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治笑了下,躺下后把郑郁抱在怀里亲亲他的眼睛,拿过毛毯盖住两人睡去。 清晨风凉,旭日的太阳还未升起,郑郁靠在一个熟悉的怀里醒来。他最先感觉到腰上的手,继而是头枕着一臂,温暖又带着男性气息的肌肤让他恍惚。 郑郁睁眼就看到林怀治的青色胡茬,他看林怀治神色颓废,眼下覆这一大片乌青,脸庞瘦削的颧骨都突出些许。虽睡着了但眉头还是皱着,郑郁伸手抚摸着林怀治的脸庞,用手刻画对方的每一寸肌肤。 腰上手臂猛然收紧力,林怀治醒了,他把郑郁箍在怀里,紧密相贴。林怀治按住脸上的手,说:“怎么不多睡会儿?” 呼吸交错间,郑郁又看见林怀治眼里的红丝,一头埋在林怀治肩上:”许久没有这样的清晨醒来就见到你,所以睡不着了。”他抱紧了林怀治,说:“你从凉州过来的?” 林怀治嗯了一声,温柔地说:“以后天天见,我一接到阿史那莫和你的信便来。还好,还好又见到你了。” “是我太笨了,未曾料到会被算计。”郑郁想起年初,满含歉意地说,“若是我听你的,离沙艾格远些,事情也不会这样。” 林怀治拍拍他的背轻哄:“是我不好,连存心接近你的人都分辨不出。晚上还睡得那般沉,这才让他有了可乘之机。真论愚笨,那应该是我。” “对!都怪你!”郑郁沉声道,“我唤你数次,你都不醒。” 林怀治笑了下:“那天晚上太累了。” 事情解释开,两人也没继续纠缠,于是也就闲谈起来。郑郁挣出林怀治的怀抱,眉心微蹙:“你嫌我重?” 林怀治马上解释:“当然不是!后面萧宽查过,酒有问题,我要是醒着,才不会让你跟沙艾格见面。” “他心机深沉,善下药,真想做什么我们防不胜防。”郑郁沉吟道:“那你昨夜为何蒙我眼睛?” “一路快马奔袭,脸都不好看了。”林怀治低声道。 郑郁:“......” 随即林怀治又问:“他绑你离开是为何?” 外面已经天亮,有牧民赶着牛羊放牧的吆喝声。郑郁给林怀治解释了消失这半年里,他所了解到的沙艾格。 最后说:“他正在给我解毒,但怕还需要点时日。” 话语的最后,郑郁隐去沙艾格拿他试药的条件,只说路上逃亡时看他身体孱弱才用草药调配着给他试着解毒。他怕林怀治知晓后能杀了此人,挑起两族战端。 “能解就好,到时我们回了长安,再让刘九安看看。”林怀治听闻没事,又看郑郁确实无碍,说,“不然我不安心。” 郑郁点头,两人又在毛毯下里说着你爱我我爱你之类的情话。缠绵许久后,帐外有亲兵来请林怀治说阿史那莫要见他并想一同用早膳。 林怀治知道,来了人家地盘怎么也得见见,随即答应。 于是这两人才从床上起来,穿衣期间林怀治给郑郁说了凉州事务。郑郁离开凉州这段时日,林怀治是以强硬的手段隐瞒下去。索性凉州城内以往是王台鹤说了算,到了后面就是林怀治说了算,所以至今还没有人发现这件事,只以为郑长史出使塞外去了。 阿史那莫升王帐见大雍官员,王帐之中,林怀治首先道:“掳走郑砚卿这笔帐,你们突厥想怎么算?” 直接将阿史那莫和沙艾格认成一党,毕竟他也不想问二人的纠缠复杂。 阿史那莫从沙艾格那里知晓两人关系,初听不免震惊,随后一想难怪当年在并州城外与阿巴斯垂钓时,依稀看到林怀治抱着郑郁骑马而过,笑道:“沙艾格无心之举,成王殿下不必动气。再者,这汤药还不能表达我们的诚意吗?” “两者如何能相提并论?沙艾格拐走我们的人,若是上书回朝廷。王瑶光赢小勃律后,吐蕃便失去进入安西四镇的枢纽,不足为惧。”河西节度使帐下的判官缓慢道,“打完这场仗,获得勋官的儿郎若要进长安十六卫还差点军功,不知可汗愿意相助吗?” 阿史那莫:“......” “我不提倡以武治天下,这位郎君你说这话就不对了。”阿史那莫尴尬笑道,“那你们想要什么?只要不过分,我都可以答应你。” 明面上吃亏的是他们,但沙艾格做的缺德事也要他阿史那莫擦干净,谁让他就摊上这么一个人。 林怀治道:“长史郑砚卿离开凉州数月,我总得为他找个理由回给朝廷。既然他是来了可汗帐下,不如可汗想想有什么回报给我们的?” 来前郑郁就将阿史那莫部落的牛马犬羊交代了个底朝天,两人一合计一定要在阿史那莫那里找到合适的文书交给朝廷。 阿史那莫扶额沉思片刻,平淡道:“我部失礼在先,愿奉牛羊共六千,骏马四百匹。以及互市上的珍玩、丝绸、茶叶今年愿让利一成。我也上文书祝愿皇帝陛下安好,成王殿下你觉得呢?” 凉州的管租赋、财货的司仓参军道:“这点钱就想将这件事糊弄过去?你掳走的是我们大雍的官员,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让价互市不过是因为去年你们因牛羊皮革提价三成,早赚得兜里流油,我们也不欺人,胡汉互市的商价回到它原本的价格,另加牛羊两千,骏马两百,我们就答应你。” 阿史那莫手下的官员立马反对:“你们汉人不要欺人太甚!给你们牛羊马匹已经不错了!还贪心过多,张口就是这么多,我们可汗愿意给汉人皇帝上表就不错了,醋喝多了在这儿说什么梦话?!” 被骂书读多了,凉州这边的官员迅速回道:“你们不给是吧?不给我们就不走了,一月之内我们回不到凉州,大军立刻开拔,打死你们!” 这简直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不给财产这群人赖着不走还会来打他们,可叹他们突厥现如今也没有多余兵力联合周边的部族反打。戎狄又在内乱,回纥因上次玉门关一战退回领地休养生息,吐蕃与他们又相隔甚远,同时他们自己还要应付小勃律战事。 但礼仪性反抗的过程两边还是要表示一下,胡汉官员站起来骂对方,突厥大臣用突厥语骂。而凉州这边官员则用方言骂,高丽语、吴语、西蜀川言,其中凉州官员里还有突厥人,一边翻译一边骂回去。 王帐里吵得不可开交,但顾及在可汗与大雍亲王面前,他们忍住没有动手。 金河水边,沙艾格只觉后背一凉,打了个喷嚏,郑郁忙问:“你受凉了?” 沙艾格双手后撑在草地上,说:“怎么可能,一定是阿史那莫手下那群大臣在骂我呢。” “猜得这么精准?”郑郁坐在草地上,感受风送着旷野味道传来。 沙艾格笑着说:“他们要是读汉人的书,一定会把我比之奸佞一流。说我蛊惑王上,又不懂收其锋芒,做了任何错事都要他们的王帮我收拾。” “这是你离开的理由吗?”郑郁与沙艾格相识半年,早看清他的内心是一直在逃避,逃避阿史那莫。 沙艾格说:“你真的认为我是戎狄人?” “身上流的血液不会因为自己说是哪族人就会改变。”郑郁笑道。 “果然呐,跟砚卿你说话就是舒服。”沙艾格闭上眼睛感到风扬起他的发,“我父亲是昔年崇德王麾下的大将,我母亲是汉人。崇德王死后,我父亲被那些新臣针对赶到格勒瓦草原日日面对突厥人。那时我认识了草原上扎利可汗的儿子,突厥的小王子,他可真是一个勇敢又有野心的男人。” 后面的事,郑郁大概猜到了,两人相恋。沙艾格又道:“只可惜,德元帝十八年,朔方节度使出兵戎狄,我父亲受令出征,不过大败。大雍获其人畜部众万余,我也在里面被送往长安。” 德元十八年,朔方节度使出兵戎狄,大胜。 “战事多发,苦难不止,大军开拔历来都不是百姓想见到的。”郑郁沉闷道。两人沉默片刻后,他又说,“沙艾格,我能问你身上的迷回天是怎么来的吗?” “我们是一样的人,当然能告诉你。”沙艾格说,“当年我陪阿史那莫去戎狄借兵,他们吵了起来。戎狄王抓走我说我私通外族,一怒之下给我灌下了药。后来是宜阳公主和额尔达劝说戎狄王才借兵马给莫,而我也被送回父亲身边。” 郑郁默默听着没有开口,那些蕴含沙艾格和阿史那莫的过去慢慢展开,沙艾格说:“那一年,阿史那莫很忙,他忙着跟其余几个兄弟抢位子,我见不到他。而我也在这时发现迷回天的药性,身体状况犹如八十老者,一身武功皆废。父母给我请了很多名医,可都治不好,我自知命不久矣不想拖累这个人,于是就四处躲起来。但也就这时朝廷的军队打过来了,我回家陪父亲出征,但败了,父母同我一起被俘至长安。” 部族被俘虏至长安,多是圈禁在一起。郑郁沉默片刻后,说:“那你的父母呢?还好吗?” 沙艾格答道:“他们在疏勒镇很好。在长安的日子,我接近了归降的宜阳公主,从她手里拿到了解药。” 可瞬间,他又苦笑:“不过她给我的解药是掺了其他药物的假货,她只是为了卖阿史那莫一个人情,来日好让他去帮他们打现今的戎狄王。我离开长安后辗转整个大雍与塞外,不知练废多少药材,才有如今的药效,拿人试药你是第一个,我是第二个。” “此毒扰我数年,今终得除去。”郑郁听完后,真挚地拱手一谢,“多谢你,帮我解开。“ 沙艾格摆摆手,似是嫌弃:“那你就应该带着你男人离开这里,不应该要挟阿史那莫。他本来就穷!” 郑郁一愣,想着这话怎么转这么快,随意道:“他不是突厥可汗吗?可汗还穷啊?!” “你们大雍天子会说自己钱多吗?”沙艾格不满道,“修个破道观,恨不得扒光你们那些宰相的裤子补上去,你们那个朝廷能坚持到现在,真是祖宗天神庇佑。要是下个皇帝是太子那个蠢货。” 沙艾格的手指向远方,那是阴山方向,笑道:“王少伯的诗就不会说假了,阴山背面就是富饶的关中。越过那座山,突厥铁骑可直捣长安。” “长安天子今犹在,胡马为何去青天?”郑郁把沙艾格的手推回来,离开阴山,说,“只要可汗给我们足够的理由,我与衡君即刻回凉州。” 沙艾格收回手后,玩着腰间的狼牙,说:“中过进士的人真是张嘴就是诗,说也说不过你们。这片草原上做主的是可汗,不是我。” “北狄风俗,多由内政掌其权。”郑郁笑着说,“这片草原上,到底谁说了算。你能骗林衡君,可骗到不我。” 沙艾格乜斜着他看他,哂笑一声:“你们家是你娘北阳王妃说了算?” 郑郁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爹在整个平卢那都是出了名的惧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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