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萧璨与裴玉戈那一头,二人离开京兆府的府衙后便同乘上马车返回王府,萧璨来时的那几匹马则由几名亲卫骑着先一步返回王府报信。 马车内烧着银丝炭,马车一边开了个小窗,到二人上了马车才闭了小窗、熄了炭火,狄群跪坐在一旁用铜筷夹了几块热炭替换进手炉内,再递给裴玉戈焐着手。 裴玉戈饮了口蜜水润喉,又咳了两下清清嗓子,而后才正色道:“明珠方才那般嘱咐,是怀疑什么?” “玉哥没在府衙内驳我,想来也是有所疑虑。”萧璨说完,便见裴玉戈点了点头,他笑道,“玉哥脸皮薄,不好跟那些人耍心眼,可我最是不怕这些,况且由我开口也能免些麻烦,玉哥只管等着十日后的答复便是。” 裴玉戈颔首,但脸色依旧凝重,显然那京兆府少尹呈报一事令他产生了新的怀疑。而且因事关重大,他一时有些心里没底,便看向萧璨道:“明珠,你说当年北境巡盐御史之死是否也是……我隐约记得当年先帝派遣巡盐御史,本也是依老王爷在时定下的旧例,可那御史却在良州被截杀。当年引得两位王爷被群臣猜忌,可世上当真有这么‘凑巧’的事么?当年截杀御史的那些人恰好在数年后又与老师遇害扯上了关系?” 裴玉戈说得已算是委婉隐晦了,萧璨自然明白,不然他也不会那般给京兆府下令。只是这几桩大事纠缠到了一起,还牵出去数年前的大案,一时间心中便似有千斤石坠着,憋在心头难受得紧。 萧璨抬头见裴玉戈皱着眉,脸色十分难看,只是他一时也心绪杂乱,想不出劝慰裴玉戈的法子,抬眼见裴玉戈晕红的脸颊,不由抬手凑过去触碰一下。 手指触碰到那烫红脸颊时一下子缩了回来,不过一瞬又反应过来,连忙用手背再去摸。萧璨没用手炉,赶去京兆府的一路是策马过去的,手冻得便有些冰凉,可裴玉戈颊上热意却一直未散,哪里是咳嗽的,分明是又发了高热。 “玉哥!!” 【作者有话说】 抱歉拖更了几天,最近家里有事,码字的时间几乎没有,这几天消停了会尽量连更(>﹏<)
第56章 桃目含情 在萧璨与狄群身形一动时,裴玉戈已抬臂横在二人身前挡住了他们。 “无妨。” 裴玉戈的脸颊仍是红红的,可气息却还算稳,双眼中未见混浊,可见人还是十分清醒的。未等萧璨开口说什么,他已轻摇了摇头道:“不必如此紧张,我底子单薄,素来比常人更易病些。今日也应只是晨起时寒风侵袭,小病小灾而已,回府喝副苦药便可,不足挂心。” 萧璨未答,只是瞧着裴玉戈看。 裴玉戈被他那欲言又止的神情无奈到了,只得轻叹了口气哄劝道:“明珠,我长你近十岁,不是起居不能自理的幼童…我有分寸。” “我唤玉哥本就是当兄长那般尊着敬着,何况我还要赖着玉哥日日爱护我,怎么可能视你为孩童……不过是上了心,便不自主担忧玉哥每每拼命伤及自身。” 裴玉戈伸手过来抚上萧璨脸颊,他身上热,掌心触及萧璨因策马疾驰而被寒风吹得有些冰凉地脸颊,不由担忧道:“一路迎着风赶过来的?” 萧璨抬手覆在裴玉戈手背,猫儿似的用脸颊在那温热的掌心内蹭了蹭。 裴玉戈已经习惯了萧璨的痴缠,狄群在一旁低头半跪坐着,听到他二人对话心中惊起惊涛骇浪。萧璨日日唤他家大公子为‘玉哥’,偏那称呼与裴玉戈的名讳同音,旁人乃至是狄群都只当是萧璨在直呼名讳,不曾想竟是这般亲近的称呼,更不曾想过自家大公子与萧璨私下竟有这般亲昵的相处,只能努力低头,连呼吸声都尽量放轻了些。 说起晨起的事,萧璨才又提起。 来前他已听了府中人的禀报,此刻便想问一问裴玉戈的想法,毕竟他没有亲眼瞧着那宫里送来的姑娘是什么神情。 “判若两人。”裴玉戈收回手,凝眉说了自己的判断,“她说了什么我想府内已有人同你详述清楚,可若让我来说,只觉得那乔姑娘不似当日宫宴上献舞的女子。要么她有双生姐妹,当日献舞与如今府中的不是同一人;要么…她察觉什么或得了消息,不得不选在今日闯出来拦我。” “她入府尚不足一月,便是急于争宠也说不上求你给一条活路这种话。不过到底是宫里出来的,说不准是惯会做戏的。” 裴玉戈歪头瞧他,或许是身上不舒坦,难得没有拘着君子仪态,身子往旁边软软一靠,一双美目微垂,偏又因神情严肃而显出平日不曾有过的慵懒之态。这般姿态饶是已看惯了他容貌的萧璨一时愣住了。 “明珠?怎么了?” 萧璨回身垂眸,知裴玉戈并不以美貌自居,是而旁人因他容色失神时常无察觉,便笑着摇了摇头道:“无事,只是在想玉哥究竟信还是不信她。” 这个问题裴玉戈还真认真思考了会儿,而后抬眸答道:“我非纯善之人,可我宁愿相信她是话里有话,而非只是想在你面前争宠。” “为何?” “我瞧着那姑娘的年纪比你尚小一些,虽是宫里出来的,可我却不愿相信二八年华的年轻姑娘会心思那般深沉。并非尽信,只是不愿以恶揣度人心。” 萧璨听了这话,垂眸沉思了片刻后噗嗤笑出声道:“玉哥还说自己不是纯善之人,如此良善便比许多权臣要有良心得多了!” 裴玉戈无奈笑笑:“也不是这么个比法啊……” “反正在我看来,玉哥足够心善了。你有杀伐决断的时候,但…还不够狠。”最后一个字,萧璨咬字极重,抬眸时一抹凌厉之色一闪而过,狄群始终低着头,未见他神情,可裴玉戈却看得真切。 裴玉戈面上似是欲言又止,可终究没有再接着萧璨的话说,只微微偏过头,目光移开了片刻才又转回到萧璨脸上。 “说起来,你这些年前前后后也应收了不少公卿权贵送的美人,成亲的这数月我倒是一个都未见到,似乎…连只言片语都不曾听人说过。” 萧璨满眼含笑问道:“玉哥这是吃味儿了?” 裴玉戈摇头,只道:“从前是与我无关,如今…只是提起时心生好奇,并非疑问。” 这个回答令萧璨眼前一亮,却故意吊着胃口,意味深长笑了笑道:“美人自然是在的。今日你我回府再见那女子一回,明日我喊她们过来拜见王妃。” 相处数月,裴玉戈已知道萧璨并非沉溺美色之人,而且凡是事关自己,萧璨都必用心处之,同在王府,他也并未听到有关萧璨临幸美人的风流韵事。可今日听萧璨承认府中仍养着美人,他却不知怎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隐约有种孩童被抢心爱之物的无力与难过。不过他到底是自小就受礼教教养长大的君子,做不出那等嗔怨之举,更不允许自己生出那样狭隘的心思,一时便只低低应了一声,垂眸不再多言。 裴玉戈敛了神情,只是这瞒不过惯会察言观色的萧璨,他只是犹豫了下,便将解释之语暂且瞒下,转而提起了大朝时的正经事。 “今日早朝,我已禀明皇兄指派柳放为监察御史,皇兄允了。估摸着再过三五日,吏部那边便有调令过来,届时你我再一道送他一程。另外,我已请皇兄将原本的甘州御史罢免职务调回京中。这康志在甘州待得久了,我瞧着他是心思野了,忘了自己领的是朝廷俸禄……” 萧璨容貌亦是端正俊朗,弱冠年纪又极是爱笑,一双桃花眼似是含情,配上那天潢贵胄的尊贵身份,本也是有风流恣意的资本。外人却少见萧璨不笑时的模样,那双桃花目染上凌厉之色,同样让人挪不开视线。 裴玉戈瞧着对面坐着的人,目光从他眉眼一直扫过抿起的薄唇,而后才收敛了自己的打量的目光,接过萧璨的话问道:“甘州御史…我记得是与老师资历相当的人,似乎是姓康?” 萧璨点了点头。 “玉哥记得不差,是姓康。而且,我还知道他的小女儿今年刚与楚老太妃的娘家亲戚定了亲,三媒六聘已过了大半。” “他身为外任的一州御史却与封地亲王攀亲,倒真是费尽心思了。” 裴玉戈已听明白了,脸色当即沉了下来,一手按着额角穴位,难得直白表达了心中不屑。老太妃的娘家亲戚虽算不得王族,可如今的楚王及晏尚书之妻康宁郡主均是这位老太妃的亲生子女,康志与老太妃的娘家攀上亲,也算变相与楚王府攀上了亲戚关系,而且还不易被人察觉,倒确实是‘用心良苦’。 转头再看萧璨也是同样神情,裴玉戈顿了下又问道:“你何时知道的?” “就头两日,甘州那边快马递了消息回来。” “你在楚王的封地之内也有人脉?” 萧璨笑着摇了摇头,老实说道:“玉哥把我想得太神通广大了些。我胸无大志,也做不来那等未雨绸缪的事。不过是…我喜欢交朋友,当年得了皇兄的允准代他四处巡视,便拟了些假身份在民间行走玩耍,通晓些人情,也结识了不少人。黎民百姓乃江山社稷之基石,站得高可什么都看不清。” 裴玉戈颔首,萧璨这话他十分赞同,也隐隐明白了萧璨异于寻常皇族的性情是如何养出来的了。 “那你之前还说不放心我去甘州?” 萧璨脸上的笑容一滞,无奈轻叹道:“玉哥,这是两码事。甘州是楚王的封地,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我与他孙儿同辈,就算我敢撕破脸皮,也不占便宜。” “若楚王真的牵连其中,他当真敢忤逆上意?” “楚王和晏家的事究竟扯上几分关系我姑且还没有数,可他们和晏家才是关系亲厚的亲戚。”萧璨摇头叹道,“虽说都是姓萧的,可楚王一支论起来是哀帝的手足,皇祖母当年以女子之身临朝执政,在萧氏宗族眼中,我们原该是柴氏的血脉后人。若真闹起来,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我一个无权无势的亲王力单难支,若是曾叔公他们二人尚在人世,凭他什么楚王、太师,通通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可惜……如今北境那两位王爷是忠臣。” 萧璨提的倒都是裴玉戈的熟人,他听着,待萧璨说完了才出声道:“听你说两位叔父是忠臣,似乎并非肯定之辞?” “忠臣自是无错,只不过北境五州情势复杂,又是从前两国相争之地,统管那里的人不能太实诚。毕竟比起我们兄弟二人,那二位更非萧氏血脉,曾叔公他们已过世多年,如今朝中仍记得他们的人已只剩下少数几位老国公,若没有第二个萧恪,北境出乱子是迟早的事,六年前北境巡盐御史回京复命被劫杀、皇兄登基后将原京师典卫中军将帅刘寅立为安北节度使分权,这些事…玉哥不会都以为只是凑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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