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璨这番奏报条理清楚、字句斟酌,与他平日纨绔形象截然不同。 天子自是欣慰于胞弟这些时日的成长的,可听到柳放的名字却微微蹙眉,显然天子也听到了这几日京中疯传的流言。于是便道:“平日都是委派察院御史担任各州府巡察御史,这柳侍御既能得你与符卿首肯,应是有些才华本事的,不过在其位谋其政,殿院的官员到底比察院的少些历练经验,可还有别的人选?” 眼瞧着天子已有否定之意,萧璨却在此时恍若没听出来一般坚持道:“启禀陛下,臣弟以为…监察御史之职非柳侍御莫属。” 众臣倒吸一口凉气,许是没料到萧璨头次参加早朝,竟当众顶撞天子,也亏得他是天子胞弟素来受宠,才不至于此时便获罪受罚。不过文武官员中也有少数几人将目光投向正中禀事的萧璨身上,目光中或探究或阴狠。 天子仍是耐着性子问道:“为何非他不可?” “这便是臣弟要奏报的第二件事。”萧璨握着笏板再次一躬身,这回声音更沉了些,“臣弟翻阅御史台众多卷宗,本是想查一查甘州往年如何,这一查却是发觉些许端倪。正所谓无风不起浪,户部尚书父子之罪虽未有定论,但能让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民妇不愿千里来京城告御状,可见有些事并非空穴来风。” “说下去。” “按照朝廷的规矩,各州府都有察院派遣出去的御史常驻府衙行监管之职。臣弟查到派遣去甘州府衙的御史名唤康志,是绥平七年的进士出身,与已故御史大夫温大人是同期中举的士子。按说这位康御史应是对此次甘州之事有所察觉,可臣弟却并未翻阅到他奏报有异,想来这其中必有什么蹊跷。为彰显陛下圣明公正,臣弟想请陛下下旨,将甘州监察御史康志调回京中,由柳放柳侍御统管甘州一应监察之责!” 萧璨字字铿锵,一来便要罢免一位州府御史,可偏偏他所言有理有据,便是在朝有心为那康志袒护之人此时也不敢贸然开口。 毕竟这告状的民妇都求到了御前,如今户部尚书父子都各自被停职看管起来了,康志这个监察御史多年未察觉出一丝端倪,这一点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往轻了说也是个疏忽渎职之罪,重了…便是明知故犯、监察御史欺上瞒下蒙蔽圣听,更是罪加一等。 萧璨将罪名按得死死的,自然是没人未康志求情袒护。萧栋也不是昏君,自然猜得出其中猫腻。不论是为了给初涉朝政的弟弟立威,亦或者是借弟弟之口趁机整治发作,今日他都不会再驳萧璨之请,连带着最开始指派柳放为监察御史的事也一并同意了。 如此,萧璨今日大朝这一番尽显亲王威势,也让人瞧出了他正经稳重的一面。他越是在众臣面前露脸,与他过从亲密的柳放便越是受人顾忌,毕竟没人想贸然得罪一个随便说两句话就能让人丢了官职的贵胄亲王。 而就在萧璨于朝堂之上立威时,晚些时辰才准备出门的裴玉戈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突然冲出来的女子奋力躲避阻挡她的仆妇侍卫,不管不顾地冲到了裴玉戈跟前,扑通便跪下连磕了几个响头。 “求王妃给奴一条活路!!” 【作者有话说】 (顶好锅盖)偷了几天懒哈哈,对不住追更的宝子们。咱玉哥下章要处理大舅哥塞给他老婆的小妾了(有点乱,啊不)
第54章 蹊跷 突然冲到跟前的人吓了裴玉戈一跳,不过他很快恢复了以往的平静面容。 侍卫和仆妇这会儿也终于跟了过来,不等那女子再做什么,一把就将人压在了地上。 只是这些负责看管的人不仅让一个小女子溜出来、还这么直愣愣地撞到了裴玉戈跟前,若是这事传到王爷耳朵里,他们这失职之罪是肯定逃不掉的。萧璨驭下并不严苛,可这并不代表他手下的王府大总管及两位长史是好糊弄的,一想到自己可能被连累,手上动作不免粗鲁。 裴玉戈眼见着那女子本已嗑红的额头又被重重按到了砖石之上,这一下倒是扎实见了血,难免心生不忍,出声阻止,让那几个仆妇将女子放开。他从前是侯府公子,虽说他并不以此身份压人,可真板起脸时,亦是不怒自威,只不过那副仙人之姿多少还是削弱了几分厉色。 “你且起来说话。” 当日家宴,萧璨便已明白说过了对这献舞的宫婢无心,人虽是天子赐下的,可裴玉戈心知肚明,并不会将这女子视作萧璨的妾而有所顾忌。于他而言,面前女子若是受人胁迫指使,也不过是个可怜姑娘罢了;若是真心攀龙附凤,那他今日这一番也算是仁至义尽。 那女子今日一袭藕色衣裙,腰间缠着浅碧色的丝涤,肤白胜雪,虽然面容不及裴玉戈那般天人之貌,却也称得上姿容出众。今日这身清雅中不失娇媚的打扮,配上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更是颇有几分出水芙蓉之感。 只可惜她始终没机会在萧璨面前露脸,便只能扮得单纯无辜些求到裴玉戈面前。 裴玉戈将人带回主院的赏花小亭说话。如今外面天寒,他官服之外拢着狐皮大氅,都是萧璨特意寻来的上好皮毛,御寒效果甚佳。坐下时,他双手拢着热乎乎的手炉,抬眼见那女子一身单薄罗裙,站着跟前直打哆嗦的样子,不由出声询问一旁的仆妇道:“过冬的衣裳可给这位姑娘准备了?” 一旁仆妇立刻回道:“回王妃的话,郭管事依着王爷的吩咐,早按例备下了,都在乔姑娘房里放着。平日屋里烧着地龙暖和,穿这一身倒也无妨,今日不知乔姑娘是怎么了,好似突然发了癔症跑了出来,刚好冲撞到了王妃跟前。” 王府伺候的仆妇嬷嬷回话一贯周全,一番因果说得明明白白。特意提了郭纵便是证明他们底下并未克扣这女子的吃穿。末了补这一句才真是诛心,直接说人是生了疯病,若上位之人凉薄些,直接坐实将人关起来,这辈子也就彻底完了。 裴玉戈并非内院之人,他与萧璨的真实关系也并不似外界揣测的那般,是而对着女子,他也做不出那等狠绝的手段。 嬷嬷回了话,他只颔首表示知晓,却并未对哪一方出言苛责,而是命人暂且取来一件厚实暖和的大氅来先给那女子披上。 待人不再抖得那么厉害了,才又开始询问道:“乔姑娘是宫中所赐,在王府吃穿自是不会缺的。明珠近来勤于政务,便是未曾过问你一句,也实在说不上苛待,可你今日贸然闯到我面前,却口口声声说要我给你条活路,此番行径究竟是何意图?” 裴玉戈的语气并不严厉,可字字诛心,不给那女子饶舌胡闹的机会。 “奴不是!”那女子大惊抬头,却在瞧见裴玉戈的脸时自愧低头。那张天人之貌无论看多少次,都令她自觉失了颜色不敢再看,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奴绝无非分之想,只是多年前倾心于王爷而不得,是以害了相思病……” 话未说完便被身后的仆妇嬷嬷呵斥了一句放肆,毕竟她的身份只是宫中婢女,因着萧璨不愿纳妾妃,被没名没分地塞进王府,当着侯府公子兼雍王妃的面说出自己害了相思病的浪荡话语来,实在是越了规矩的。 “奴知错…” 裴玉戈却轻摇头示意嬷嬷住口,转头看向那低着头的女子缓缓说道:“爱慕之情却非人心可控,明珠潇洒恣意,极少计较贵胄尊卑,你得了他的恩,又正值豆蔻年华,心生爱意本也无错。只是…” 那女子听了前半句,谢恩的话刚要出口便听得裴玉戈话锋一转,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掩在大氅之下的手指更是紧张地绞在一起。 “若为旁的,不论心甘情愿与否,于明珠而言,都是容不下的。” 那女子听了只低声应道:“奴明白,奴真的只是倾心于王爷,并无其他,望王妃明鉴!” 至于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裴玉戈已无心再讲。他上下打量了那女子一眼,相较于中秋宫宴上的奔放大胆,此刻的她却像是完全变了人。 思及此,裴玉戈出声再问。 “乔姑娘,你可还有家人在世?” 那女子愣了下,头下意识想抬,却还是忍住了。只犹豫了数息之后柔声回道:“自然是有的。” 裴玉戈不容她思考什么,又立刻追问道:“那你和家人可有获罪?” 女子迟疑了下,随即摇了摇头。 “你可想见家人?相思之情我帮不了你,可若能见一见至亲,想来心中愁苦或可消解一些。” 听了裴玉戈的话,那女子的头摇得更厉害了,拨浪鼓似的也不停。末了她咬紧下唇,似是心中已有了决断,掀了身上披着的大氅,扑通一声直跪在了裴玉戈面前,更是大胆地伸手抓住了面前男子的官服下摆。 她仰着头,直视裴玉戈的双眼。身后的王府嬷嬷见状便过来要将她拉开,可女子只是死死地揪住裴玉戈官服下摆,说什么都不撒手。仆妇侍卫不敢生拉硬拽,怕那女子将王妃的官服撕扯坏,便只能去掰她的手。 “王妃!奴求求您!让奴见一见王爷,奴绝不敢跟您争…啊!!” 养在宫中乐舞司的漂亮丫头到底力气不如那些侍卫与仆妇,冬日身子冻得僵冷更是使不出太多力气,没一会儿手就被掰开拖到一边去了。 清晨的风极冷,裴玉戈体寒,光是见那女子只着单薄衣裙被拉扯着,自己也觉得遍体生寒,张口欲喝止住,可声儿还未出,自己就先忍不住呛咳了两口。 还是随侍的狄群懂得自家公子的心思,立刻出声喝道:“都住手!不得无礼!” 裴玉戈在寒风天坐在外面说话,饶是裹得严严实实的,仍着了些风,此刻再张口,一口冷风灌进来,只觉得身子一下子冷透了,咳得便更厉害了。 一时间,花亭里的侍卫仆从的心皆悬了起来,生怕他们在场时让裴玉戈病着了,那样便是萧璨平日再好的脾气,知道了也要发怒的。 裴玉戈咳得眼尾和颊上有些泛红,好一会儿才堪堪缓过来一些,只哑着嗓子吩咐道:“先将乔姑娘带回她所居小院里仔细照顾着,王爷若要见她,也得人好好的。” 负责看管那女子的仆妇侍卫齐声应了,裴玉戈又看向她道:“不论你所言是真是假,我都会告知明珠。至于他见不见你,我说了不算。” “奴…拜谢王妃!”女子叩首拜谢,听着倒是真诚。仆妇再去拉她,这次倒不不挣扎了,只由着人将她带了回去。 裴玉戈坐在石凳上,瞧着那女子的背影若有所思。 宫外有家人、且不是获罪的宫人,若只为攀龙附凤,不该有方才那般破釜沉舟的决绝来。更不要提她与当日宫宴之上判若两人的言行神态,裴玉戈此刻拿不准那女子到底隐瞒了什么,但他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便只能吩咐将人仔细看顾好了,待晚些时候萧璨归府,再同他仔细商量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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