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总归有做私下生意牟利、或是自家锻造自用的。追查起来便十分困难,毕竟锻造这些兵器的人自己不会承认。 裴玉戈微微颔首,目光深邃,忽得说道:“不对。既然都能寻到那些没有官府标记的刀剑,为何箭矢不用?甚至‘不辞辛苦’挨个抹去上面的标记?” 郭纵在旁建言道:“歹人所用刀剑箭矢都已一并带回,王妃可要亲自查验一番?” “带路。” 狄群在旁想要提醒,毕竟裴玉戈身子本来就弱,今日本就是阴寒的雨天不说,雨渐停时又乘马车匆匆赶到京郊,刚刚还摔了下伤了手臂,应当多休息才对。可裴玉戈只是朝狄群轻摇了摇头,便随着郭纵他们去了。 好在京郊的别院比起王府要小许多,堆放那些东西的小院也不算院,百来步的功夫也变到了。 雨后青草和泥土的味道也盖不住血腥气,刚到院门外,便能够嗅到浓重血气。 行凶刺客的尸首就堆在院子里的一角,他们用的兵器则散落在地上。此刻院中尚有收拾的侍卫在,见人来了,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 看到裴玉戈也不顾及地面脏湿,直接撩起衣袍下摆半蹲在那堆沾血的武器边上,郭纵的神情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尽管他已经充分了解裴玉戈为人并不似他那张过分柔美精致的脸那般柔弱,可见到一院子的尸首还镇定自若,甚至毫无顾忌蹲下来查看那些凶器,这是郭纵没有想到的。 “王妃,歹人手段狠毒,保不准兵器上淬了毒,请用这个包着查看。” 郭纵主动掏出干净帕子双手奉上,待对方接了便也蹲下来帮忙。意外于裴玉戈的表现是一码事,自家王爷遭遇刺杀又是另一码事,对于郭纵来说,显然后者更重要一些。 刀剑确实只是寻常的兵刃,也不是什么稀罕的材料锻造而成的。只瞧了几眼,两人便都放下了。 裴玉戈用帕子包住一支箭,提到面前细细打量。箭杆靠近尾羽的地方原先确实刻着什么痕迹,只不过磨痕迹的人做得很彻底,那块木头表面一圈的皮都已经被完全搓掉了。 旁人看确实不容易看出什么不对劲,可裴玉戈却盯着那精铁箭簇表情凝重。 白桥和郭纵都瞧出来他脸色不佳,立刻反应了过来。 “王妃莫非识得这箭的来历?” 裴玉戈点头,却未立刻告知两人,而是又将那支箭细细端详一番,随后抬手递给了站在他身后的狄群。 狄群似乎比裴玉戈还要熟悉那箭一些,他犹豫了下用手丈量那箭长。当拇指与中指丈量到第五次时,他的脸色彻底变了,不由低头看向大公子。 裴玉戈的脸色也说不上好,他撑着要站起来,郭纵在旁搭了把手,边问道:“这箭莫不是与襄阳侯府有关?” 若说裴玉戈识得,还可当做是他见多识广。可若是襄阳侯府拨来的侍卫也识得,那边只能证明刺客所用箭矢出自襄阳侯府。 “若细追究下去,这箭实乃家父一人所用。”裴玉戈从狄群手中拿过那支箭举到郭白二人面前,并解释道,“寻常箭矢不足两尺,箭簇多为三棱有刺亦有血槽,但襄阳侯府的箭矢皆为单脊双翼箭簇,箭身也是两尺有余,需臂力大些方能拉动。此种箭乃家父专门托人打造,家中姐弟幼时练箭也是用的此种长箭。除了侯府,寻常工造司不会打造这样特殊的箭。” 郭纵盯着裴玉戈拿着的那支箭,心中已大致猜到了幕后之人的企图。 “这般栽赃手段倒是毒,若爷有个三长两短,追查下来,侯府只怕也要不得善果。” “比起这个,还有一事更为要紧。” 裴玉戈从认出箭矢的那一刻便知晓对方栽赃之意了,不过随之而来暴露的问题他更在意。 “起初白校尉虽将来龙去脉说得清楚,可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我一时还没有眉目。毕竟与老师结仇之人皆不愿意自己的罪证被布告天下,派人截杀倒也可能。可家父惯用的箭出现在了这里,便说明那幕后之人分明清楚明珠是谁,却还是下了灭口的命令。要知道这普天之下,胆敢截杀天子胞弟的…可不多。” “属下明白了,谢王妃提点。” 寻常官员没有那个胆子公然截杀亲王,况且萧璨一向隐得深,能探得他是去查温燕燕案子的本就少之又少,能找到那些杀手的更是少之又少。裴玉戈如此一点,思绪倒是立刻就通畅了。 “大公子你看!” 说话间,原本拨弄地上箭矢的狄群忽然喊了一声。 转头见他两手分别拿了一把箭。乍一看是没什么不同,可当狄群将那些箭拢到一处时,却显露出了异样之处。 只有少数是长箭,多数只是外形相似,箭身却与寻常箭矢一般长。 裴玉戈瞧了,破天荒冷笑了一声。 “这准备工夫倒是做得细致,看来是一开始就打算得手后栽赃给侯府的。既是这样,郭管事便可先从礼王府入手查了。” 萧兴泊出现的时机太过巧了,即便那个人的父兄并没有置萧璨或是襄阳侯府于死地的理由,此刻也不得不怀疑他们了。 “属下会先行安排下去,待爷醒后一一回禀。” 裴玉戈颔首,又问道:“明日别院可有人要回王府?” “这里有王妃在,属下明日便可回京安排人手细查。” “既如此…”裴玉戈转头同丢下箭的狄群吩咐道,“狄群,你明日随郭管事回京,不过无需回王府。中途寻个人多的时候分开,直接去侯府告知父亲此事。不过切记,只可向父亲示警,但有关明珠遇刺始末半个字不得泄露!” “卑职记下了。” 裴玉戈并非有放狠话威慑狄群,因为他这样素来随和的人光是板起脸便已经够让人惶恐不安了,原不必说那些恐吓之辞。 “算算时辰,也是该备晚膳了。王妃身子弱些,今日在外操劳久了,也是该回去歇着,正巧爷身边也需要人陪着,属下先送您回房去吧。” 裴玉戈方才一颗心都悬在萧璨遇刺的事上,又为幕后之人栽赃到父母而忧心,一时不觉疲累,此刻松了神,才觉胸闷有些闷闷的,身上亦有些寒噤噤的,便点头由着郭纵和白桥将他护送回去。 萧璨此时还昏睡着,侍奉的亲卫起身让开地方,无需郭白二人多费口舌便主动退到外间等候。 裴玉戈侧坐在床榻边,伸手去探萧璨额头,发觉高热未褪多少,脸颊摸着更是红得发烫。 “嗯…”昏睡中的人烧得浑身滚烫,裴玉戈被雨后冷风吹过的手贴上,萧璨迷迷糊糊发出一声,脸颊自然而然凑过来贴在微凉的手背上。 萧璨身上都是捂出来的热汗,这般情形,裴玉戈也不敢多贴他,生怕骤冷把人激着,便抽走了手。 床上的人跟着翻动了一下,奈何身子沉重,只是往外侧略转了下身子,呼吸也是十分沉重。裴玉戈自己便是终年汤药不离口人,所以最是清楚病时有多难受,只看着萧璨此时模样便觉得担心。 郭纵向裴玉戈示意后也主动上前探了探,退回来时叹了口气,紧皱的眉头丝毫松不开。不过手上活计却是利落,从一旁的铜盆里绞了块干净的帕子,叠好递到裴玉戈面前。后者接过,轻轻搭在萧璨额上。 “属下先去安排晚膳和药,王妃安坐。” 别院上下还有一堆事要打理,郭纵不可能一直守在榻边。既然裴玉戈在侧,他便能腾出功夫将诸事都安排妥当。免得明日自己回了王府,别院这边做事没个章法,再生出什么麻烦事来。 郭纵离开后不久便遣人送来了余默叮嘱的参片,整整一瓷盒,用的也是极上品的老参。 裴玉戈并未立刻取来自己含着,而是拣了一片准备喂给萧璨。可病重的人睡得不安稳,似乎因为身上不舒服,牙关也是紧咬着的。 寻常办法喂不进去,裴玉戈无法,直接一手捏住萧璨双颊,稍用些力逼得人张口,趁机将参片塞入舌下。只是萧璨病中难受,意识混沌着也不忘咬紧牙关,裴玉戈抽手慢了些,临了食指指腹被结结实实咬了一口,留了条深深的牙印,周围淤血发青,不多时指肚就肿了起来。 “大公子…” “无妨。”裴玉戈换了只手取了参片,含之前同狄群道,“我这儿暂时不需要陪着,你且先去外间榻上坐一会儿。若是实在不愿意歇着,便去小厨房帮我看看余医正新开的方子是否熬上了。” 推脱的话都被裴玉戈堵了回去,狄群根本没来得及开口。他心知大公子是要支开他一个人待着,便只诚恳劝道:“也请大公子务必保重身子,不然侯爷听了这些,怕是待在府里也不安生。” “我知道,你去罢。” 狄群退出内室,听着外面屋门拉开再关上的声音,裴玉戈背对着萧璨坐在榻边,整个人脱力般松垮下来,想用力咳却忍住了,只压低声咳了两下便坐在那儿。 今日遭遇了太多事,不止是萧璨受伤这一出,还有萧兴泊与栽赃侯府的那些箭,桩桩件件都与老师的死有着密切的关系,身体纵然是放松了,可心事却更重了。 被咬肿的指腹一下下刺痛,裴玉戈忍着疼用另只手的大拇指用力揉捏指腹化开淤血,可思绪却出走,倒回到了温府外初见的那一日…… 【作者有话说】 玉哥独角戏,萧璨持续掉线中
第37章 “可我就是想这么做” 当夜过了子时,萧璨的高热才退了大半,只是伸手去探额头,仍比常人要热一些。 入夜前余默也来瞧过一次,把了脉施了针,方子倒是没换。估摸着时辰熬得药在灶上热了一遍又一遍,萧璨仍是没有要醒的样子。 “咳咳…咳!”裴玉戈坐在外间小榻上,手上拿了干净帕子捂住唇,已经尽可能放轻了咳嗽的声响。然而他这身子经过一整日的劳累折腾,此时无论如何也不愿遂了主人心意。用力咳的那几下,听得在屋内伺候的人心惊。 典军校尉白桥是个实在汉子,瞧着一个绝色佳人咳得几乎要背过气去、脸颊也因为先前拼命忍着而憋得有些红,实在心有不忍,便主动出言劝道:“王爷这儿有卑职等人守着,王妃刚喝了药,便是余医正说了无妨,您也该多歇着。” 裴玉戈已吃过止咳的药丸,仍是没什么太大用处,便是并非他亲近仆从,见他这副我见犹怜的病弱模样也着实不忍。 郭纵在内室听得叹了口气,起身走出来朝着裴玉戈行了一礼道:“白校尉所言在理。余医正已说了,爷的高热一退发发汗便无大碍,可王妃的弱症是自小的,若是爷刚醒,您便病了,爷必定拖着病体照看您。想来,王妃也是不愿见这情形的。” 比起白桥直愣愣的劝法,郭纵的话更有说服力,而裴玉戈也清楚郭纵所言不假。
159 首页 上一页 34 35 36 37 38 3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