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徵匍匐在地,以右手极为吃力地反手按着自己的肩头,他的嘴唇已由紫变白。因为血液不断外涌,秦徵只自己仿佛浑身都仿佛坠进了冰窖般,从内到外俱是寒凉。因还需暂且留着自己,余衍方才那一剑故意刺在了右肩并未没有致命,可他的左手眼下却已血肉模糊到没了知觉,只怕里头的筋骨已然断裂。 ……若是继续这这般下去,他迟早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你还在犹豫些什么呢?”看出了俞博达眼中摇曳闪烁着的犹豫,余衍开口斥道,“你都被逐出师门多久了,早就不再是他们的同门了,而且,你难道忘了翠花姐是怎么死的了?” 余衍眼锋微敛,直刺倒在树旁生死不明的掌门柏修齐。 “我这可是给你一个报仇雪恨的大好机会,而且等事成之后我自会帮你向何大人讨来那压胜复活之术的法子。” “你想想翠花姐当时死得有多惨啊……千刀万剐面目全非,就在不远处的小山包后的那片林中的那间……” 见鸿来山人逐渐攥紧了拳头,嘎吱作响的指节已是青白,他垂下眼睑试图隐忍克制住眼中燃烧的怒火,但余衍的火上浇油却被其的嘶声怒吼所打断。 “够了!” “你们……都不配提她的名字!” 当鸿来山人再度睁开眼时,为胸中鼓烧着的愤怒所驱使,他颤指挈住手中的长剑,猩红着双眼便朝其眼前的那名弟子刺去,但当他的视线瞥到方才死于余衍剑下的弟子的死状时,他的剑锋却是陡然一偏,擦着那弟子的鬓角而过。 余衍喉咙中攒着的那声怒吼还未脱口,兔起鹘落,那银锋方向一转,却反而锵铛贴在了他的肩头。 “……你疯了!?” 余衍被这反手一剑惊得一时失了语。 “是你……” 尸.首.分离,剑法凌乱,面目全非……哪怕已过去了如是几十载,可自己心上人的凄惨死状依旧深深烙刻在了他的脑海深处,甚至会在哪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入了他的梦,如噩魇般纠缠不休,在他脑海中放映了成千上万遍。 故而只消这么一眼,鸿来山人便知杀掉鱼翠花之人就在自己眼前。 “什么是我?” “……小翠她,是你杀的!” “你被这小子妖言惑众地迷了什么心窍,在说什么胡话呢?” 面对余衍恼羞成怒的诘问,俞博达并不说话,只是指尖运气、灵注剑身,同余衍缠斗了起来。 剑气浩然,灵力鼓荡,气吞山河,因俩人俱是顶级高手,峰内除去柏家两兄弟便再无人可匹,故而一时只可见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教人眼花缭乱。 劈风裂云,剖音狂唳,待到缠斗的身影略终于交错开来,二人俱是身披伤痕气喘吁吁,显然难分伯仲各有胜负。 正当秦徵觉着俩人是不是就要这般玉石俱焚时,一阵拍手声不合时宜地自众人身后响了起来。 “好戏,真是一出好戏……当赏,当赏呐!” 如此雌雄莫辩的阴阳怪气声音,即便不用回头都能教人知其来者。 一股异香随着这声音一道悠悠传来,这味道好似流淌跳跃在海面上的粼粼月华;又似一曲婉转凄怨的隔江夜歌;更像是枝苞蕾上染着三分霜露的空谷幽兰—— 与厢房信笺上的香气如出一辙。 而那铜制鎏金面具面具下露出的,也依旧是那双狐狸般的浅色异瞳。 作者有话要说:
第67章 梅花白 美人在骨不在皮。 虽说大半人都掩隐在那鎏金面具与玄黑衣袍之下, 可在其之下的却是连不少女子都会自叹弗如的昆山玉石般的精致面容。 但何子骞却并不是那濯濯如春月柳的温润美人儿,而是一株醴艳致命的曼珠沙华—— 他是厉鬼,自深渊业火而来, 他存在的意义只便是复仇。 见何子骞竟然破天荒地现了身, 余衍先是一怔, 但随即却又回过神来, 冲他抱拳施以一礼,带着几分献媚意味地毕恭毕敬地赔笑道: “……何大人,您怎么过来了, 我正要抓这小子上山去寻您呢。” 说着, 余衍以余光斜乜了一眼斜倒在地血流不止的秦徵,面露几分心虚, 毕竟他方才确实是存了想私吞了秦徵身上匪浅灵识的心思。 这一切自是被何子骞尽收眼底, 但他却是没有说话,在众人皆面露紧张逡巡不敢上前时,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天青色水滴瓷瓶, 随手抛给了余衍。 余衍面露不解:“这是……?” “承诺给你的丹药。”何子骞神色淡淡。 余衍闻言大喜, 他的修为凝滞不前已有将近一年,看着自己同门一个个与自己的差距越拉越小,心下自是焦虑恼怒, 也正是因这丹药,他才会暗通款曲,与何子骞私下交结。 甫一接住那瓷瓶,余衍便连忙拔开上头的塞布, 因急功近利, 他仰头便把其中的两枚药丸一道丢入了口中。 那丹药苦涩呛人, 却是入口即化, 刚一囫囵下肚便让余衍觉着自脚底涌起了两股暖流,浑身像是被温泉清濯包裹般一片温暖,又仿佛如坠云端,整个人都觉着飘飘漾漾了起来。 感受到体内多出的气息,余衍连忙气沉丹田内,可一匝小周天还未运转完,他体内的那两股气流却倏地不再听他的使唤,陡然交撞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余衍话音未落,便觉体内两股真气逆行倒施,像是难容的水火般猛烈碰撞了起来,与此同时他身上的每一寸筋脉都沸腾燎烧了起来。那两股真气愈打愈烈,余衍只觉自己体内的每一方器脏、每一寸肌理都已狼藉紊乱阴阳尽失。 一声惨叫后,余衍捂着脑袋跪倒在地。 “这、这药……” 见捂着额侧颞颥,满面痛苦的余衍用尽全力扭过头来对自己怒目而视,何子骞略一偏头,披散着的齐腰青丝如瀑布流水般沿着帽檐自肩头滑落,他的嘴角随之勾起一丝轻蔑笑意。 “我何时说过让你一齐吃这药了?” 一面说着,何子骞唇边的笑意便更加浓馥了几分,他眨了眨那双琉璃珠宝都难以及之分毫光泽的浅金色眼瞳,语气浅淡得好似小儿开的玩笑,可说出口的话语却是教人汗毛倒竖的狰狞骇人。 “这两味丹药确实都是千载难逢的好药,任意择其一服下都可教人延年益寿功力大增,只是同时服用却是药力相悖教人五脏六腑逐个爆裂而亡。” “‘人心不足蛇吞象’,归根结底,害死你的是你自己的贪婪呐。” “你这个卑鄙小……啊——!” 欣赏着余衍满地打滚的濒死挣扎,何子骞眯了眯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瞳儿,从喉咙中发出了极为愉悦的低笑。 这笑音对余衍来说便好似扇打在他面颊上的巴掌般,令他赤红着双目拼尽全力骤然暴起,但他不过刚一支撑起身体便从喉咙中发出了一声哀嚎长啸,在下一秒他便骤然面目扭曲颓倒在地,七窍五官悉数皱扭在一起,殷红鲜血自他死不瞑目的双眼及鼻腔内缓缓渗出,死相之惨怖令在场之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呵,贪婪蚁辈,死不足惜。” 仿佛要掸去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般,何子骞一甩袍袖,凛眉冷笑,面上的笑意峻然若冰霜雪莲,却较之妖冶灼目千万。 眼下余衍身死,柏修齐昏迷,秦徵神志不清,归元峰众人被困,唯一尚能活动的便是俞博达,他虽然对余衍这种败类心存不满,可面对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近乎半妖之人还是极为小心谨慎。 目睹了余衍的惨死,俞博达握紧成拳的手心不由微微发汗。 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了然,这一切俱是何子骞设下的迷局。他是猎人,而他们则都是他的猎物,他睥睨欣赏着他们的反目成仇自相残杀,从中获得别样的快.感。 “这自相残杀的戏码还真是百看不厌……” “你这个弑父杀师的小人,纳命来!” 正当何子骞欣赏着余衍的死相,喃喃自语般的感叹着时,俞博达已趁着不备大喝一声暴然起身,自其身后一拳劈来。 俞博达年轻时也是一根桃花枝便对战无敌手,两指一挥便可劈江断流之人,虽说时过境迁今非昔比,可这一掌却也仍旧带着摧枯拉朽的千钧势力。闻着耳边呼啸的劲风,何子骞却依旧岿然不动,待山人那一掌已近耳侧,他不过漫不经心地轻轻一抬手,便化开了对方排山倒海般的全部攻势。 “哼……”看着俯跪在地口吐鲜血的鸿来山人,何子骞冷哼一声,斜睨的眼锋中满是嘲讽,“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咳,咳咳咳……你这缺爱的小屁孩就这么恨你的家族,弑父杀师还不够,甚至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布下此局,拿我们当棋子耍?” 跪俯在地的俞博达恨恨着,嘴里却又是一口鲜血涌出。 “恨……?”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何子骞哈哈大笑,眼神霎时间盈满厉鬼般的愤恚乃至癫狂,“不!恰恰相反,我是感谢!若非他们自作自受惹得受小人谗言,我还离不开那牢笼呢……” “至于弑父杀师……他们本就不是什么圣洁无暇的所谓好人,我也是在为民除害不是么?” 何子骞说着,漫不经心地抬手捋了捋肩头的长发,将一缕发丝缠于小指指尖,略微一扬眼睑扫视了面前面露惊恐的归元峰子弟,却是摇头叹息: “唉……本还想再多欣赏一会儿,却没想到你们比我想象中无聊了太多。既然你们的价值也就仅至于此,那我便夺了你们的金丹送你们一道上路,这样,你们黄泉路上也不会太孤独了!” 那尖细暧.昧的嗓音未落,众人便觉四周飞沙走石,陡然扬起一阵气流,何子骞一抬手便率先把仰躺在地的秦徵吸捉了过来,毕竟他先前叫余衍诱骗其过来便是瞧中了他出众的灵识资治。 而正当何子骞指尖微动,正欲催力发功之际,背后却忽而响起了一阵带着些犹豫迟疑的轻柔脚步声,那脚步窸窸窣窣,轻巧得不似人类,反倒像是林涧小鹿轻踏着落叶而来。但何子骞那满斥着熊熊业火般的凶狠眼神却在看到来者后瞬间柔和,化为了一抹轻柔的月光。 来者是一个小姑娘,身上穿着无上宫下人的粗麻衣裳,梳着两个羊角辫,看似约莫豆蔻的年纪,或许年纪更大些,只是因为营养不良身量纤细羸弱,所以显得年纪偏小了些。 鹅蛋脸,柳叶眉,那小姑娘模样生得清秀,可那双漂亮的眼睛中却是一片涣散茫然的空洞—— 她是个盲女。 “……是你吗?子骞哥哥?”带着些不确定的迟疑,拄着拐杖的小姑娘轻声问道。 略微迟疑了一下后,何子骞收了手上欲施的夺命法咒,有些含糊道: “嗯……是我。” “子骞哥哥,果然是你!看来掌门和刚才遇到的那个伯伯没骗月牙儿。”
85 首页 上一页 59 60 61 62 63 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