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到了除夕,除夕当天,跟老太太生辰那日一样,陆岌和其他人一样早起去看望祖母,大家一起用早膳。 陆岌让程岁杪跟他一起去,出门前程岁杪帮他换上了新衣裳。 颜色是暗红,如果陆岌的脸色没那么苍白,看起来必然是意气风发的,不过现下也不错,让他原本浓烈的五官变得更加张扬。 程岁杪早就学会了束发,可以说跟陆岌有关的一切繁杂事务他都能全部包揽,并且做的很好。 他们在半路遇到了去往同一目的地的陆崇,陆崇见到陆岌,非常惊喜,直夸他气色好了不少。 两人走在一起说话,程岁杪和陆崇的随从长溪远远地跟在后面。 程岁杪注意到陆崇脸上的痕迹一点儿没留,已经全部愈合了。 他和长溪刻意跟主子们隔了一段距离,是为了方便主子们说话,避免自己听到不该听到的,但陆崇和陆岌说话并没有要避开他们的意思。 程岁杪听到陆崇跟陆岌说起了二哥陆岸的事。 “……年后就走,说是上京去查铺子,我可不信,你信吗?” 陆岌似乎没说话。 陆崇啐了一口,“要我说,你那事儿就是他干的,爹娘心里门儿清,却没人还你一个公道,我都替你憋屈。” 程岁杪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能让陆崇如此气急败坏的事情,唯独那一件。 ——陆岌被下毒的事。 他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给陆岌下毒的人是陆岸? 这怎么可能呢? 他曾经想过,任凭是陆岌的哪个兄弟姐妹,也不可能是陆岸。 那可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最重要的是,理由呢? 为什么? 陆岌若是死了陆岸能得到什么好处? 陆岸排行老二,做什么都在陆岌前面,陆岌没机会挡他的道。 难不成陆岸是舍不得那点儿药钱?这更不可能了,简直是匪夷所思。 程岁杪装作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走在身侧的长溪,长溪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对他笑了一下。 “六少爷看着身子是好了不少,上次可把我们三少爷吓坏了,回去一个劲儿翻医书,还跟同僚打听芸城有没有比李大夫医术还要高明的大夫。” 程岁杪默了默,道:“是因为有三少爷挂记,我们少爷才能好的这么快。” 看起来长溪这家伙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陆崇丝毫不避讳在他们面前说起这些话,他料定程岁杪也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什么都听不懂。 可陆岌知道他了解一切,晓得他是知情人,也没有避讳。 程岁杪想,陆岌是真的很信任他。 长溪问他怎么了,程岁杪抬头看了一眼灰白色的冷冽天空。 “希望近日不要再下雪了。” 老太太看着身子不大爽利,说是自己前一晚没有睡好,让大家吃完饭就赶紧回去休息,下午到晚上还有的忙。 她环视一周,还专门把陆岌叫到跟前去,仔仔细细看了个遍,让他千万注意不要冻着了,下午出门时要多穿些。 “这年一过,你便又长大一岁了,这眉眼间,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陆岌微笑回应,“我母亲过世多年,祖母还记得她,母亲泉下有知,必然会很高兴的。” 老太太看到了陆岌身后跟着的程岁杪,“咦”了一声,又恍然道:“这孩子上次我见过的对吧?” 程岁杪恭恭敬敬低着头,道了声“是”,说自己上次跟着少爷去了老夫人的寿宴,确实见过。 “我知道你,你刚来不久,便被然疏看重,我想着必然有可取之处。今日见到然疏,他气色好了不少,相信也有你的功劳,然疏没有看错人,你要好好照顾他啊。” “是。小的知道了。” 程岁杪被这一番敲打弄得有些头晕眼花,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他余光瞟到陆崇和陆岚,前者也是一脸迷惑不解,而陆岚根本没看他们这边,面无表情地饮着茶。 再看陆怀茵和陆怀荟,陆怀茵和陆崇的表情差不多。 陆怀荟则不知道在想什么,拉着丫鬟悄悄说话。 直到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陆岸都没有出现。 老太太似乎早就知道了,挨个发了红包,就说自己要回去躺躺,让他们都先回去休息休息。 下午还有的忙活。 红包也有下人的份儿,讨个彩头的意思,程岁杪也拿到了一个,数额还不小,够他一个月的月银了。 跟着陆岌回到安苑,程岁杪顾不上想到自己拿到的红包,他满脑子都是陆岸到底是不是给陆岌下毒的凶手? 不禁想到刚刚跟陆崇分开的时候,陆崇那义愤填膺的样子。 从老太太院子里出来,行至一处时,程岁杪和长溪待在远处等他们。 即便听不到二人在说什么,从陆崇的情绪变化就能看得出来他还在为而感到陆岌忿忿不平。 而陆岌…… 他说话的声音就更不可能被他们听到了,但程岁杪能看到他的嘴型。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突然就还原了陆岌说的话。 就跟突然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能听到了似的。 陆岌的嘴唇一张一合,幅度不大,吐字缓慢,声音轻柔。 “爹娘不站出来说是他做的,我便就当不是他做的。” 陆崇气得像是快要发疯,不知道又说了什么,陆岌淡淡地笑了一下:“若是真的,左右两个儿子,保下二哥,总比留下我这个病秧子短命鬼要划算些。” 一直到回了安苑,程岁杪还在想陆岌说的那句话。 心里难过得紧。 偏偏陆岌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没有换下新衣裳,在镜子前站了站,叫程岁杪到身前去,问他:“我好看吗?” “好看。” 程岁杪不经思索便脱口而出。 陆岌生的好看,什么颜色的衣裳给了他都只会增色,只是多少的问题。 今日这朱红若穿在别人身上就只是“艳”,而穿在陆岌身上就是“艳丽”。 “我娘原来最喜欢穿红色。” 程岁杪微怔,“少爷的母亲一定很美。” “是很美。” 陆岌提到母亲的表情和语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程岁杪拿不准他是不是在难过,但在今天这个日子里跟他说起这些,心里不好受是一定的。 “但我从没见过她穿红色。” “怎么会?不是最喜欢穿的颜色吗?” “那是她出阁前最喜欢穿的颜色,后来嫁到陆家,祖母说她穿红色是艳压群芳没错,但不庄重,陆夫人需要的是庄重而不是艳丽,因此不让她再穿。” 程岁杪沉默听着。 这样想来,似乎陆岌的母亲跟老夫人相处得并不融洽。 但陆岌的母亲应该是听话的,不然陆岌不会没有见过她穿红衣的样子。 陆岌低头去解腰带,程岁杪赶紧走上前去帮忙。 却没想到低头的空档,被陆岌抓住了手。 “岁杪,你会离开我吗?” ----
第48章 可能 鉴于陆岌的表情过于认真,程岁杪一时之间不敢开口给出肯定的回答。 他期待着有人在这个时候敲门打断他们的对话,或者陆岌自己不再等待他的回答,换下一个话题最好是直接忘了这个问题。 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生,陆岌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答应过少爷的……” 陆岌不置可否。 “我想听你再亲口说一遍。” 程岁杪笑笑,故作轻松,终于说了陆岌希望听到的话。 ——“我不会离开你的。” 他不知道陆岌在害怕什么,但是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陆岌一定是在害怕着什么的。所以才会想要抓住他的回答。 除夕家宴。 比程岁杪想象中无聊得多。 陆岌说得没错,这一次全是家里人,没有外来的客人,所以也并未男女分席。 值得一提的是,陆岌中午就换下了那袭红衣,穿了他以前惯常穿着的衣服。 程岁杪远远站着,还是会忍不住想到上午陆岌问出那个问题时候的样子。 陆岌的那个样子好陌生,让他觉得紧张,甚至头一次有了“或许陆岌有时候比隋雾更危险”的想法。 思及此,他甩了甩脑袋,企图把这些不安分的思绪都赶出去。 什么危险不危险的,那可是陆岌。 他当时只是想到了娘亲所以心情不好罢了,谁能做到心情好的时候跟心情不好的时候一个模样呢?陆岌是个人,自然也不例外。 脸上冰冰凉凉的,程岁杪伸长了脖子往外看,这才发现又下雪了。 方才起了风,风把雪花推到了他脸上。 瞬间化了。 先前不觉得,站得越久越冷。 他搓了搓胳膊,转个头的工夫,发现陆岌在对他招手。 程岁杪赶紧迎了过去,附耳上前。 “你不必一直在门外等我,找个暖和的地方躲懒去吧,注意看着这边,散了过来接我就行。” 程岁杪刚想开口回绝陆岌这个体恤他的提议,看到了旁边陆崇古怪含笑的眼神。 “啧啧啧,真不怪别人多想,你看看这么多人,谁会在乎随从受不受冻?” 程岁杪对他阴阳怪气的话语已经无感了,陆岌也是一脸随意。 “若不专门跟他说,他真的会一直等下去,其他人早去了别处,你看谁还像他一样傻傻地待在那儿?” “我们家长溪不也还在那儿呢。” 陆岌罕见地白了陆崇一眼。 程岁杪不觉得这是在犯傻,这是他应做的事,何况陆岌和别人的情况不一样,他很担心自己如果不守在陆岌身边,陆岌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不能第一时间发现。 “少爷,没事的,我不冷。” “我看着你冷。” 陆岌用毋庸置疑的语气开口:“去,带上长溪,去别处窝着,别在这儿让我看见了就冷得哆嗦。” 程岁杪暗暗瞅了一眼陆崇,陆崇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笑嘻嘻的:“行了,去吧,叫上长溪那个傻小子,然疏这边有我,你不用担心。看着人散了你们就过来。” “……好吧。” 程岁杪乖乖出去把他们的吩咐跟长溪说了,长溪舒了口气,搓着手拉他往别出去。 “你知道哪儿暖和吗?” “偏厅没人,但肯定烧了炭火,咱们在侧门待着,不会让人发现,那里暖和。” 长溪果然有经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 程岁杪向前辈长溪请教:“往年都是什么时候结束啊?” 他已经有点儿困了。 唯一庆幸的是出门前陆岌让他吃了东西,现在肚子不饿。只要肚子不饿,一切都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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