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纵站直身子,目光凛凛,沉声道:“那裴公子有何高见?” “我随郭管事去。” 裴玉戈脸上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郭纵眉头一抬,只细细端详面前的人不打断。 见郭纵没有反对,裴玉戈才说出自己的想法。 “全京城都知道我身子弱,若是别院来了消息,传我这个‘王妃’去侍奉。而为了不让我突然病在京郊,特意带上王府良医正与我日常要用的药材,旁人也质疑不了半个字。届时郭管事作为王府管事,亲自‘护送’我去别院,也全是情理之中。” 一番话振振有词,裴玉戈一口气说下来竟是没有咳半声,神情也是格外严肃。 “无论大婚真假,我与明珠已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若出事,我同样不能善终。今日决定是我一人独断,无论来日如何,都不会使郭管事和府里其他人为难。” 郭纵终于松了口,朝裴玉戈拱手恭敬道:“那便辛苦…王妃同行了。” 听对方的称呼又变回了王妃,裴玉戈此时才松了口气,唇角微勾,露出一个心安的微笑。 郭纵看得愣了下,随即弯腰低下头再次行了礼,而后才匆匆离去安排。 “狄群。” 一直跟随在身后的狄群此时上前半步,微微躬身询问道:“大公子有何吩咐?” “堂堂京师天子脚下竟有人胆敢刺杀亲王,此事只怕还未了,正礼没有武艺傍身,这趟你随我同去,到时随机应变。此刻你先回去告知正礼一声,免得他寻不见我人在府里慌了神,撞上什么不该有的忌讳。” 萧璨遇刺的消息一旦通知王府那几个管事的人,纵使对外不会表现出任何异样,可王府内必定是上下皆绷着神。虽说徐正礼比弟弟稳重许多,但事关自己,难保不会关心则乱,触了其他管事的眉头。 狄群低声称是,也不多废话,调头就往裴玉戈暂住的院子奔去。 裴玉戈立在廊中,突然有那么一颗檐上滴落的雨珠让风一吹,正落在他颊上。冷不丁被激了一下,裴玉戈回过神抬手抹去,可手放下时却下意识攥住了自己的手腕。今日大雨时他便隐隐有忧郁之感,没曾想这不安的念想竟应在了萧璨身上。 因为有了裴玉戈同去这个借口,郭纵省去了那些遮掩的安排,光明正大将一应可能用得到的解毒止血等药材搬上马车,两辆马车各有一队亲卫护送。余默、裴玉戈与狄群一辆,后辆马车则由郭纵亲自护送。 守城的士兵见是雍亲王府的车马,也不敢盘查什么,见了亲卫亮出亲王府的令牌便直接放行。为了避免引起怀疑,马车自出了王府、直到刚出城那一段路上都是不急不缓前进的。等脱离了守城官兵的视野,打前站的亲卫一勒缰绳,调转马头朝后面马车去了,得了郭纵首肯,方策马靠近前一辆马车,隔着车帘通禀道:“禀王妃,车马将要疾行,不免有些颠簸,望王妃见谅。” “无妨。” 车内传来裴玉戈的回应,那亲卫答了声是,双腿一夹马腹,驱使马儿快跑到最前面,传令马车抓紧前行。 刚下过一场暴雨,路上泥泞难行,可所有人都不曾抱怨半个字,终于赶在天色昏黄之时到了京郊别院的大门前。 郭纵也顾不得地上泥泞,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去,提着衣袍下摆疾行几步赶到了守在别院门前的白桥身边。见白桥半身染血,脸色阴沉,抓着对方的手臂追问道:“爷如何了?今日究竟怎么回事?” 白桥垂眸,哑着嗓子答道:“我们躲雨时遭到了一伙人的埋伏,王爷见情势危急,掷出扇子打落了那些箭,可自己却被暗箭所伤。之后鏖战许久,强撑着将那些歹人斩于剑下,自己却…箭上抹了毒,不过并不致命。只是暗箭刁钻,伤在王爷心口附近,别院没有大夫留守,无人敢贸然拔箭。” 郭纵暗骂一声,顾不得追究杀手是谁的人,回身去请余默。 此时裴玉戈与余默已都下了马车。郭纵刚张嘴,背着药箱的青年便已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 “我不聋。直接带路!” “余先生这边请!” 白桥领路,郭纵接过余默的药箱,三人大步往里面赶。裴玉戈走在他们后面,因身子弱不能疾跑,只是尽力迈开腿跟在那三人后面,争取不被落下。 饶是这样,略晚些到安置院子的裴玉戈仍是不得不停在门口急促呼吸,偶尔呕咳几声,一路疾行让他喉咙心肺如同被火炙烤烧过一般,又干又疼,心也跳得飞快。 狄群在旁以自己的身体支撑裴玉戈靠着,站在门口许久才让人缓过来些。 裴玉戈是后进屋子的,里面正为了萧璨的伤势忙碌,亲卫一盆盆端着被血浸红的水往外走。他进来时,正有一人抱着好不容易褪下的衣裳出去。擦肩而过时,裴玉戈看着那满满的血红色,浓重的血腥味刺激得他有些胸闷。 而后他走进内室,并无人阻拦他,只因根本顾不上了。 余默侧坐在床边,手上拿着剪子麻利将伤口附近碍事的中衣亵衣剪开扯开,动作看着莽,却未触碰到萧璨伤口半点。白桥和郭纵站在一旁,一个帮忙捧着药箱,一个不停更换沾水的布巾。 裴玉戈拍了拍狄群,示意对方留在后面,自己走到白桥身侧,这才看清萧璨的伤势。 萧璨的脸色惨白,唇上也没什么血色,脸颊却很红。正如别院门口时白桥所报的那样,一支只剩半寸箭杆的箭陷在萧璨心口之上,但凡再靠下些,便是正中心房,那样便是回天乏术。只不过断掉的那截箭杆大半都陷在胸口皮肉里,血还在不停涌出,只看着都觉得狰狞可怖,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拔除的。 余婻諷默伸手探了下萧璨额头高热,忍不住啧了一声。 白桥有些虚虚在旁解释道:“与歹人缠斗时淋了许久的雨,余医正来前我们便已烧了屋内地龙,只是王爷仍旧冷得打颤…” “他是外邪侵体,不仅仅是寻常风寒,暖身子无用。” 余默起身,绕过其他人走到内室的桌旁坐下,扯过一页纸飞快写下一副药方,安排道:“去按这个方子找人抓好药熬制,萧璨别院里总不会找不出半个懂岐黄的人吧?” 郭纵接过方子,扭头就要去找人。裴玉戈抬手拦了他道:“给我看看。久病成医,我多少也比旁人懂得多些。” 方子被交给裴玉戈,他快速扫过那药方。一眼看过去像是一副发散的方子,又额外添了有补气养血之效的黄芪当归等物,倒都是裴玉戈常年用过的那些药材,他都识得。 “明珠身边少不得人,再去找辨识药材的人未免耽误,我来吧。” 余默认同裴玉戈的,他拿着一把锋利的薄刃回到床边坐下,扭头应和道:“就这么定了。我现在要准备拔箭了,你俩应该有力气,过来帮忙。” 郭纵默不作声,只朝裴玉戈再恭敬行了礼,扭头回到了昏迷的萧璨身边守着。 裴玉戈拿着药方急匆匆出去,叫了个随行过来的亲卫沉声吩咐道:“府里带来的药材呢?” 那亲卫愣了下,随即低头答道:“回…王妃,早搬去别院的小厨房里去了。” “带路。” “啊…是!” 裴玉戈这一路恨不得脚下生风,即便是胸口有些闷堵也没有放慢半点。狄群仅落后半步,亦步亦趋跟着,时刻准备伸手扶住身形有些打晃的大公子。 “王妃,就是这儿了。” 别院的人都没见过裴玉戈,乍一见都忘记了手中紧迫,齐齐看着人发愣,直到那领路过来的亲卫扭头喝了他们一声,才一个个低下头不敢再看。 裴玉戈不敢耽误,将方子用重物压着放在灶台边上,挽起袖子便去看郭纵带来的药材。小厨房内伺候的人则急忙将几个药罐清洗好摆到灶上,准备药材一拣好便立刻熬上。 幸好郭纵办事素来有条理,每样药材都分开装在小柜的屉子里,屉子外面都简单标了药材的名,只需拿出称量时辩一辩有无装错或是存放时间久了失了药性,倒省了裴玉戈挑拣的功夫。 旁边有人在他拣选时及时递上小秤,铺上盛药的油纸。裴玉戈憋着那一口气埋头理药材,余默标明分开多熬煮的他便包了交给其他人先熬着,马不停蹄就去取别的药材。那认真的模样让不经意间抬头瞥到他侧颜的侍从看得发怔,自己晃了晃脑袋才回过神,再不敢多看一眼。 “就这些。五碗水熬成一碗,单独熬煮的那味药待汤成褐色再舍了药,只将药汤兑进去继续熬,尽快…咳咳!咳!”裴玉戈终是没忍住,话说到一半整个人背过身去用力咳了几声,那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的架势给一众侍从听得心惊,一时间分不出王爷和王妃谁病得更厉害些。 领路的亲卫不知裴玉戈今日是因为内里气机紊乱,再加上劳累导致的,只以为是小厨房内气味浓重醺呛的,连忙将人劝离了小厨房。 狄群将裴玉戈扶到外面,看着脸色难看的裴玉戈,不由担忧道:“大公子千万保重自己。” 裴玉戈没应,只摇头道:“回去看看,我放心不下。” 狄群也拗不过大公子的执拗,只能扶着人回了刚刚的屋子。一进去,血腥气扑面而来,又撞上端着一盆血水出去的亲卫,裴玉戈心头一紧,加快步子往里走。 内室中,暗箭已平安拔出,余默给伤处敷了止血生肌的良药。萧璨上身缠了一层又一层的药布,伤处隐隐有些渗血。不过瞧白桥和郭纵的脸色,人应当是没有大碍。 余默抹了把额头的汗站起来走开,转头看到裴玉戈便问了句:“药拣好了?” “嗯。余医正若不安心,可去再查验一番。” 余默摇了摇头道:“不必,我知道你不愿看萧璨死,既应承了这事便不会让它出什么岔子。” 裴玉戈此刻生不出什么闲心同余默闲谈,只点头算作应了,之后越过郭纵、白桥二人,径自来到床边坐下。 萧璨正躺在床上昏迷着,身上血腥气还没有散,许是因为受伤,昏睡是也皱着眉没松开。裴玉戈伸手探了探他额头,手背清楚感知到异常的高热,收回的手不由攥紧拳放在腿上,面色十分沉重。似乎除了父母亲与姐弟,他从未因旁人这般焦虑心乱过。 “别看了。毒解了,死不了,只是会虚一阵。” 余默在旁喝了口茶润嗓子,扭头一看内室其他三人表情,忍不住说了句。 裴玉戈轻叹了口气,收敛脸上凝重的表情,转过身正对白桥坐着,出声问道:“白校尉,今日之事前因后果还请详细告知。” “是。今日…” 白桥话未说完,便有亲卫急急赶来禀报道:“报!禀校尉,别院外有王府车马到了!” 郭纵皱眉问道:“哪个王府?!” “同安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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