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柳棠时说完,稳婆便识趣地连连摆手,赔着笑道:“不敢不敢,我必定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往外说。” 柳棠时唤来朱雀,让她把稳婆带去东厢房,茶水伺候,朱雀不明所以,只能听命行事。 柳棠时回到床边坐下,见扶桑气息奄奄地躺在那里,也不喊疼了,霎时心头一紧,忐忑地问:“你、你怎么样?” 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扶桑掀开眼帘,眼神有些涣散,嗓音微弱而沙哑:“我没事,这会儿不怎么疼了。” 柳棠时目光下移,停在扶桑的肚子上,犹疑道:“孩子……” “孩子还活着,”扶桑笃定道,“我能感觉到。” 柳棠时微微松了口气,自责道:“怪我多此一举,不仅于事无补,还暴露了你的秘密。” “不怪你,你也是为我考虑。”顿了顿,扶桑神色惝恍道:“棠时哥哥,刚才你分开我的双蹆,将我的私-处展示给别人看的时候,我有种奇异的感觉。” “什么感觉?”柳棠时低声问。 “说不清,”扶桑语焉不详,“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剥开了。” 柳棠时无法体会,也难以理解,沉吟片刻,道:“还是让蜚蓬去请个大夫……” “不,不用了,你陪我一起等罢。” “……等什么?” “等好运降临。”扶桑很想冲他笑一笑,却连牵动唇角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感觉自己已然四分五裂,支离破碎。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人声,柳棠时心中乍喜,慌忙起身向外跑去,当他看见崔奉仪匆匆朝这边走来时,不禁大失所望——他还以为扶桑一语成真,好运果然降临,薛隐带着赵行检及时赶到了,可惜并不是。 “才刚进门时听蜚蓬说扶桑要生了,稳婆已经请来了。”崔奉仪一手举着伞,一手拎着几个油纸包,边走边急声道:“扶桑现下如何?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柳棠时心慌意乱,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讷讷反问:“你怎么来了?” 说话间崔奉仪已快步走到了檐下,他将油纸包递给柳棠时,边收伞边道:“我路过华春楼,想起扶桑爱吃它家的山楂糕,就买了给她送来。”说着,他偏头往卧房探看,却只看到卷草纹绣帘在夜风中轻摆,转而看向柳棠时,眼神中尽是担忧与挂念,“扶桑还好吗?生孩子不都是疼得哭天抢地吗?这屋里为何如此安静?” 柳棠时含混道:“还没到时候,要再等等。” 崔奉仪很想去屋里亲眼看看扶桑,却自知没有资格,只得道:“那我去书房等着,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只管叫我。” 话音刚落,凄厉的哭嚎猝然响起,柳棠时当即丢下崔奉仪进了卧房,崔奉仪僵在原地,那一声接一声的惨叫令他头皮发麻,心脏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崔奉仪不忍卒听,出去找朱雀打听情况,朱雀道:“稳婆来了之后,先去屋里看过姑娘,随即就被柳公子请去东厢房喝茶了。” “稳婆难道不该待在产妇身边,时刻照看着产妇么?”崔奉仪疑惑不已,“而且扶桑此刻叫得如此凄惨,稳婆怎么不闻不问?” 朱雀道:“奴婢也觉得有些奇怪,却不敢多问。” 崔奉仪思虑片刻,径自朝东厢房走去。 稳婆正在和她带来的那个妇人交头接耳,崔奉仪突然进来,把她们吓了一跳,稳婆见来人衣着光鲜,气度不凡,不敢怠慢,赶紧起身,脱口便道:“我什么都没说,真的,公子不要误会。” 崔奉仪蹙眉问:“误会什么?” 稳婆眼神闪烁,试探道:“你是……那位小娘子的郎君?” 崔奉仪不承认也不否认,不怒自威道:“产妇正疼得死去活来,你怎么还有闲心坐在这里喝茶?” 稳婆有口难辩,欲哭无泪道:“小娘子身骨奇特,迥异常人,老身实在是……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崔奉仪越听越糊涂,待要细问,却听外间传来一阵吵嚷,旋身出去,只见两个陌生男子闯入院中,蜚蓬试图阻拦,却被其中一名黑衣男子一把推倒在地。 “你们是什么人?”崔奉仪怒道,“竟敢私闯民宅。” 却无人理会他的质问,崔奉仪立即冲过去,还未近身,就见柳棠时从正屋出来,冲着这两位不速之客近乎欣喜若狂地唤了一声:“赵院判!” 来人正是薛隐和赵行检。 赵行检一言不发,径直入内,薛隐停在门口,持剑而立,一副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的架势。 崔奉仪怔怔地站在院中,在风雨中一片凌乱。
第180章 柳棠时简直不敢置信, 薛隐和赵行检竟然真的赶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天而降,命运再一次眷顾扶桑,他命不该绝! 扶桑听见了柳棠时那声惊呼, 他在阵痛的间隙睁开泪眼, 看着那个渐行渐近的清癯身影,嗓音艰涩地唤了声“师父”。 赵行检满面风尘, 须发凌乱, 却一如从前那般澹然,冷冷清清地“嗯”了一声,仿佛那一年多的分离并不存在,因此此刻的重逢也并不值得欢喜。 他将随身携带的药箱放到桌上,走到床边坐下, 边为扶桑把脉边问紧随而来的柳棠时:“疼了多久了?” 小灵儿已被朱雀哄回家去,柳棠时可以无所顾忌地回答赵行检的问题:“大约半个时辰前, 扶桑被邻家小孩儿撞到了肚子,他就开始疼了。” “可有见血?”赵行检又问。 “没有。”先前帮扶桑脫袴子时柳棠时检查过, 扶桑蹆间并无任何血迹。 赵行检凝神片刻, 转头对柳棠时道:“你先出去罢。” 柳棠时有许多话想问,却也知道眼下不是多话的时候,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赵行检。 待屋中只剩下师徒二人,赵行检掀开被子,把手贴在扶桑的肚子上,伴随着轻微的按压,并缓慢移动位置,感受着腹中胎儿的动静, 须臾之后,他看着扶桑问:“能听清我说话吗?” 或许是这会儿疼得没那么厉害, 也或许已经疼得麻木了,让扶桑得以喘息,他嘶声回道:“能。” 赵行检不疾不徐道:“你以後-庭与男子相-交,按理说胎儿也该从後-庭出来。为了验证这个猜测正确与否,我要把手伸-进你的後-庭,试试能否触-碰到胎儿,这么做会很庝……” “我不怕。”扶桑打断他,声如蚊蚋,“师父,我早就做好了以命换命的准备,我什么都不怕。” 扶桑给赵行检做了五年徒弟,赵行检当然知道他有多娇气,而今为了生下这个孩子,他却表现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纵使赵行检再铁石心肠也忍不住动容。 他伸手拨开黏在扶桑颊边的一缕乱发,语声近乎慈蔼:“我会尽我所能保住你的性命,你这条命不止属于你,也属于我。” 说罢,他伸手拿起落在枕边那条手巾,塞进扶桑嘴里,道:“翻个身,面朝里侧躺着。” 扶桑无法独自完成翻身的动作,他几乎感觉不到身躰的存在,疼痛好似一把尖刀,一刀一刀将他的灵与肉剥离。 但是,当那只涂满药油的手通过那条紧-窒的通-道缓缓深-入他的躰內时,扶桑还是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惨叫声传到外头,三个男人俱是一凛。 薛隐一直站在门外,面朝着茫茫夜色和潇潇暮雨,本就凌厉的五官紧绷着,教人望而生畏。 柳棠时和崔奉仪坐在堂屋里,面色凝重,相顾无言。崔奉仪甚至想逃离此地,却又心系扶桑,只能硬着头皮留下。他暗暗下定决心,以后绝不会让自己的妻子承受生产之苦,哪怕断子绝孙也无所谓。 为了分散注意力,崔奉仪又开始琢磨刚刚柳棠时脱口而出的那声“赵院判”。 普通百姓可能不清楚“院判”是个什么官儿,但崔奉仪乃是崔氏子弟,尽管出身于苟延残喘的庶系旁支,多少也沾了些名门望族的光,尤其颇得崔恕礼的青睐与提携,盖因他敏而好学,品貌俱佳,能为家族之昌盛尽一份绵薄之力,他来嘉虞城做县令也只是历练而已,迟早要回京的,京城才是他施展才华的地方。 虽然崔奉仪不曾和太医打过交道,却也知道“院判”是太医院里地位仅次于院使的重要人物,就连京城里的贵人也没几个能劳动院判为其诊病,可那位赵院判却从京城赶到数百里之外的嘉虞城来为扶桑接生,由此可见,扶桑的身份大有问题。 去年五月,崔奉仪收到崔恕礼的亲笔书信,让他照拂一个名叫柳棠时的人,崔恕礼未在信中言明柳棠时的身份来历,崔奉仪自然也不敢多问,后来他在和柳棠时的相处中旁敲侧击地打探过,柳棠时却避而不谈,想来是有什么苦衷,他也就没再问过。 直到半月前扶桑突然出现,崔奉仪才知道柳棠时还有个妹妹。柳棠时告诉他,扶桑是因为丈夫要纳妾才毅然和离的,当时他就觉得异常蹊跷,就算扶桑的丈夫要纳妾,也绝不可能轻易和离,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会舍得抛弃一个貌若天仙又蕙质兰心的妻子。如今看来,这个故事多半是柳棠时编造的,甚至柳棠时和扶桑的兄妹关系也有可能是假的。 扶桑究竟是谁? 他腹中的孩儿又是谁的? 崔奉仪的脑海中浮现出两个可怕的猜测,但他不愿深想,他宁愿扶桑是被一个眼瞎心盲的男人给抛弃了。 猝然响起的开门声打断了崔奉仪混乱的思绪,他和柳棠时几乎同时站起来,三两步走到赵行检跟前,柳棠时急切地问:“赵院判,扶桑怎么样了?” 赵行检扫了一眼同样急切的崔奉仪,转而对柳棠时道:“你且随我进来。” 门窗都关着,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床上的人静静地躺着,仿佛睡着了。 赵行检道:“扶桑疼晕了过去,很快就会醒的。” 柳棠时稍稍松了口气,问:“那孩子如何了?” 赵行检道:“扶桑的身躰构造异于常人,胎儿困于腹中,找不到出路,过不了多久,就是一尸两命。” 虽然早已预想过最坏的结果,但事到临头,还是如雷轰顶,柳棠时猛地一阵恍惚,看得见赵行检的嘴唇在翕动,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赵行检察觉不对,扶柳棠时坐下,待他缓过神来,才接着道:“为今之计,只能铤而走险,就是剖腹取子。”① “剖腹……取子?”只是念出这几个字,柳棠时便已背脊发凉,隐隐生出疼痛的幻觉,“剖开扶桑的肚子……那他还活得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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