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郡王乃是德元帝为皇孙时的封号,如今把他赐给自己的孙子,这其中看重可想而知。 按理来说皇孙皇子出生七八年不封王的常见,但林承昭不过三岁就得到德元帝曾经的敕封,林怀湘的太子位是更稳了。 “起来吧。”德元帝无所谓地挥挥手,旋即又与刘千甫下起棋来。 棋局又开,德元帝又问:“小勃律的战事如何?” “大军已进,”刘千甫道,“胜即在眼前。” 德元帝点头,看到身边的林承昭蓦然想起林怀治,叹道:“六郎离京近一年,不知还记不记得我这个父亲。” 刘千甫摸出一棋落下,笑着说:“成王虽在凉州,但事事回禀。陛下若是想了,不如今岁召回来,恰逢贵妃将生子,也好看望弟妹。” 长安城谁都不知道林怀治离京的理由,但刘千甫跟在德元帝这么多年,大概猜出一些,一定是林怀治做或说了让德元帝不得不放弃他的事。既然放弃那他就不会选择再见这个儿子,这位向来有逆心的帝王又怎会顺着他的话答应,把人召回来? 况且贵妃有孕,要是在这时候林怀治回长安,怂恿大臣奏请立贵妃为后,朝中平下的局面又会一团糟。 这些话说出,德元帝就更不会让林怀治回来。 果不其然,德元帝摇头:“算了。” 这时有侍从欣喜着跑进来,朝德元帝道:“陛下大喜,贵妃生下了十五皇子。奴婢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德元帝连声说好,可笑容难掩苍白的病容。骤听喜讯他就势带着林承昭去看贵妃,林怀湘知道德元帝喜欢林承昭,带着也好,带着也能证明他还是稳稳的太子。 初生见,则爱明。 临近黄昏的东宫内,林怀湘麻木道:“这小子运气这么好?紫气东来,小勃律的捷报传来,太阳高升。这是哪家神仙转世吗?这一下子联合起前几日南阳道人说的宫中即将有大喜事,这不一下子合上来了吗?” 刘千甫如是说:“天子认为他是神仙那他就是神仙,那妖道的话你别信。” “放屁!这一看就是贵妃和那妖道胡诌的。”林怀湘冷冷道。 帝王最喜欢祥瑞,尤其是晚年的皇帝,他们认为这是上天给予他们政绩的肯定。 刘千甫用茶盖轻拂茶水,笑道:“你知道是胡诌还担心什么?” 林怀湘百无聊赖地伏在案上,低沉道:“老爷子给他取名为熙,封楚王,大赦天下。还说洗三之时免天下一岁孩童家的一年赋税同为这小子庆祝。看重与喜爱可想而知,况且老爷子取熙字时,说是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的意思。这可是说的周文王啊!” “文王前头是商周,帝辛不仁,大开酷刑,征赋税重佞臣。故有武王伐纣,周朝兴的说法。”刘千甫淡定道,“你看我们前头是这样吗?依我看不过是圣上一时兴起顺口罢了。成大事者,需得静心,不可因一言一举就失身份而浮躁。” 林怀湘哼道:“你又不是我这个太子,这么多年,老爷子对我什么样你不是没看在眼里。一月见三次是最多了,见面不是骂就是各种各样的敲打、猜忌,他身边还有一群想跟我争太子位的人,我怎么能静心?!” 说完此话,林怀湘闷下一大壶酒,趴在案上凝视壶身的青花纹。 “可他们都不是太子,你才是,圣上近来服食丹药的情况越来越多。”刘千甫笑着说,“朱砂有毒,你等着不就行了吗?要是在此时说错了什么话,让他决心想废你,可就前功尽弃了。” 谋划万事多年才有如此地位,林怀湘以前虽然觉得这孩子还小不对自己构成危险,可不想一出生祥瑞就跟下大饼一样砸在他身上,怅然道:“可老爷子说那小子生来就面带紫气,是什么天子兆,说跟他刚出生时一样,这不是在暗示他对这个孩子的喜爱吗?帝王重祥瑞,这孩子就是祥瑞。” 刘千甫叹了口气:“婴儿出生面带紫气是因在母体中憋久所致,并非天子气。帝王都爱祥瑞,你要想得到夸奖不如去找几个什么刻字的石头献给他。何况这孩子比汝南王还小,你不要担心。圣上真要立他为太子,子少母壮,百官不会答应。” “憋久了?”林怀湘一怔,喃喃道:“那这小子岂不是跟老爷子一样,乃是德行大师,毕竟脑子都坏了。” 刘千甫:“......” 对于林怀湘的逆言和疯癫程度,刘千甫严重怀疑他出生时是不是也这样,可德元帝才封了林承昭为汝南王,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已经敲下。对于德元帝其他儿子,他不想再费心,林承昭还小,林怀湘患得患失,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他是太子。 “阳昭长公主成婚,你记得送礼。”刘千甫端起清茶浅尝一口。 林怀湘有些不耐烦:“就这种事也要说一遍?” “严明楼因其子婚事回了长安,领左散骑常侍一职。”刘千甫说,“严家如日中天,他的亲妹妹有了皇子,他难保不会扶持。” “真烦,走了林怀治,又来一个小儿子。”林怀湘疑道:“就算姑母受老爷子喜爱,我何必去送严明楼儿子的礼?” 刘千甫摸着茶盏的冰玉凉意,笑着说:“礼多繁重,指不定会出个什么岔子,届时也好将成王也一网打尽。” “姨父于我,犹如伊尹于商王。”话很清楚,林怀湘伸手握住刘千甫的手,他枕在自己手臂上温柔地凝视着对方的双眸,“帝王想得长生,是因人的寿命太短,若是真有长生药......仲山你会吃下去吗?” 刘千甫抽出自己的手,移开视线,淡淡道:“是人皆会死,这是万物伦常的因果。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万物的起源离不开生与死,修道长生不过是道人为敛己财所编的话语,你不要信。我也劝你不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说不定哪日我就被一道圣旨处死。” 朝堂政局的敏感度刘千甫会比林怀湘看的更为透彻,他想或许在年迈的帝王离开人世前,他这个掌一朝权力巅峰的人极大可能会被清算。德元帝不会给新帝留下他这个威胁权力的隐患,可他不想死。 林怀湘一怔,他固执地说:“既如此,你就不应该在帮他做事。你有太多把柄在他手里,他恨你也亲你。” 二十多年的陪伴光阴加这近一年的缠绵时光,林怀湘知道自己一直没有打动刘千甫,或者说没有成功的征服他。他用过许多心思,许多花样去讨好刘千甫,希望能让这个人认同他的观点,可今日他才发现这一切臣服与认定他的父亲林碧早就得到了。 刘千甫是德元帝的刀,而不是他的。 刘千甫道:“路是自己选的,我一直都不后悔。我答应帮你,你就不应该再生出其他心思,你要做的是皇帝,而非林家四郎。” “那你与我这么久也没有一丝情意吗?”林怀湘感觉心中有一团火气,他蓦地推翻横在两人中间的几案,他过去抓住刘千甫的手,低声怒问:“你都不喜欢我吗?” 刘千甫被扑倒在榻上,以他的武力挣不开年轻力壮又发疯的林怀湘,他努力平静下来,说:“你又发癔症了?” 每次他跟林怀湘见面聊着聊着,林怀湘就要扯这些有的没的,他都怀疑这人是不是德元帝亲儿子。毕竟老子视情爱如无物,而儿子则是天天发癔症。 这张榻够大,林怀湘不费吹灰之力就飞速扒了两人裤子摸了把油膏送进去。屋内烛火遮掩不住两人各怀鬼胎又来回推搡的身影,情念异动和唇舌交缠的声音如同刀锋相割,划的林怀湘生疼却不想放开。 刘千甫和林怀湘,一个想做皇帝,另一个也想做皇帝。 夜晚秋雨虽来,但在如此大的动作下,不过片刻两人就汗水涔涔。汗水带着熏香迷惑着林怀湘的心智,他什么都想不到,只想将这刀锋叼在嘴里。 待得清晨,第一通开坊门的鼓声响,刘千甫甩开林怀湘环在他身上的手,准备下榻穿衣。 岂料林怀湘反手揽着他,说:“你怎么每次都不留下来?这东宫里父皇的眼线我都拔除不少,不必担心的。” “你一身牛劲使不完就去城外给人种田。”刘千甫强行掰开林怀湘的手,扯出衣服穿上。 林怀湘坐起从背后抱着刘千甫,音色低沉:“你不是也很舒服吗?为何每次事后都冷言冷语。” 刘千甫的背贴着林怀湘健壮如火的胸膛,忽然低头一笑,侧过脸双指点了下林怀湘的眉心,哂笑:“男人的这里。” 他的手又立马点了下林怀湘未有布料遮掩的柱身,接着说:“和这里,是分开的。凌阳,你长这么大,还没明白这个道理?” 林怀湘对刘千甫是绝对仰慕与占有心理,绕是以往床事上他稍占上风也能迅速被反压下去。这次林怀湘沉吟片刻,说:“所以那个才是你?” 刘千甫冷漠道:“万物所表现的都是我,只是分人而已。” “你对姨娘也是这样?”林怀湘收紧缠在刘千甫腰上的手臂,他很想知道刘千甫对于其他人难道也是这样? 记忆里的那个女子吗?刘千甫想不起她的容貌了,答道:“如果是四娘子,那此种境地下就是我抱着她了。” 林怀湘眼底闪过一抹嫉恨,说:“但她已经去世了。” 刘千甫懒得在废话,拂开腰间的手拿过衣服穿上,林怀湘忽然想起陈仙言对德元帝的爱,迟疑着问:“难道父亲也跟你一样吗?” 刘千甫深叹一气,说:“无情最是帝王家,历来的君王都是男人。” 腰带扣上的瞬间,刘千甫就被大力猛扯回榻上。林怀湘遽然翻身压着他,一手锁住他的双手按过头顶,邪笑:“我不也是男人吗?” 刘千甫怒道:“滚下去!你这个小畜生!” 林怀湘挑起他的一缕长发亲了下,继而往下慢条斯理地挑开他的腰带,笑着说:“再骂两句听听,姨父。” 晌午将过,刘千甫回了梁国公府,一进后院门就看到王宛带着刘禔玩。王宛见后连忙上前问安,刘千甫疲惫地点点头,陪刘禔玩会儿后,才回了书房处理政务。 开春以来,德元帝鲜少上朝,起先还有朔望朝偶尔见一见朝臣,后来就连着朔望朝都少来,群臣接连一两月见不到皇帝都是常事。于是这积攒地政务都交到政事堂,由宰相们处理,而后等哪日德元帝召见的时候汇报评定。 他想任何事在德元帝还活着还没想杀他之前都来得及,屋外起了脚步声。刘从祁一身锦衣快步进来,沉重道:“父亲,圣上病重了。” 德元二十三年八月廿三,上病重,不见群臣。 德元帝病后第三日,皇帝才下令召见宰相。 才进内殿,刘千甫就沉声问:“圣上身体怎会骤然病重?到底怎么回事?” 在他面前的宫人都惧怕这位掌权数十年的宰相,惊恐道:“圣上那日见楚王生,心大喜。食数粒金丹,夜幸数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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