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触萧璨之前,裴玉戈从未对忠君二字有过动摇,可如今却似将那谋逆的念头牢牢刻在了心头。 “…玉哥、玉哥?” 裴玉戈回过神见萧璨已下了马车,一旁的亲卫将车门帘子掀开到一边,再瞧一眼不远处的府门,才发觉他失神的那会儿,他们竟已回到了王府。 萧璨牵了裴玉戈的手,半扶半抱将人带下了车。替裴玉戈合拢大氅挡风时不由歪头问道:“玉哥方才在想什么?唤了你好几声都没理我。” “只是送走柳兄后想起盐铁的那桩事,还有老师的案子…一时觉得没有头绪,有些心烦意乱了。” “玉哥忧心也是寻常,如今柳放已去了甘州,我手头的要紧事便没了,正好过来帮你。玉哥莫忧,一切有我呢!” 裴玉戈掩在衣袖内的手不由攥紧了些,因为他撒谎了。再看萧璨对他全无疑心,自己说什么都尽信了,不免生出些内疚之情来。 萧璨似乎并没有察觉,只牵了裴玉戈的手往府里走。他此时方提起头两天审问那宫中来的女子一事。 裴玉戈用心听了几句,长眉微蹙,问出了和萧璨那日相似的话。 “你在朝中并无实权,与东江王有无牵连瓜葛,他的孙女如此大费周章也要安排一个美貌女子到你身边,究竟图个什么?!” 萧璨只摇头道:“这我也猜不透,不过那女子自述的底细我已托人查证。若他所言属实,暂且留着她也无妨。” 裴玉戈颔首,随即又问道:“你不允她随侍左右,她竟肯罢休?” “肯不肯如今也不是她说了算,何况苦肉计之类的我也不是没经历过。玉哥比我心善,她才敢通过你给我传话的。” 裴玉戈轻叹道:“我瞧着她年纪比你还小些,实在不忍心那般揣测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若她真是被那位宫里的娘娘拿捏,倒也是个可怜人。” “可不可怜的你我看得终究不准,所以早两日审问过她后,我便将人交给了沈娘子。” “沈娘子…是何人?” 萧璨想了想才面带笑意说道:“照玉哥的话说,更是个可怜人。不过见得多了,看人比我们要准些,尤其是看女人。先前玉哥不是说笑来着,说要见我后院的美人?沈娘子便是我留在府里的其中一人,如今也算我后院半个管事的。玉哥现下可要见一见?” “…见!” 许是顾忌着还要见乔巧,萧璨与裴玉戈并没有回主院,而是去了最早大婚时拨给裴玉戈暂住的那个王妃住的大院子。 因怕裴玉戈再吹着风病一场,人是挪到屋里见的。今日当值的秋浓领着两名女子过来时,屋内地龙刚刚哄出些暖意来,不过裴玉戈身子格外畏寒,所以在屋里也抱着个热汤婆子暖手。 秋浓行礼后退至萧璨身边,她领来的两名女子上前一步屈身行礼。 “妾身参见王爷、参见王妃。” 那姓乔的年轻姑娘裴玉戈见过,不过当目光落在那位沈娘子身上时,裴玉戈眸中闪过一丝疑色,不由转头看向萧璨。 萧璨仿佛是预料到了裴玉戈会有如此反应,脸上笑容更甚,随即转头同堂内屈身行礼的两人道:“起来吧。” 沈娘子礼数周全,容貌俏丽,身上衣裙皆是淡雅素色,头上也只簪着一根素色的玉钗,倒是个清雅脱俗的美妇人。 可裴玉戈没有漏掉沈娘子眼尾细纹,那是胭脂水粉遮掩不掉的岁月痕迹,细瞧着发觉眼前人约莫应有三四十岁的年纪。虽不显老,可这年纪却不该是萧璨后院的姬妾。 此刻,裴玉戈恍然明白萧璨方才瞧着他笑是何意思。再去打量那位娘子,气度沉稳,神色不见半分浮躁,与其说是姬妾,不如说是顶着姬妾的名儿行管事之责,也难怪萧璨会将宫里送来的那女子交由这位娘子带着。 萧璨在一旁道:“早就想着让你们见见了,只是先前王府内外事多耽搁了。玉哥行事素无偏私,平日虽严厉些,可人心善宽容,是个好说话的。至于我这王府,素来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只要不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在这里便能安稳度日。” 沈娘子是王府的老人儿,是而萧璨的这番话只能是说给乔巧听的,也算是领着人在裴玉戈这个王妃面前正经走个过场。 那乔巧也是个机灵的,连忙屈膝应下来,多一个字都没说。 “秋浓,把她先带回自己院子。” 萧璨挥手示意秋浓将人带出去,他今日真正想让裴玉戈见的只有沈娘子。 “明珠既称呼一声娘子,想来是敬着娘子的。如此,便不必多礼了,请坐。” 沈娘子微微欠身后才站起身,后退几步坐到下首略矮些的凳子上。 裴玉戈打量着她,顿了下才主动问道:“娘子瞧着比明珠年长许多?” 沈娘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抬袖掩唇轻笑道:“王妃尽管放心,妾身已年近四旬,与王爷断断做不来那等男女之事。” 裴玉戈到底是一贯的端方君子,虽不是那等迂腐人,可听到年长自己的美妇人说得这般直白,一时有些语塞,憋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抱歉,是我冒昧。” 那沈娘子也不扭捏,淡淡一笑后便开口解释道:“妾身上半辈子过得坎坷,也确实是被人以送妾的名义抬进王府的。不过幸得王爷照拂,又许妾身自立的机会,妾身与女儿才能在这世间靠自己寻得立锥之地。如今仍留在王府,一是为了偿还王爷的恩情,二则是为了女儿的前程,并不为其他。” “娘子经历令人敬佩。” 沈娘子并不执着于谦让推脱,裴玉戈赞了,她便坦然受之。 “多谢王妃称赞。王爷今日既唤了妾身来相见,必是极信任王妃您的,今后王府内您有何吩咐,尽可同妾身说。” 萧璨也在一旁道:“沈娘子做事极利落。论本事能耐,她或许稍逊于小南和柯慈他们俩,可若论府内有什么风吹草动,问沈娘子总是不会遗漏的。玉哥心善易被欺骗,你身边近侍终归是男子少些细心,所以我想把沈娘子指派给你。” 裴玉戈应了一声,旋即看向沈娘子微微颔首致意。 “那…日后便有劳沈娘子了。” “王妃客气,妾身一定尽力。”
第59章 “水到渠成” 那乔巧的身世还需要些时日查问清楚,这阵子索性就将人放到了沈娘子身边。一来是方便人监视着,二来也是间接将人留在了裴玉戈身侧,免得她在当着王府其他人的面突然跪在跟前。 虽然认识的时日不多,裴玉戈倒是对这位顶着萧璨姬妾名头的沈娘子颇为认可。 “沈娘子谈吐学识皆不算差,瞧得出来是出身好人家的女子。” 得益于先前两代女帝的努力,如今女子地位虽仍不及男子,可到底不再被一味压制轻视。上至名门望族、下至乡野百姓,也出过不少巾帼英杰,开明些的家里也会让家中女孩进学堂搏功名,走一条不必只等着嫁人生子的路。 裴玉戈能瞧出来沈娘子谈吐得宜,瞧着并不像会与人为妾的人。 萧璨明白身边人在想什么,便道:“沈娘子母家未败落前也是她家乡数一数二的富户,这样家境教养出来的独女自然不差,只可惜…遇人不淑,再加上这世道吃人,温姨母身居庙堂高位尚不能避免,何况一个商贾人家的女儿,都是被逼的。” 说完还摇头轻叹了口气,裴玉戈不是喜欢打听别人私事的人,萧璨说这么多他便听这么多。仅是寥寥几句,便换得他也叹了口气,难掩那惋惜之情。 “沈娘子那日说她与女儿是被送来你这儿做妾的,何人竟如此罔顾人伦,强迫旁人妻女与你为妾?!”提及此事,裴玉戈少见得真愤怒起来,他素来不爱与人争是否,更不要说未曾谋面便如此憎恶一个人了。 萧璨冷笑一声。 “或许世道比玉哥想得要恶劣一些。沈娘子是被自己的公爹和丈夫送来的,连同她的女儿一起。那小姑娘送到我府里时还没及笄,比我还小半岁。” “混账东西,简直枉为人!” 萧璨听了倒是松口气笑了声道:“倒是难得见玉哥这般愤怒的模样,可见那父子确实不是东西。” “既能往你府里送人,想来那对父子也在朝为官?” 那一瞬,裴玉戈已经在脑海中筛选着很有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能让萧璨收下送来的姬妾,便说明对方是朝中官员,不过应不是高门显贵。沈娘子出身商贾人家,那些自诩身份的高门不会娶商人的女儿为正妻,那么就只有可能是依靠妻子娘家做得官员,趁人母家落败便想踹掉另寻佳人。约莫是从别的州府入京为官的,而且眼界才敢平庸,不然也不会做出这等有违人伦的混账事来。 裴玉戈原想着要参这等禽兽不如之人一本,可话到嘴边却又突然冷静了下来,神色一黯叹道:“…罢了。” “玉哥怕我收了那对母女,弹劾时也把我一并算了进去?” 萧璨一眼便猜中了裴玉戈的心思,他凑过来覆在裴玉戈攥紧的手背上,嘴角始终挂着笑道:“玉哥放心,这等腌臜东西我自然不会放过。他们能做出这种事,便说明于他们而言女子不过是自己的陪衬,这样的人你让他丢了乌纱帽,他们也只会憎恨当初改写女子命数的皇祖母和姑母她们。” “明珠似是已经给他们定好了未来?” “知我者,玉哥也。”萧璨痴笑,身子一倒,头枕在裴玉戈腿上不起来了。他一翻身,目光正好与低头瞧自己的裴玉戈撞个正着,便接着宽慰道,“沈娘子从前的夫家是她公爹做主,她夫婿是家中不受宠的次子,因为自小被父兄打压,性子懦弱得很。弱到…父兄让他送妻女给我,他却连反驳一句都不敢的地步。” “大丈夫立于世,自当有担当。儿时不幸自是可怜可叹,但若连妻女都护不得,还只懂一味愚孝,那便不配人怜他了。” 裴玉戈的话字字敲在萧璨心头,他最初中意这张绝世容颜,如今却是怜爱裴玉戈这个人。萧璨想要的相伴一生之人便是有此等胸襟与秉性,纵然他们性子天差地别,未来却应能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萧璨心中荡漾,眨了眨眼,忽得开口问道:“玉哥觉得近来身子如何?” “尚可。这几日吃了几副余医正新换的方子,倒觉得冬日胸口不那么闷,也不是很想咳了,力气也较先前大了些。怎么问这……!!” 裴玉戈原本一本正经地答着,原本枕着他腿的人蹭得一下坐起来,反手就把他按倒在了床榻之上。 除去发高热的那几日,裴玉戈身子一向偏寒,而萧璨正是气血方刚的年纪,身上自是暖呼呼的。 温热的唇凑上来时,裴玉戈愣了一瞬,很快萧璨的唇舌便撬开了他的牙关。于情事上,裴玉戈颇有些无错,在此之前他未曾经历过情爱,也没对人动过歧念,更未如此热情过。懵懂的他只能尽可能学着萧璨做过的那样子,依样画葫芦地反吻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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