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太晚的,老夫人熬不了太晚,她一走,老爷夫人再各自说些话,所有人也就散了。” 程岁杪点了点头。 他跟长溪不熟,最开始陆崇看起来并不喜欢他,程岁杪觉得自己也不该和陆崇的下人走得太近,他这个衰衰的体质万一连累到谁就不好了。 可现在陆崇似乎对他改观了,两个主子接触本来就不少,程岁杪这才发现长溪是个自来熟。 他不再发问,长溪却说个不停。 “……往年就是这样,正席没什么热闹的,走个场面,散了之后,谁跟谁关系好再私下聚着守岁。” 程岁杪想象不到陆岌守岁的样子,安苑总是冷冷清清的,但他真的很喜欢那里。 “三少爷会跟我们少爷守岁吗?” 长溪一脸的一言难尽:“我们三少爷今日出门前秋水阁里的两位夫人还在撕吧呢,问他晚上去谁那儿。” 那应该是没机会去安苑…… 也好,以陆岌的身体情况,最好别守岁。 但是他有所求啊…… 还不知道该怎么跟陆岌说。 程岁杪脑子里又闪过上午陆岌的那张陌生的脸。 他拉了拉长溪的袖口,叫他。 “长溪哥,你见过……以前的大夫人吗?” 长溪微微愣了一下:“你是问大少爷的娘亲还是二少爷和六少爷的娘亲?” 程岁杪答:“我们少爷的。” 长溪点头,“见过的,不过那时候我年纪还小,比你现在小上许多呢,有点记不太清了。” “嗯……记得她长得什么样子吗?” “美啊,跟天仙似的,虽然不记得具体的样貌,但是给人的感觉是不会忘的。当时大夫人说话轻轻柔柔的,唱歌一样,小孩子都喜欢听她说话。过年的时候,还给我们好多好多压岁钱。我记得我刚跟着三少爷的头两年,大夫人还在,我拿到手的压岁钱比月银和三少爷赏我的钱加起来都多。” 程岁杪微笑着听着,追问:“后来呢?” “后来?” 长溪想了想,看起来觉得有点儿可惜。 “老夫人说大夫人那样做不妥,陆家是有钱,对下人也可以出手阔绰,但每个人也给的太多了,说不定会让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给陆家所有人招致灾祸。” “不不,我是问,大夫人后来发生了什么?” 长溪想了想,回答他:“好像是生病,大家都这么说,突然就病倒了,然后回天乏术,人就没了。” 程岁杪沉默着,不再追问。 长溪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你是想知道六少爷的事情吧?” 程岁杪张了张嘴,长溪阻了他。 “不用解释,都不用趴在安苑的窗户上看,谁都知道六少爷对你极好。就像刚才,三少爷也是好的,但若是没有你,没有六少爷跟你说的话,他就不会自己让我走。”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下人啊,守着主子是应该的。若是想偷懒,怕热怕冷,找地方躲,主子不生气是脾气好,也是我们运气好。若是主子生气了,动辄打骂,也是绝对没错的,因为我们本不该躲。” 程岁杪陷入了沉思。 “六少爷看起来,就没有把你当下人看。” 程岁杪眼睛盯着一处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看,声若蚊蝇:“是吗?” “是呀,他在里头坐着,你在外头站着,他还怕你冷了,还怪你不知道自己找地方躲懒,这哪里是对下人的态度啊?” 程岁杪看向长溪,问他:“那这是对什么人的态度?” 长溪一时咋舌,咽了咽口水,似乎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跟他说。 “你说吧,长溪哥,咱们也算是朋友吧?” 长溪看起来真的很为难。 他支支吾吾了好一阵子,才组织好言语。 “三少爷说,六少爷其实是喜欢你,就是跟他喜欢两位夫人一样的,怕你冷着,饿着,给药吃,给钱花,这可不是一模一样么。” 程岁杪低着头不说话了。 长溪看热闹的心思却彻底起来了,无法湮灭。 “你们家六少爷到底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些意思的话呀?” 看来不止长溪,其他人也整日对他们的关系多加猜测。 程岁杪摇头:“六少爷是对我很好,但什么也没有说过,而且,也从没对我索取过什么。” “会不会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程岁杪看了他一眼,长溪轻轻抽了自己嘴巴一下。 “我就是嘴快,真没别的意思。” 程岁杪收回目光,“六少爷很好,好的像天上的神仙,他给了我很多东西,从来没问我要过什么。” 说完,程岁杪又想到了那个问题。 其实也不是什么都没要过的,陆岌今天才问他要了个答案。 早些时候,他只觉得陆岌好,但也想过,若陆岌对他好是想跟他睡觉,那也是没可能的。 可现在…… 程岁杪有点儿不确定了。 他希望陆岌好好活着,也有些依赖他给他的好,他不想看到陆岌吐血,梦里也不想,他就想陆岌长命百岁。 如果……如果以后陆岌真想跟他睡觉,他还会那么义正言辞地拒绝吗? 程岁杪脑子有点儿乱。 长溪看着他举棋不定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三少爷喜欢那两位夫人,常说希望她们一直身躯窈窕,相处和睦;夫人们喜欢三少爷,却常问他要钱,问他要诗。你呀,跟我条件差不多,六少爷跟三少爷一样,可他对你那么好,却什么都不问你要,看起来,他真的是很喜欢你呀。” ----
第49章 翻墙 长溪的话,就像一只手直接从程岁杪的喉咙伸进去,准确地找准了位置,捏住了他的心脏。 程岁杪骤然感觉头晕眼花,呼吸急促起来。 但长溪并没有在看他了,他往门口的位置走了两步,侧身问程岁杪:“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那些话已经过去了。 说者无心,听者窒息。 程岁杪放缓了呼吸,问他:“什么声音?” “就像……什么重物闷闷地砸在地上的声音……” 程岁杪什么都没听到,他甚至觉得自己还有点儿耳鸣,都是因为长溪刚才说的话。 可他无意中往门外瞟了一眼,身躯微震,不知道是自己看错了还是那个真的…… “长溪哥,我突然肚子痛得厉害,我先离开一会儿,马上回来。” “啊?”长溪一脸莫名:“那我陪你——” “不用了!我一会儿就回来,你留在这儿随时等着看主子们有什么需要,帮我先照顾一下少爷。” 程岁杪急匆匆出门,看起来还真像内急的样子。 长溪根本还来不及追,一眨眼的功夫,程岁杪人就不见了。 程岁杪害怕长溪追出来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跑得飞快,到拐角处停了下来,回身左右看了看,见没人跟过来才稍稍放心了些。 他不确定刚才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但是—— “隋雾——” 程岁杪把手放在唇边,轻轻呼唤那个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明显不该存在的年轻人。 四下无声,无人回应。 程岁杪轻轻舒了口气,那应该就是他自己眼花看错了吧。 谁知道他抬脚准备往回走,突然有人轻轻拍了一下他左边的肩膀。 程岁杪下意识向左看,但他的左侧根本没有人。 等他反应过来之后,立刻看向右边,但右边也没有人。 再看向另一边,隋雾正笑眯眯地立在那儿看着他。 程岁杪大惊失色。 “真的是你啊!” 他虚虚捂住嘴瞪大了眼睛看着隋雾。 隋雾轻巧地点头,“我还以为你没看到我呢。” “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不知怎么的,程岁杪突然紧张起来,可是看隋雾老神在在的样子,好像一点儿也不紧张,他又很快放下心来。 也对,隋雾是谁啊? 他才不用自己这个无名小卒去为他担心。 纵使方才开席之时没有见到他,也没有听闻今晚陆府来了客人,但是隋雾现在站在这里,只能说明他是在开席之后过来的。 “你怎么除夕之夜跑到陆家来了?” 今晚不是万家团圆的日子吗? 听说大户人家尤其在意这些,就像陆岌,明明身体不好应该在自己院子里静养,也要被抓出来参加家宴。 “我来找你啊。” 程岁杪眼睛瞪得老圆,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竟然一时之间突然变成了一个小结巴。 “你,你,你……你不会……你不会是翻墙进来的吧?!” “啊。” 隋雾看起来今日心情不错,看着程岁杪轻轻点了下下巴。 程岁杪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大错特错。 他立刻闭嘴不再言语,转身就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隋雾亦步亦趋跟了上去,“你怎么突然就走了啊?你有急事啊?” 他!竟然还有脸说这种话! 程岁杪一瞬间只觉得晦气! 刚才就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到他,为什么要出来找他呢?为什么?! 隋雾在除夕之夜,所有陆家人都在家宴上的时候,翻墙进入陆府,他有什么目的? 而自己,在发现了隋雾无缘无故出现在陆府之后也不能告诉任何人,因为隋雾的身份他根本得罪不起! 所以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呢? 我刚才就应该真的去茅厕,或者……一直留在陆岌身边。真是该死! 隋雾见他不回头也不言语,一副如临大敌只想逃的模样,直接抓住了程岁杪的胳膊,让他逃无可逃。 “你去哪里啊?为什么不理我?”他的语气听起来竟然有点儿委屈。 他还委屈上了?! 程岁杪走不了了,只能停下来看着他。 隋雾额前的发丝乱了,微微遮住了他半只眼睛, 他目光澄澈,似乎心里装着的,都是美好的事。 “我什么都没看见,隋公子,你就当没看到我,想做什么赶紧去做,做完赶紧走,放开我,好吗?” 隋雾果然放开了程岁杪,眼神似乎有点儿受伤,但是下一刻又上手如之前一样抓住了他。 “不行,我一放开你你就要跑。” “我不跑留在这里被人发现说不定会没命的……” 隋雾看起来非常有耐心,而且一点儿也不害怕。 “有我在这儿,谁敢要你的命?” 他积极安抚着程岁杪的情绪:“我观察过了,这里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的,你放心。” 隋雾另一只手伸进袖子里拿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我只是想给你这个。” 程岁杪转头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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