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说的不错,林怀治于他而言何尝不是往昔旧乡,他怕自己言多必失,也怕自己心思被林怀治看穿。 更怕林怀治知道后万一厌恶怎么办,彼时虽男风盛行,可皇家绝不许出此艳闻,而他也不知林怀治对自己如何,在他看来林怀治对他的一切不过是恪守君子之礼。 在百平寺后山若是旁人,郑郁相信林怀治也会在雪夜茫茫中救人。自己于他又有什么不同呢,德元十五年的上元夜可能他早就忘了吧。 林怀治翻页书,冷然道:“那位臣子会躺亲王身上睡觉?” ---- 1、出自宋之问的《渡汉江》。
第36章 同乘 “韩嫣。”又是这样的问话,郑郁决心让林怀治也烦一下,这样自己明日就不用与他同乘一辆以免尴尬。 最重要的是两人每次交谈都是林怀治占上风,身为堂堂男子汉的郑郁怎肯服输。 “那你觉得我是武帝?”林怀治合上书看不出是何表情,声音平淡,“王太后赐死韩嫣,谁会赐死你。” “殿下自不是武帝,我也不是韩嫣。如若真有这样的事,圣上会维护皇家清誉。”真有此事,德元帝定会维护皇家颜面赐死男宠而非自己的儿子。 郑郁并未在意那句谁会赐死你,因为他于情事上相当笨拙。 郑家家法森严不许子弟流连烟花之地,郑郁活了二十年除了想与林怀治亲近些外,对于其他不太懂,更何况这还是从林怀治嘴里说出来的话。 他现在只想在争论上胜林怀治一筹,并不细想林怀治的话是何意。而且林怀治估计也不喜欢他这种,否则为什么近五年只主动找过自己一次。 “难道这是一人犯的错吗?”林怀治稍侧过头看郑郁,表情冷漠却眼神露出坚定,说,“高位者手段相逼,位卑者除了顺从还有他法吗?” 郑郁沉静下心,答道:“做最高位不就行。” 车外是声大而不乱的马蹄声,车帘随马车前行微微晃动,轻晃时有白景泻进灰朴沉闷的四方天地里。 林怀治盯着郑郁片刻,而后嘴角轻微勾起,挑眉道:“郑御史可知这话夷三族都不为过。” “那殿下会包庇下官吗?”郑郁对林怀治施以一温柔笑意。 这两日他也算知道林怀治脾性,你既然问我那我就给你答案,在马车里的只有我们俩到得德元帝面前,你又找谁对峙呢? 林怀治左手撑在榻上上身往郑郁处压,车内本就暗淡,林怀治身躯一压近,郑郁愈发觉得这马车顿时小上许多。连同光影仿佛也在这一刻被人身躯遮住,郑郁见他一靠过来身体顿时往后倾了些。 “武帝不舍韩大夫死。我亦不舍郑卿死。”林怀治伸出手,轻拂去郑郁肩上几缕凌乱的发丝。 郑郁只当他在玩笑,但内心的静水却因这句话掀起圈圈涟漪。 郑郁收起笑意看向对面的车帘以缓心中汹涌,面上还是从容不迫道:“某等生来天地最后都是殊途同归,免不了一死。” 林怀治收回身子坐好,淡淡道:“死法众多,就看是鸿毛还是泰山。” “谁会知道自己身后事呢。”郑郁垂眸,说,“我只希望将来墓不要被人掘了就行。” 林怀治道:“那你不要陪葬帝陵。” 大雍开国以来历经五帝,有功过千秋的文臣武将随帝陵而葬之举,生前高官厚禄,死后陪葬皇陵千古流芳,是朝中许多大臣的终生之愿。 乍闻言,郑郁很想笑但又不敢笑,紧抿嘴唇后轻呼口气道:“殿下深得圣恩,将来说不定也会陪葬。” “二哥早就葬进去了。”林怀治又说,“他在里面不知道冷不冷,但有母后同处他应舒心自在。” 听此言郑郁苦笑道:“有温元皇后在子若肯定不冷,斯人已逝,殿下何不朝前看。” 林怀治道:“郑御史也要朝前看,二哥不愿你身处险境,在世为人何不求一快活。” 林怀治像是在安抚他,这让郑郁想起那个梦,梦里林怀清也是这般不要让自己身处险境,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放不下,为什么林怀清那样和善温厚的人要死于那见不得光的斗争中。 正想开口时,车外箫宽道:“殿下,驿站到了。” 马车缓缓停下,郑郁揭帘望去发现已到驿站。 “你脚伤未愈,这四驾宽敞适宜养伤。好生休息,明日见。”林怀治说完起身下车,不给郑郁一丝说话的机会。 看着林怀治快速下车不给人一丝留缝说话的样子,郑郁愤愤的朝他离开的地方挥上一拳,他知道下车之后林怀治不会与他说话。 驿丞已在驿站外侯好,郑郁被齐鸣扶下马车。 驿长见到郑郁受伤先是一惊,显然是没想到郑郁这样人高马大的人还能受伤,又看林怀治脸色还是来时那副冷淡样,瞬息间恢复如常快速将众人迎进去。 此时临近年底驿站官员来往众多,还有些各部前往长安的使节,驿站比郑郁前往并州时驿站中住的人还要多,以致接下来几日,身为监察御史的郑郁与官职六品的王景阳睡一个屋子。 后面赶路的日子,郑郁与林怀治坐在马车里多数时候是各自看书,有时兴致来了林怀治也会与他对弈,偶有交谈也不过是棋局以及诗书注解。 许志荻等人早已习惯,毕竟那可是成王,皇帝的儿子,当然是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况且郑郁虽是八品监察御史但背后却是北阳王。 且郑郁又不是故意坐的,没看见是脚受伤了嘛,得需要宽敞的地方养伤,他们中官最大不过是官居六品长史的王景阳,没必要为这些计较,且回去之后就算有人参奏,成王不悦不跟你动手但底下多的是想讨好成王的官员。 离开并州第五日郑郁脚伤好得差不多不需齐鸣搀扶,他本不想继续与林怀治同乘,但他话还没说出口箫宽就把他请上车。 “郑御史昨夜观赏月色去了?”郑郁刚在榻上坐好就听林怀治问道。 郑郁茫然道:“啊?昨夜虽是十六但也不至于赏月一宿不眠。” “是吗?”林怀治抿口茶语气随意。 此时郑郁如果手上有面镜子就知道现在他面色有多憔悴,脸上暗淡无光,眼下还有两团大乌青,显然是近来长夜精神不振,未曾休息好。 幸好他是与王景阳睡一个屋子,否则不知道的人还看此相定会认为这是阳虚损耗过度。 闻言,郑郁总是明白过来林怀治说的什么意思,实在不是他赏什么月亮,而是王景阳打呼噜,但他又不能说什么。 毕竟男子汉大丈夫睡有鼾声很正常,郑郁早年在军营待的时候整个营地都充满鼾声。 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王景阳鼾声如雷,那鼾声震天动地、婉转起伏,一个口气转十八个音。 把他吵得实在头疼,且王景阳念及他脚伤并未与他同床而是睡在里间坐榻上,这种情况下他不能还要求王景阳睡觉别打呼噜了吧! 夜间郑郁遭受如此折磨,白日里他与林怀治同乘一辆马车,有了上次不雅的行为后。郑郁就坚决不在林怀治面前睡觉,如此几天下来整个人神情萎靡,面相倾颓。 “下官面容不佳,恐污殿下双目。”郑郁揖礼朝林怀治说。 林怀治放下茶盏,说:“郑御史风姿郁美,实乃无稽之谈。” 郑郁脑子现在懵懵的,不知道林怀治在说什么,胡乱谦让着:“殿下才是如此。” 过了片刻都不见林怀治说话,郑郁就知道林怀治是不会再回他,索性自己拿起矮案上的书翻阅。 午时队伍停下休整用饭,郑郁坐在一草垫上看着阳光洒在远处平原上,光影有些刺眼,清风徐来吹散了郑郁满身的疲累,再过四日左右就能回长安,想到此他长舒一口气。 出来奔波快有两月,说不累那是假的,更何况回去之后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 郑郁又将手心微翻放在额头上从队伍左边看到右边,在那四驾马车旁他看到林怀治正手持胡饼细细嚼咽。又一清风过境,吹林怀治身前发丝,冬日雪地中林怀治独自一人坐在马车旁。他也不在意发丝被那风吹乱只是静坐着,任由那冷似刀的冬风割裂着他。 见此景郑郁想起往昔那人好像永远都是独来独往,皇子聚首时他也是鲜少说话的那一个,永远坐在一安静处面无波澜地看着他们。 阳光喧嚣的尘世中,林怀治独坐此间的样子,令郑郁生出无边的孤寂凄凉,心里没来由地想为何没人陪他站在一起抵住那袭来的寒风。 倏然郑郁发现林怀治正抬眼看着他,糟糕!自己看得久了被林怀治发现了,心作鼓声,他不自然地对林怀治颔首一笑,林怀治吃完手里最后块饼看他一眼起身离开。 “砚卿,你在看什么呢?”袁亭宜在郑郁身边坐下,把手中饼递给郑郁。 又将另一手上提的一小坛酒打开倒上一碗,细品起来。 “没什么,看此处风景盛美,今日天光又如此好心生舒意。”郑郁接过饼咬了一口,心道好硬。 袁亭宜抿了口酒,感慨着说:“这样好的阳光希望在我考试那日也能有。” “当然会有,人生几十载。”郑郁说,“总有见天明那一日。” 袁亭宜倒碗酒递给郑郁,示意人喝。郑郁接过酒碗,碗中酒水在阳光下呈琥珀色。 郑郁一饮而下,点头赞叹:“这酒不错!比永州琥珀金好喝。” “我姐夫酿的,只可惜没带多少,你要喜欢回长安后我让他们再捎点过来。”袁亭宜咬了口饼,嘴里含糊着又说,“哎!也就唯有此酒解忧,我这两天屁股和腰都快烂了。” 郑郁笑道:“还没烂呢。” 袁亭宜与队伍一起回长安,因无官职在身只能骑马而行,晚上也是与齐鸣等人一起睡在驿站大堂屏风后。 昔年郑郁往返长安与并州时,驿站住满人的情况下没少在大堂屏风后睡。 “快烂了!”说完袁亭宜应景地揉着自己的腰。 此时距离下一次队伍启程还有些时候,身旁最近的是齐鸣正抱刀倚着树哼曲子,此下正是无什么人的时候。 见着情形,郑郁不由一笑。 “嗯?砚卿你笑什么?”袁亭宜咬了一口饼问道。 “我想起你在天卢县外,被刘玉达抓住后那手足无措,他还口口声声叫你刁民。”郑郁将饼咽下,笑着说,“随即你冒充右相之子的场景,若是传成话本,严连慈肯定买十本。” “啊!这你都还记得,当时不是情况危急嘛。”袁亭宜撇嘴说,“刘玉达才是刁民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他还悄悄随永王谋反。” 郑郁端起碗抿口酒,语气随意道:“但他显然没信你是右相之子,不然怎么可能连你一起动手。” “也是,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呢?九安说刘玉达没见过他,他居然那么聪明猜到我不是九安。”袁亭宜点头赞同郑郁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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