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沙艾格痛快道,“我答应你,互市的价格永远不会上涨。至于这牛羊骏马给你们也可以,不过你们也得给我们回礼才是。” 郑郁沉吟道:“医药、医术、外加丝绸两百匹,怎么样?” 沙艾格点头:“勉强能看。” 郑郁想起早晨他与林怀治商议的结果,发现最后还是与两人猜想的协议大差不差。最后郑郁看见女子抱起小羊羔,说:“我的毒,还有多久能解掉?” 沙艾格说:“最多半月,你能待住吗?” 郑郁叹了口气:“能。” 两人又断断续续聊了许久,脚步踩青草的声音传至近处,郑郁回头看见阿史那莫和林怀治迎风过来。 阿史那莫豢养的鹰在几人头顶盘旋,他没有坐下,而是朝郑郁说:“条件我答应,我会亲自上书给你们皇帝祝贺他万岁。” 郑郁起身一谢:“多谢可汗。” 阿史那莫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林怀治给他一个笑示意他跟自己离开。 待郑郁和林怀治离开后,沙艾格抬起右臂,空中的海东青立即落在他臂上。沙艾格摸了下海东青的羽毛,撇嘴道:“怎么胖了?” “没有。”阿史那莫在他身边坐下,说,“不是还能飞吗?” 沙艾格道:“再能飞也飞不出这阴山了。” “行装我已经帮你打点好了,要是想走,亲卫们会送你去碎叶城。”阿史那莫纠结许久后说道。 沙艾格转头看着阿史那莫,嗤笑一声:“怎么这会儿又愿意让我走了?” 阿史那莫的眼睛里盛着湖水,他说:“中原有句话说万事不可强求,我把你拘在身边,你不会开心。我看见你不开心,我也不会开心。倒不如放你离开,至少你我都在同一片蓝天下。” 沙艾格凝视着这位可汗,俊朗的脸庞含着温柔笑意,金河水倒映在他深邃的眼眸里,夏日阳光抚摸着他的头发。 沙艾格一时失神,想起许多年前在巴里坤湖畔初见他的模样,少年挽弓骑在红鬃马上,他想那时的阿史那莫真是美极了,于是说:“你都不问问我消失那几年在哪里吗?” 阿史那莫摇头,柔声道:“长生天让我再见到你,就是最大恩赐。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沙艾格。”随即他又说:“我只恨当年没有帮到你,才让你离开我这么多年,受了那么多苦难。” 金河水响,风中带来青草的味道,沙艾格收回视线看着水岸边的萱草花,他挥手让海东青飞向天空,随意道:“那我明日就走。” 阿史那莫点头说了句好。 ----
第143章 前夕 大雍亲王官员前来,为表地主之谊,当日夜里又升起篝火联会。郑郁和林怀治坐下首互相应付着斟酒的官员,而主位上的阿史那莫和沙艾格则是强颜欢笑。 篝火盛会欢唱到半夜,期间郑郁还遇到了昨夜的两兄妹,他们都对林怀治有莫大敌意。阿巴斯为着两国友好,强行把他们带开,因重新签订的新约在,林怀治和阿史那莫被对方官员灌得烂醉,后面又不知是谁起劲,闹得这两人拼酒。 这场酒醉大觉睡醒已是黄昏,郑郁口渴得很,夏日微热,他移开挂在自己身上的林怀治下床找水喝。 这一下却惊醒了林怀治,他说话时嗓子很哑:“什么时辰了?” 郑郁拿着水壶和碗回到床边,林怀治见此揉着头坐起接过水喝下。郑郁看了眼窗外的残红余晖,答道:“怕是酉时了。” 林怀治又喝了一碗水才解了干渴,他宿醉头疼靠在郑郁肩上。郑郁郁闷道:“昨夜你怎么要跟阿史那莫比喝酒?他是从小在酒酿里泡大的,这草原上谁能喝过他?” 昨夜的盛会到最后不知为何,林怀治跟阿史那莫比起酒来,那是不停的一碗接着一碗,周围全是喝彩的百姓。 “我怎么能在你面前输给别的男人?”林怀治道,“最后可是我赢了。” 郑郁顺着林怀治背给他舒缓些许,听此话哭笑不得:“最后要不是沙艾格把阿史那莫拖走这拼酒才算结束,你俩不知道要喝到什么时候。” “那也是他阿史那莫输了。”林怀治带着郑郁倒在床上,自言自语道:“我不会输给任何一个人,我的砚卿以后也不会从我身边离开。” 郑郁想许是阿史那莫和沙艾格的经历让林怀治想起那分别的数年,他慢哄着林怀治。 苍天有情,万物长生。 郑郁再见到沙艾格,已是两日后。两人还是坐在金河水边,沙艾格说:“你的毒很快就能解了,到时候你跟你的情郎离开这里。” 回到阴山后,沙艾格的药一如既往的送来,渐渐的药效也就消减下去,没初始那般浓烈。 “多谢。”郑郁说。 沙艾格说:“不用谢,我也很自私,拿你试药。” 随后郑郁问:“那你还去碎叶城吗?” “不去了,我的心从来没有离开过他。”沙艾格微笑着摇摇头,“来日朝廷的明主若是你的情郎,突厥会永生不过阴山,自然你们也不能侵扰我们。” 郑郁表示理解,于是回道:“两邦安好,万世长存。愿贵族,水草丰盛,牛羊藩息,子孙无疾,天祚永临。” 沙艾格对他一笑:“多谢。” 数日后的小山丘上,阿史那莫骑在红鬃马上看那猎猎旌旗和牛羊消失在草原的尽头,转头对沙艾格道:“你真的不走了吗?” 沙艾格说:“你很想我走?” 空中的海东青来回盘旋,阿史那莫脸一红,着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你不开心。” “你跟成王拼酒喝醉的那个晚上,没少折腾人。”沙艾格傲然地说,“你说你只爱我一个,还哀求我不要离开,现在是准备穿上裤子不认了是吗?” 这几日,阿史那莫因为心事不敢接近沙艾格,今日他看郑郁离开,才上前说心里话。两人虽然都睡在王帐里,可沙艾格睡床,他睡地上。 阿史那莫连忙解释不是这个意思,沙艾格看他许久调转马头下了山丘,片刻后看身边人没有跟上,一转头耳垂上的金坠子与马铃声轻荡着。他大声道:“愣着干嘛?!你回不回家?不回今晚就继续睡地上。” 此话一出,身边亲卫都大笑阿史那莫惧内,可他毫不在意,一夹马腹迅速跑到沙艾格身边,笑着说:“我们这就回去。” 沙艾格也笑起来,无垠草原上,海东青兴奋的嚎叫,两人身影奔入那绿色天地里。 半月后,林怀治和郑郁回到凉州,回到凉州当日,林怀治就立马将阿史那莫写的书信与牛羊贺礼回报到朝廷。而郑郁则与打了胜仗从小勃律回来的王台鹤喝了一顿酒,最后是林怀治不许他喝多才停手。 凉州城内,军士整顿,一片生机向未来。 湿冷的秋雨来袭,太阳还没升起,八月底的延英殿内。德元帝与刘千甫坐于榻上对弈,君臣身边是林怀湘站着侍其身侧,德元帝身边又有林承昭数着他棋奁的白玉棋。 “太子,你近日在读什么书?”德元帝面容这几日红润许多,他落棋问道。 林承昭站在木榻的衾上拨着玉棋,林怀湘答道:“近日陪金郎习文不慎翻到礼记,问我其意,于是就陪他浅读。” 刘千甫落子,棋盘杀开黑白双玉局势,德元帝漫不经心地问:“读到哪一篇了?” 林怀湘说:“曲礼。” “凡为人子礼,冬温而夏凊,昏而定省。”德元帝转头问林承昭,“读到这里了吗?” 林承昭摸了个玉棋握在手里,恭敬道:“读了,阿耶说为人子,冬日时要使父母身心暖而不冷,夏日要使父母身心凉快;晚上要服侍父母睡下,清晨要与父母问安,然后才能做自己的事。” “你爹他自己都做不到这些,还诓你啊。”德元帝笑了一下,说,“你平日在家里是这样对你阿耶和阿娘的吗?” 林承昭垂眸有些委屈地说:“是!但耶耶忙,有时清晨我见不到他。” 稚子言语最是纯真,林怀湘一愣但看德元帝面无怒气也就放心,又想德元帝今日叫自己和林承昭来的意思。林怀治昨日呈上突厥可汗的书文,让德元帝龙心大悦,今日又把他叫来,不知要做什么。 “你父亲是太子,有时忙乃是正常。”德元帝摸摸林承昭头上的双丫发髻,说:“金郎知晓何为太子吗?” 林承昭抬眼看向自己的父亲林怀湘,他才三岁,对于这些君权实在不了解。德元帝看到他的眼神,哂笑:“你父亲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他自己或许都没有理解这个位子。金郎,你只要告诉我,你认为的太子是什么就行了。” 林承昭手里摩挲玉棋,答道:“孙儿认为是将来要做皇帝的人。” 德元帝大笑几声,把林承昭搂在怀里,拿出他手里那枚玉棋放回棋奁,沉声道:“太子就是将来的皇帝,金郎想做皇帝吗?” 林承昭立马高声道:“爹的父亲是皇帝,我的父亲也是皇帝,那我也是!” 这下林怀湘再是受不了这压抑的问答,听到林承昭的回答,连忙跪下,诚恳道:“父亲,金郎年幼无知,黄口多出狂言。童言无忌,还请父亲勿放心上。” 德元帝很是惊奇孙儿的回答,乜斜林怀湘笑着说:“他没说错,你跪什么?起来。” 身心具受折磨的林怀湘答谢起身,对面的刘千甫这些话细拆后反应过来,说:“金郎此话不假,这大胆的直言模样,让臣想起昔年陛下为汝南郡王时,与温宗也曾有这般的对言。当年温宗皇帝数年未见陛下,那时初见陛下一眼就认出,温宗问理由,陛下答曰在梦中见过真龙缠身的龙袍加身之人,并言自己也会如此。” 德元帝在其父文宗未登基前,始封汝南郡王,后封卫王。德元帝这厢心情很好的样子,接道:“后来皇祖父便把他那件金龙满绣的常服赐给了七岁的我。” 随后思索须臾,朝刘千甫说:“袁维之有个学生姓程名行礼是吗?” 刘千甫答道:“陛下圣心如慧,有这个人,现官任永州刺史。” “他还不错,状元出身。”德元帝拿过案的七返膏递给林承昭,说,“汝南多山水,产珉玉棋与绫,祖父把这些都给你。金郎,日后可要听老师的话。” 林承昭接过糕点,只听到祖父把一些东西送给自己,怔怔道:“多谢祖父。只是我的老师,是谁?” 德元帝想了想,问:“你想是谁?” “是方才祖父说的那个程行礼吗?”林承昭生于宫廷,对于话语捕捉及其精准。 听此言刘千甫眉心一皱,而林怀湘则在思考这其中的党羽关系。德元帝缓缓道:“汝南王甚聪慧。” 林怀湘跪下欣喜道:“儿子叩谢父亲天恩。”随后扯了下林承昭的衣裳,示意他谢恩,林承昭立马跪下磕了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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