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戈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父亲裴绍与如今北境的两位王爷是义兄弟,虽无血亲关系且分处京城与北境两地,可这么多年书信联系不断,婻諷两家关系仍算亲戚。而如果萧璨方才说的那些猜测都属实,这盘针对北境两位叔父的局只怕是自先帝当年病重时便开始算计的,更准确的说是从北境那两位老王爷过世之后便开始了。 “那明珠对此作何想法?”这局棋隐约也有当今天子的手笔在,裴玉戈的目光最终落在萧璨脸上,毕竟他是天子的亲弟弟,而他们俩如今结为夫夫,不论起因如何,现在他们是利益一体的,萧璨的态度尤为重要。 “我?” 王府的车马恰好在萧璨话音方落时停下,他伸手越过身侧跪坐着的狄群掀开了马车的车帘。冷风忽得灌进来,裴玉戈抬手掩住口鼻抵御那股烈风,再抬眼时狄群已先一步出马车,而萧璨此时正半钻出了车驾,扭头逆着光冲裴玉戈笑,那一双桃花眼似是含情又似是含笑,却不知怎么的,令裴玉戈与之对视时莫名心安下来。 “如今大齐盛世太平皆是当年两位曾叔公与我皇祖母、姑母呕心沥血所得,无论是谁,我都不会容忍他们为了一己私利葬送先辈心血。” 裴玉戈望着萧璨,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了一句。 “若是天要翻覆呢?” 这个天,自然指的是当今天子。裴玉戈这番大不敬的话令马车旁的狄群心里一惊,似是不敢相信这等谋逆之语出自他家大公子之口,震惊之余下意识左右撇了撇,却见左右萧璨的亲卫恍若未听见一般,再看萧璨本人,脸上也无半分怒意,反而跳下马车朝他家公子伸出了手。 萧璨是亲自将裴玉戈从马车上抱下来的,把人放回地上时还十分顺手替裴玉戈拢了拢松垮的大氅,手背又在人额头上试了试,面上笑意半分不减,说出的话却令一旁的狄群如五雷轰顶一般。 “若是乌云蔽日,那我便拨云见日。若不是…便是效仿后羿射落金乌,也未尝不可。不过后者是要成神,我可做不来。” 萧璨答得隐晦,裴玉戈却听得明白。 “回府吧。”
第57章 审问 回府时郭纵领了人前来禀报,萧璨瞧着是个生面孔,裴玉戈却熟。 “宗纬?” 郭纵身后那人抱拳微躬身行礼后直起身道:“大公子。” “宗纬是我父亲身边宗副将的小儿子,长姐出征前是跟着长姐的。”裴玉戈先是偏头同萧璨说明宗纬的身份,他这般说便是告知身边人宗纬可信,而后才再看向宗纬,后面的话却是同郭纵说的,“郭管事,侯府来人可有说明来意?” 郭纵拱手答道:“禀王妃,裴侯爷府上来人时只说是上次的事不放心您身边人少,这才送了一个可信的。” “知道了。宗纬,你先随我和明珠去主院,这里是王府,留不留你还是要看明珠如何想。” “…是。”青年顿了下才躬身应下的,目光在大公子身边的萧璨身上快速扫过,他也是个机灵的,听出了裴玉戈话里有话,面上只顺着自家公子。 待回了主院关上门,裴玉戈才放心开口道:“雍王府人多眼杂,有些话在前院说不方便,这里都是明珠的人,你直说无妨。可是那日拖父亲调查的箭矢之事有了消息?” 宗纬立在堂中,恭敬答道:“回大公子,正是,所以侯爷特命属下速来回禀大公子。” “嗯。”裴玉戈应了声,先接过萧璨递来的一碗温开水,全喝干净了又接了润肺的药丸服下后才复开口道,“你说。” 狄群和徐正礼在旁递干净帕子侍奉,对于自家大公子与王爷的亲近已经不会感到任何奇怪了。不过对少见裴玉戈这副模样的宗纬还是件稀罕事,不由多瞧了眼,听旁边人催促了声才回过神低头忙禀道:“侯爷依着大公子的指引私下派人查探,先寻到了私下打造箭矢之处,果然已被尽数灭了口。侯爷后来沿着铸造图谱一道追查,终是查到了京籍阆中院的盐铁转运使赵之文身上,侯爷已查证是他的妻弟假借名义将盐铁院掌管的图谱摹了份带出去的。” “人呢?” “…死了。” 宗纬说完,一旁的萧璨嗤笑一声道:“倒是利落。裴侯在阆中院有自己人?” 宗纬瞧了眼裴玉戈后,方回答道:“禀王爷,是。” “从那人口中探得消息几日了?” “就前日。” “前日…啧。” 萧璨随口叹了句,转头便与裴玉戈对视了一眼。见他脸上那莫名笑意,裴玉戈顿时心生不妙之感,转头语气严肃同宗纬道:“宗纬!你速速返回侯府,请父亲赶快去寻先前透露消息的那官员,若还无事,务必将人保下来!” 宗纬心里一惊,也来不及思考那幕后设计之人是否真的如此丧心病狂,领了命便要往外冲,萧璨却在此时出声叫住了他。 “王爷有何吩咐?” 萧璨摆手笑道:“吩咐谈不上,只需记得你是我遣回侯府的‘好意’便可,若裴侯问起,你这般说他定明白。郭纵,你亲自将人送出去。” 主屋内,除了萧璨面上还算淡然,裴玉戈及他两个近侍脸色都不算好。 “玉哥,我们说说悄悄话。” 裴玉戈抬手示意徐正礼和狄群退出去,二人听命照办退出了主屋。其实裴玉戈也有很多话要说,这些日子似乎事情一桩接着一桩的,他此时有些疲乏才忽觉身子开始不爽利,面上却还强装出一副无事的模样道:“明珠,有什么话你直说。” “那人八成是留不住命了。” 裴玉戈心中已有猜测,可听到萧璨这么直白点明,还是忍不住将拳头攥得死紧。 “那父亲查到的人…你是怎么看的?” “玉哥相信一个盐铁转运使敢杀我?”萧璨只是淡定反问道:见裴玉戈摇头,才接着道,“他上面必然还有大鱼,只是近来乱糟糟的这几件事都与盐铁有着理不清的关系,玉哥不觉蹊跷?” “盐铁向来由朝廷管制,官制官贩,往年税赋银子亦不是个小数,朝中上下更是不少人视之为一等一的肥差衙门。可越是如此,其中舞弊贪墨之事便越多,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是而如若有人要动盐铁院的利益,必会招致憎恨。可换句话说,若盐铁一事上出了岔子,天子也必然看重。明珠是想说…老师的死、死在回京路上的那位北境巡盐御史或许都是盐铁院某人的手笔?” 萧璨颔首后道:“至于刺杀那事,我想应是偶然利用上的。又或者说……那幕后之人备下箭矢原是打算日后寻其他契机谋害侯府,只是碰巧发觉我一反常态在查温姨母的事,这才临时想出来那嫁祸的法子,不过此人当与盐铁院无关,毕竟我于朝中任何人而言只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无仇无怨,杀我毫无意义。” “可若真如你所说,此人既有心嫁祸襄阳侯府,又有胆量谋害亲王,那这样的人朝中课不多。” 那幕后之人的心思动机二人倒是猜到一些,只是萧璨不过弱冠,大婚前不曾理会过半点朝政,既无掌兵之权、亦未挡人财路,除却这王爷当得实在逍遥自在,其余倒真没什么了,可这并不值得旁人记恨。 “礼王呢?” 听到裴玉戈提出的人选,萧璨略一挑眉道:“郭纵去查了,消息断在了萧兴泊的身上。可我还是不明白,礼王杀我有何用处?再者,萧兴泊那人你也见过多次了,色厉内荏、充其量也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礼王若是这般处心积虑谋划一切,会让他那蠢笨的小儿子掺和一手?说不通…实在说不通。” “明珠,你有没有想过若他们就是反其道行之,猜你会这么想。又或是…礼王根本没料到你有一战之力?” 萧璨目光微沉,虽未说话,却已将裴玉戈的话听进去了。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了,晚些时候我便让郭纵他们继续追查。另外,当年北境巡盐御史遇害的案子,你别插手,符礼不敢在我面前造次查问,交由我来查最为稳妥,你只需一门心思将温姨母的事查清楚。待我手头的事一了,晏家的案子我来帮你担待着。” “嗯。” 萧璨说完了正事,起身来到裴玉戈面前,又用手背探了探。只是他头上仍热得厉害,此刻方察觉呼吸也慢慢重了。 正巧此时门外侍从敲门送药,萧璨忙出声唤了人进来,领头的是裴玉戈的两名近侍,狄群手中托盘上放着刚熬煮好的药。 萧璨也不再继续谈论正事,令徐正礼和狄群服侍裴玉戈服过药后先歇了,自己则轻叹了口气起身往外走。一脚踏出门槛时,身后裴玉戈唤了他的名儿,萧璨停下脚步回过身安抚道:“我知玉哥不愿为了自己的病成日劳动别人,我只是去寻郭纵交代些事,并不为别的。玉哥今日吹了寒风,又劳碌奔波了进一日,今日也该早些歇着,待过几日送了柳放离京,我再引荐一人给你认识。” 去寻郭纵不过是借口,裴玉戈听得出来真假却没戳破萧璨的谎言,只点了点头道:“你不久前也才亏了气血,莫把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早些回来。” “嗯。” 萧璨出了主院便直奔宫中送来的那女子院中,路上郭纵送了人折返回来。见萧璨脸色凝重,也不多说什么,只挥手超周遭近卫示意,几人无言跟上,随着去了王府后院。 因着是宫里送来的,郭纵得了吩咐将人安置在一处僻静无人的院落。周遭没有其他姬妾住着,王府仆从侍卫也少,又因离二门近些,今日才使得这女子寻机闯到了裴玉戈跟前。至于她真正要拦的是裴玉戈还是萧璨,需得问过才知。 许是今日才教人闯出过一回,此刻小院看守的人数都翻了一番。众人见萧璨到了,忙俯身行礼。 屋内住着的人已得了通传,是而亲卫将屋内推开时,便见那姑娘已正对着门口跪好,头垂得低低的,抬眼瞥到一双描金绣龙纹的皂靴,忙俯身行礼道:“奴乔巧…参见王爷。” 萧璨越过那女子走到主位坐下,又等人奉上香茶,这才应了一声容那乔巧转身跪过来。 平日他并不喜欢身边人跪来跪去恪守着什么规矩,不过心怀算计自寻死路的除外,本就是被硬塞过来的女子,又掺了旁的势力,萧璨也便没了对旁人时的宽容。冷声责问道:“今早便是你甩开侍卫与嬷嬷求到王妃面前的?” “…是奴。” 萧璨一手转着茶碗的碗盖,一边微抬眼睨着那女子,皮笑肉不笑地来了句,“身手不错,寻常女子想来是甩不开侍卫的,你倒有能耐。” 这话可不是夸人的,乔巧在宫中侍奉多年,如何听不出来萧璨的言外之意。 乔巧也不答,只将头磕得碰碰响,一下一下的倒都没顾惜自己的身子半分,似是有几分真挚。末了她猛地跪直身子,眼中含泪道:“那日宫宴…奴是受人胁迫,不得不说那番话啊!入得王府,也非奴所愿,只是家人性命攥在他人手中,奴…不敢不从。今日王爷责问,奴不敢隐瞒,今早冲撞王妃只为求得奴与家人一条活路,还请王爷明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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