的人之后,才神神秘秘说:“我听说,陛下是因为太师染上瘟疫,这才跑去的。” “太师?”其中一人不信,“陛下与太师不合,不是巴不得太师……为何要去。” “这也就不知了。”那个人解释说:“太师其实与陛下的面首,不想被人发现这种关系,才故意装作不合的。” 坐在左边的人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早些年间,陛下还同太师说,他心悦他,莫非真是这样。” 右边那人推了推中间那个人,凑在他耳边说:“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中间的人神神秘秘笑着,“天机不可泄露。” 在他们旁边,坐着一个人,他将这些人的对话听了去,不是能完全听清,但大致意思知道。 他拨着茶盏中的浮沫,得意地笑着。 没过多久,京城盛起陛下耽于美色,而不理朝政的流言。所有人都在苛责这位陛下任性,说他这么多年,也没做出什么大事,就是投了个好胎,还生在和平盛世,否则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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