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心有所属之人?” 柯慈挑眉,顿了下才答道:“自是有的。幼时结儿女亲家在民间不算稀罕事,更何况京中衙门也不都似御史台清贵,六七品也只比末流小官强上一些有余,家境与多数百姓无差,自然也少不了青梅竹马。不过那些男子与王爷相比,自然是望尘莫及的。” 在柯慈看来,萧璨比天上日月星辰都要尊贵,哪里是寻常男子可以比的,即便是当着裴玉戈的面,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 裴玉戈不理会他刚刚那番话,问道:“两位长史做事向来稳妥细致,想来已列好了详细的单子,今日便送过来罢。到时…对了,王爷可有说他何时回来?” 单子柯慈自然有,只不过此刻他不想立刻叫出来,便也不应前面那茬,只回道:“下官确实不知。王爷为正事在外奔波,若真遇上什么一时难解决的事,也不过是在京郊别院留宿几日。至于何时回来,自然是听凭主子如何想的。” “如此…便多谢柯长史告知了。册子暂且留在我这儿,等王爷回府再做商量。” “是,下官告辞。” 外面下着雨,柯慈退出去时自有随从打着油纸伞过来将人接走。 此刻风雨正急,纵使徐正礼和狄群及时将门窗都掩上了,那风仍吹得木窗吱呀作响。 裴玉戈已知道萧璨日日跑出京是借着玩耍的名义伺机寻找温燕燕遇害前支走的仆妇,他同样心系老师的案子,可不知怎的,听到外面的雨声风声,他却有些静不下心来。不顾徐正礼的劝阻拉开门走出去站在廊下。 原本在廊中避雨的小厮婢女见裴玉戈出来,纷纷欠身行礼后退到了远些的位置。 徐正礼忙不迭折回内室抱来一件厚厚的皮毛大氅为自家公子披上,也不管之后会不会被训斥,环臂揽住裴玉戈把人往雨淋不到的地方带了带,一边忍不住唠叨道:“大公子比不得寻常人,纵使如今身子康健些了,可也不能淋雨受寒,不然晚上必要起高热的!” 裴玉戈勾唇轻轻一笑道:“我就是心里烦闷,出来观雨,一会儿便回。” 今日这场秋雨格外得大,哗啦哗啦得下个不停。因已过了中秋,天也寒了不少,可比起身上嗖嗖寒意,裴玉戈看着那雨,心头却涌起些不安与焦躁来,只是他也说不清是什么缘故。在外面只站了一小会儿就熬不住徐正礼的反复念叨,用暖和的大氅将自己裹了裹,被劝着回了房。 而这场大雨影响的不仅仅是裴玉戈的心绪,在京郊搜寻人的萧璨也被迫收队,在郊外一处无主的屋舍内避雨。 为避免打草惊蛇,萧璨一行不过十几人,一众精锐亲卫都未穿铠甲,各自扮作普通家丁护卫便装出行。只不过这屋舍原就是供官道上来往的路人避雨歇脚用的,实在称不上宽敞,甚至连正经坐躺的地方都没有。因没有别的躲雨去处,一众亲卫同典军校尉白桥便都同自家王爷在一处躲雨。 “爷。” 萧璨也盘膝坐在地上,只是较他的亲卫多了些茅草与一块还算干净的蓝色棉布垫着。闻声抬头,见白桥搬来刚烧起的炭盆。外面大雨倾盆,他们一行身上都被浇得有些透了,偏偏为了取暖烧了这里备着的碳又不能关上门窗,风一吹就更冷了。 “你们搬去暖和暖和罢。我在北境待了半年,早被冻习惯了。” 白桥端着炭盆站在原地犹豫了下,后躬身行礼道:“卑职替大伙谢过爷。” 萧璨嗯了一声,白桥才将炭盆搬到了聚在一起的亲卫们身边,顺手把几个站起来要再谢自家王爷的小子给按回去。不过他自己并没有留下一起烤火,而是回到了萧璨身边蹲下。 “怎么不一起去暖暖身子?” “卑职无碍的。” 萧璨应了声,随后拍了拍身后的茅草道:“还剩下不少地方,过来坐。瞧着外面这雨一时半刻也停不下来,你一直那样蹲着容易腿麻。” 白桥沉默了下,站起身从萧璨身后抱走剩下茅草,大部分给了手下亲卫,自己只留了一点,勉强铺出来一块地方坐。 外面风雨大作,萧璨脸上表情凝重。身为典军校尉,白桥这阵子一直陪自家王爷整日在外面跑,自然清楚萧璨心中在纠结什么,迟疑了下方开口说出自己心中想法。 “爷…有没有觉得此次线索有些蹊跷之处?” 萧璨一手撑着头,有些懒懒地点了点头,轻叹了口气道:“不论是否为圈套,不亲自来一趟总归什么都不知道。便真是旁人算计,也总得能探得他们的心思才算稳妥,不然敌暗我明,丢了性命都是可能的。” “爷说的是,卑职只怕爷以身犯险。” 白桥这话说得真心,毕竟比起寻常贵胄,萧璨更没个正经主子的模样与架子。不止是他,其他被选中的亲卫也都是心甘情愿跟随的,所以他们也最担心萧璨冒险出什么岔子。 可世事有时真禁不住人多想,此刻他们丝毫不知危险已悄然而至。 暴雨声掩盖了不远处弓弦拉满的声响,屋舍内的人还聚在一起看屋外雨景时,一支羽箭穿透身后窗纸率先飞了进来,紧跟着是数不尽的羽箭。 幸或不幸的是大雨也降低了盲箭的准头,一开始众人毫无准备之时的那几只,只有寥寥几箭得手,大多还仅仅是擦破了皮。唯一人小臂中箭,幸而并未被完全刺穿,只是折断羽箭后那多稜的箭头还留在肉里。 “退出去!” 在第二波羽箭袭来之前,萧璨果断下令,十余人顶着雨撤出那小屋。大雨虽影响了视物,可也总比待在屋子里被当成箭靶子射成刺猬得好。 两拨人于大雨中对上,偷袭的那波人皆蒙着脸,见到萧璨他们出来,也不理会亲卫质问,齐齐拔刀攻来,余下几人仍身背满满的箭囊,淡定站于高处支援同伙。纵使雨令箭头的准度和杀伤力都弱了不少,可架不住他们早有准备和杀心。 萧璨铁扇在手,也一起加入战局,他并不需要别人一味保护他,反而是最开始中箭的那个中途被萧璨一把扯到后面掩护着。 铁扇虽短,却比寻常刀剑更坚硬沉重些,在萧璨手中便不仅仅是个风雅之物,而是实打实的杀器。而萧璨本人出手也是同样利落,对待明显是来杀自己的人时,他并不会犹豫和畏惧,出手招式也是凌厉,直奔着取人性命去的,半点没落下风。 “小心!” 亲卫与那些杀手实力相当,拼杀过程中或多或少都受了伤,只是要杀他们的人还有弓箭手相助,一不留心便中了招。眼见着密密麻麻的羽箭要穿透亲卫后心,萧璨大喝一声,手中铁扇已先一步飞了出去,将那些羽箭打落不少。 然而下一瞬,羽箭已至眼前。 “呃!” “王爷!” 萧璨已经尽力闪躲了,可他赤手空拳又无铁扇护身。侧身躲避时,一支冷箭避闪不及,斜刺入他琵琶骨之下,力道大到逼得萧璨后退了两步方稳住身子。 白桥发了狠,拼着硬受对方一刀,反手划破杀手喉咙,一脚将人踢远,忙不迭赶过来扶住人。 “我无事。”萧璨皱着眉,并未示弱半分。染血的手挥开搀扶他的亲卫,面不改色将楔入肉里的箭杆折断。接过白桥递来的长剑,好似没受伤一般举起箭,气沉丹田喝了一声,“杀!” 自家王爷受伤但尚可迎战,一众亲卫更是大受鼓舞。不仅仅是为了保护萧璨,也是清楚今日局面即是你死我活,不拼…他们的命也得交代在这里,哪有不玩命的。 人发了狠要玩命,谁也说不好赢过谁。 有人迎着箭雨与刀光直冲高处的弓箭手,其他人则迎敌掩护,一时间连倾盆大雨都无法掩盖这里的喊杀声。 生死之战打到雨势稍歇时才告终,以少对多胜是胜了,却也有几名亲卫丢了性命,其中一人胸腹背上插着好几支羽箭,到死也没有合眼。 来时是一起,甚至不久之前还围坐在一块烤火暖身子,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阴阳相隔,众人的脸上都看不出劫后余生的喜色。一个个身上还淌着血,脸色苍白难看。 “爷…” 萧璨抿着唇,表情同样难看。他站得笔直,可左胸那块儿的衣裳已经被血浸透了,让大雨一淋,血色蔓延至半身,看着极是可怖。 他沉默了一会儿方开口吩咐道:“伤轻些的即刻去别院带人和车马过来,今日身死的亲卫尽数好好安葬。刺客尸首带回别院,务必细细查验…身份…呃…王府…” 眼前一阵阵发黑,萧璨说不清是失血过多还是旁的缘故,他感觉全身慢慢变得沉重,四肢指节末端隐有麻痹之感。 一句话还未好好说完,萧璨人就已经闭上眼往边上摔了下去。 “王爷!!”
第33章 不速之客 萧璨出事的消息是大雨初歇时传回王府的。 彼时裴玉戈觉得这场雨下得心中实在烦闷,趁着雨势很小时在王府的长廊内随便走走,身边跟着拎着油纸伞的狄群。也是他瞧着徐正礼对他出去散心这事实在过于担忧,便将人留在了院子里。 亲卫冲进来寻人的时候,王府大管事郭纵正遇上裴玉戈,两人站在一处说话。报信的人脚下一软,差点栽在两人跟前,还是郭纵及时搭了把手将人搀扶住,不过只看一眼来人身上的血迹便皱起了眉,厉声追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亲卫收的伤不重,只是急着回来报信,一路奔回来气血上涌,张口先咳了口血,这可把院中其他随侍的小厮丫头吓了一跳。 “王爷在外遇刺重伤!别院人手不够,白校尉有令,命我先行赶回来,速带余医正与库中药材去别院!” 萧璨遇刺这事可以说绝对是件大事,但郭纵听了却并未有声张的打算,略一思考后便沉声吩咐道:“元术、元淮即刻去寻医正,将此事告知。元丰速去被车马,元夕、元辰分开去寻两位长史及秋典仪,其他人守好院子!没有左右长史的手令,一个人都不得踏出这里一步!” 郭纵雷厉风行,一番安排有条不紊,转过来同裴玉戈行了礼便要提步离开。 “郭管事。” 裴玉戈出声唤住郭纵,后者压着心中焦急,转回来恭敬道:“裴公子还有何吩咐?” 因是事关萧璨的大事,郭纵虽礼数不差半点,但称呼却从王妃变为了裴公子,显然是将裴玉戈划归到了外人之列。 裴玉戈瞧出了对方的不悦,表情平淡,声音虽轻却坚定道:“今日这场秋雨风急雨骤,想必街市上鲜有行人车马来往。近来王府周遭耳目颇多,若是此时王府的车马急匆匆出城,郭管事觉得明日京中还会有多少对明珠不利的谣言传出来?退一万步说,便是明珠不在乎那些风言风语,郭管事方才安排,不正是知晓明珠不愿他出京的本来目的被旁人探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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