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随刚回到营帐正解衣服,黑暗中突然听到声响,惊得他差点拔剑刺过去。 楚亦安整个军营都寻遍了也没看到他的踪影,直到入了夜,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进了他的帐中守株待兔。 陆随被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不点灯?” 楚亦安这才点了根蜡烛,道:“你也没点。” “我想着也该睡了,懒得点灯。” 才解下的衣服又被陆随火急火燎穿上了,他正襟危坐在床边,微笑道:“这么晚了,怎么不歇息?” 楚亦安不动声色扫了他一眼,反问道:“不是说要睡了,怎么又把衣服穿上了?” 陆随满脸无奈,“我才想起来沈将军有事要商,让我去一趟。” “我方才见了沈将军,他说今夜有急事要出城。”楚亦安拦住他。 “这样啊……那我明日再找他。” 楚亦安没急着走,伸手去脱陆随才穿上的外袍。 陆随难得矜持,反抓住了楚亦安的手腕,笑道:“楚哥哥,虽说多日未见,你上来就脱我衣服,这不合适吧?” 楚亦安脸皮虽薄,此刻却没上他的当,道:“营中的伤兵哪个不是我脱了衣服给上药的,有什么不合适?” “我又不是伤兵。” 楚亦安垂眸,放下手中的药瓶,“你若是嫌我医术不精,直说便是,何必对我避之不及,诸多隐瞒。” 陆随最受不了他说这些,忙说:“我哪儿会嫌你?我还不是怕……” “怕什么?是怕我知道你差点被箭贯穿腿骨,还是怕被我知道你从马上摔下来还掉下了悬崖?” “你知道了啊……” 楚亦安早就猜到陆随受了伤,否则打完仗回来,陆随第一件事就是回院里寻他,哪似这次一样躲躲藏藏。 陆随心虚道:“轻伤而已,过几日就能好。” 楚亦安跪坐在他身前,帮他卷起裤腿,才看到浸透了血的绷带。 绷带边缘已经发黑,伤患处被胡乱包扎过,打了个死紧的结。 若是小伤楚亦安还会回呛他几句,可当他把绑带拆开,看到几可见骨的伤口时,是半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楚亦安仔细端详,确认没有伤及骨头,才敢给陆随敷上金疮药,仔细包扎好,手法比平常格外轻柔,时不时问道:“疼不疼?” 营帐中只亮了一盏烛光,楚亦安跪坐在他腿间抬头看他,陆随看到他眼中微红,似有水光。 “别哭。”陆随抚上他的脸,掌心微微发烫。 楚亦安想要低下头,下巴却被陆随托着,被迫以这姿势仰视他。 食指拂过眼尾,微微湿润,陆随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问他:“为什么哭呢?” “你会疼。” 陆随低头印下一个吻,“这样就不疼了。”
第39章 他生不了 陆随伤了腿,连走路都不利索,沈邈却见他这些日子飘飘然的,连训人都是笑着训的,像是中了邪。 在训了他第三次以后,沈邈拿了那支箭去寻楚亦安,药舍找不到人,只看到了徐大夫,问道:“你那宝贝徒弟呢?” 徐大夫冷着脸道:“为了给你们陆校尉治腿伤,一大早就上山挖草药去了。”以致于他没法偷懒只能起来配药。 沈邈正要问陆随的腿伤,拿着箭给他看,问:“这箭上是不是掺了毒啊?” 徐大夫仔细研究箭头,答:“没毒。” 沈邈疑惑,“那陆随这小子怎么失了魂似的?” 徐大夫若有所思,想起楚亦安那天晚上回来时通红的脸,猜测道:“可能是入了温柔乡?” 沈邈早年丧妻,一直没再续弦,但对情爱之事并非全然不了解。 他当初果然没看错人,陆随入虎贲营三年便当上了校尉,如今这个年纪也该考虑娶妻生子了。只是陆随不是出征打仗,就是待在军营训练,从未见有那家姑娘与他走得近的。 沈邈反省自己平日对陆随的生活关心太少,当即私下找来个将士,问道:“陆校尉平日里都跟谁走得比较近?” 将士不明其意,说:“回将军,虎贲营治军严明,陆校尉与将士们都情如兄弟,并无远近亲疏之分!” 沈邈道:“除了你们,他平日里都跟谁在一起?” 将士毫不犹豫说了个名字:“楚大夫。” 沈邈啧了一声,谁要问这个了,“我是说最近有没有姑娘——” “楚大夫来了?”才练完兵回来的陆随耳尖捕捉到这三个字。 “没有。”沈邈挥挥手让那将士退下,“罢了,我们正说起你的事。” “我?” “你这腿好些没有?” “快好了,楚大夫的药果然管用,只是这几日都没怎么见到他,怎么了?”陆随走路仍不太利索,三句话不离楚亦安。 沈邈拍拍他的肩膀,说:“说起这个,三年来你的为人和功绩都是有目共睹的,我膝下无子,早就把你当成了半个儿子。再过两年你也要到及冠之年了,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尽管同我说,我帮你去说这个媒。” 陆随脸上一热,心道确实看上了一个,只不过不是姑娘。 沈邈见他难得露出点羞涩的神情,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说:“早日成家也好,西北营中像你这个年纪当爹的可不在少数。” 陆随顺口回道:“无事,他生不了。” 沈邈被他这话哽住了,心道这小子是个痴情种,像他年轻的时候,颇为欣赏地点了点头,说:“那也不能怠慢了,说不定哪天人家遇到更好的,就跟了别人去了。” “那怎么办?” “那你这婚姻大事可要尽早定下咯!” 这句话陆随还真听进去了,他虽然当上了校尉,可在西北营中还只是个小官衔,军中出身世家者众多,保不齐楚亦安哪天被人抢去了可怎么办? 生不了的楚亦安正被人抢着去看病。 跟着徐大夫学了三年,楚亦安处理寻常的刀剑外伤和普通的风寒湿热已经得心应手。 楚亦安正给坐在板凳上的伤兵拆绷带,手臂这伤口不深,恢复得很好,他拾了几剂药,说:“每日一剂,再服用三日便可。” 那小伤兵是才入营不久的,脸上还带着稚气,像陆随当年一样,凡是大小伤病总怕碰见徐大夫,倒总爱往楚亦安那处跑。 他看着结痂掉落后露出的粉色新肉,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多谢楚大夫。” 前几日新采摘的药草已经晒干了,楚亦安笃笃笃地忙着捣药,应了一句:“不必谢,这是我分内之事。” 见那小伤兵待着不走,楚亦安也没赶他,正巧等他捣完了药,又扎了好一堆药,说:“这些劳烦帮忙送到虎贲营。” 小伤兵问道:“这是哪些弟兄的?” 楚亦安默默叹了口气,说:“是陆随一个人的,药剂内服药粉外敷,记得提醒他一日三次要按时服用。” 自那晚以后,他都是托人送药过去,也不知陆随的腿伤如何了? 那小伤兵感叹道:“楚大夫真是贴心,若你是女子,咱们营里的弟兄肯定……” 下半句被他憋了回去。 陆随不知何时来了,轻咳了声,故意让人发现自己站在门外。 “陆校尉,我先回了!”小伤兵入营以来被训得最多,最怕的就是陆随,捧了一堆药匆匆忙忙告辞了。 楚亦安眼皮也没抬,正收拾桌上的药渣。 陆随站在一旁,也不出声打扰,看着他把那一点零碎地几乎看不见的药渣捻去,又把一尘不染的木桌来来回回擦了好几遍。 俩人都在等对方先开口,直到最后一片落叶飘下。 “你怎么——” “我听说——”” 同时开口,陆随立即道:“你先说。” 楚亦安抿了抿嘴,“听说你把药倒了。” 陆随暗骂又是谁给通风报信,立刻摇头:“没有的事。” 楚亦安瞥了眼,虽然陆随极力掩饰,他还是从微弱异常的站姿中看出陆随的腿伤仍然严重。 “这药倒了便倒了吧,我以后不给你送药了。”楚亦安使出他惯常用的那招,微微垂眸,一副神色低落的样子,“毕竟我只学了三年医术,你信不过我也属正常。” 陆随果然上当,忙说:“当然不是!” 楚亦安不知从哪里掏出个碗给他盛上满满一碗药,说:“那你喝了。” 陆随苦着脸说:“这药里放了什么,怎么又苦又腥又辣的。” “你不会想知道的。”楚亦安不动声色地把桌上奇形怪状的虫子尸体收回药匣里。 见陆随对着剩下的半碗药愁眉苦脸的,楚亦安翻了糖盒,里面空空如也,想起来仅剩的半块他方才一同打包进陆随的药剂中,让小伤兵带走了。 楚亦安抬手要接过药碗,“没有糖了,我陪你喝一半,你把剩下的喝了。” 陆随却一鼓作气把整碗药喝光了,楚亦安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嘴唇上被人轻轻啄了一下。 残余的药汁沾在唇畔,他抿嘴舔了舔,确实很苦。 “……” 楚亦安的脸上又开始发烫,忍不住问:“你看着我干什么?” 陆随凑上前去,一脸认真地问道:“苦么?” 楚亦安点点头,“下回我在药里多放点糖。” 陆随低声笑道:“不用,我觉得很甜。” 楚亦安一步步后退,最终腰间抵上了桌沿,被陆随困在双臂之间,灼热的视线仿佛要把他盯穿,楚亦安侧过脸不去看他,道:“你前几日起热还没好,把脑袋烧糊涂了?” 陇西已入深冬,楚亦安总是穿得单薄,两手总是冰凉,陆随手背碰上楚亦安微红脸,说:“明明是你的脸在发烫。” 楚亦安盼着给脸上降降温,刚抬手立刻被握住搭在陆随的心口。 “沈将军说我这个年纪,该成家了。” 楚亦安指尖蜷起抵在他胸口,上半身几乎与陆随紧贴合着。 砰——砰——砰——是谁的心跳好快? 楚亦安假作不明,说:“沈将军一向看重你,他会替你作媒。” 陆随认真想了想,道:“他可不一定能说的动徐大夫。” 心脏剧烈跳动着,楚亦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心情,哑着嗓子道:“你不懂这些……” “我怎么不懂?” 比他更不懂的楚亦安无从反驳,寻了个再正当不过的理由说:“你我都是男子。” 成家是要娶妻生子的,楚亦安小时候曾听闻京城里有些纨绔子弟好男风,家中养个男宠并不是稀奇事,可到底,没有人会娶男子为妻。 见陆随像是突然醒悟的样子,楚亦安放下心来,心口却闷闷的,像是空了一块。 正要把人推开,却听他质问道:“你这是嫌我不能生?” 本来正紧张着的楚亦安被他一句话逗笑了,“我并非这个意思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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