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胆子大,贪污军饷的事我已经安排好。”杨立说,“这林潜待在这里也时时想回长安,只可惜有人阻路。” 郑郁笑着给杨立斟好热茶,两人对雪景而谈。 扬州大都督府内,赵贞国实在气愤,朝马远喝道:“朝廷这又是发什么疯?要彻查何才文贪污的事情?!查来查去,会查到谁头上?” 查到他们头上。 “你别叨叨了!”马远站在屋内也是一脸烦躁,“文书是政事堂下的,政事堂谁说了算你不知道?” 这时赵贞国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咧嘴嗤笑:“狗日的刘千甫!他把我们卖了?凭什么?!他在江南干这么大一桩伤天害理的事情,到现在就想擦干净屁股了?” “是局势乱了。”马远一声长叹。 赵贞国是个要死也要做个好死鬼的人,追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局势?长安的官场不是一向在他手里吗?他妈的!章顺皇后去世,他背后的太子就是棵摇钱树,他还能把不住什么局势?!” 马远说:“有人在我们身边捅娄子,长安那边也有。我和你逼他把军饷落在修葺房屋的款上,怕是惹急了他,更别说何才文的家产。” “身边捅娄子那个肯定是郑砚卿,祸国殃民!那长安会是谁?袁维之都走了,还有谁斗着他?洛阳借粮这又什么好惹的?”赵贞国再也坐不住,拉着马远的袖子说,“这笔钱咱们一起干的,如今何才文死了,他想查,这是自报家门吗?” “你就甭管长安是谁,我也不知道。”马远转身在赵贞国肩上按了下随后收手,悠悠道:“郑砚卿是袁维之的学生,刘仲山派他来却没有因洛阳一事除掉他,反而因我俩向他索要赈粮的事情,让郑砚卿躲了过去。如今这新法清丈已开始,可我听说江南还有世家在偷摸着顽抗,刘仲山势必推动新法,可这群世家不答应明里暗里给郑砚卿使绊子,就是给他使绊子,年前这事办不成,咱们就都得死。” “那他直接下文书让我俩帮郑砚卿不就是了吗?”赵贞国无所谓地说,“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搞得人心慌。” 马远皱眉道:“你怎么还不明白?是郑砚卿想干掉我们,他跟刘仲山又不是一个被窝睡出来的,早视彼此为仇敌了。刘相的意思怕是,让我们既要干好新法的事情,也要用谋反案除了郑砚卿。” 赵贞国面色一时为难,随后马远又道:“顶头上官嘛,都是这样,话说明了。来日事发就会被牵连进去,不如云里雾里让我俩从局势推断。” “我马上回家把家里那些田给清出去,谁敢在此时拦我,我就砍了谁!”赵贞国已有些愤怒,“可军饷怎么办?” 对于这个官场同僚,马远实在可恨又可爱,不耐道:“反正是崔山庆查,把事情都推给何才文那死人就好。要是我俩不做好这件军饷的事,下场就是谋反啊。” 赵贞国走到案边喝了口水,而后大喝道:“他刘千甫敢!我们帮他办事,他还敢反过头咬我们?要是真惹急了,老子上京给御史台告御状,告他个狗日的毁堤淹田,大家一起死!” 马远上了年龄,这下子听得这话瞬间觉得周身寒风扑面,天旋地转,两眼一抹黑,身子不住往后栽去,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哎呀——”赵贞国见马远这从军数年的人弱不禁风,连忙跑过去扶起他,可见人傻愣愣的以为他中风了就把他往榻上拖,生拉硬拽好一会儿才把面色苍白的马远四仰八叉的摆在榻上。 赵贞国跪在他身边,用手顺着他的胸口,焦急道:“你这咋了?就算昨夜跟你的十几房小妾情深欢好也不至于吧?” 疑似中风的马远许久才缓过神来,气息微弱咬牙恨道:“你脑子里就别想......那些裆头里的事了,多想想朝局行吗?” 赵贞国一时打不过弯,还顺着他的胸膛,严肃道:“咱们手里可是有刘千甫那龟孙子许多事,你怕什么啊?!” 马远双眼紧闭,不住哀嚎:“我的好祖宗,好大哥。毁堤的事,是我们受刘千甫的命干的,可他背后的主子可是当今天子。” 赵贞国懵了,手也停住,这一刻他的脑子终于归位,遍体恶寒:“也就是说,要是我们捅上去,死的只会是我们?” 马远皱眉点点头:“老赵,毁堤淹田促新法,是圣上决心跟世家过不去,刘千甫这才做了他手里的刀。否则郑砚卿为何一来江南就砍了广陵、余杭县令,但圣上却没有任何问罪?因为这是他默许的,一切事情只有圣上默许,才有发生的机会,你我只能捂死这件事,不然九族一起死。” 马远到底滚在官场数年,一下摸出局势,他这下子是被逼到头了。 要不是张书意迟迟不出兵,让郑郁这么个人去了会稽,他那里能知道赵贞国与他伙同刘千甫贪污军饷的事,又恨刘千甫想借江南缺粮局势大乱除郑郁。可没想到郑郁通过徐深反过头把借粮的事推给他们,这才导致他们去逼刘千甫妥从洛阳借粮。 以为刘千甫跟他们是一条船上,殊不知长安那边有林怀治在里面混搅,导致刘千甫要崔山庆查账。 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马远懊悔不已,可俱为时已晚。 崔山庆彻查军饷,还要管着清丈田地,搜寻跟何才文一起谋反的人,实在管不过来,于是就丢了一些给浙东观察使郑郁做。 赵贞国得到马远的一番指点后,连忙回家把田地给抛了出去。又亲自在扬州周边的州县开始严查田地,谁在这个时候犯忌讳找他,谁就活不久了。 于是林潜找上了他。 林潜到时,赵贞国正对着一堆田账册犯难,看人进来,于是连忙收起。虽说林潜贬官,但他好歹还有些人脉在长安,毕竟这可是曾经的大理寺少卿。 “林贤弟,找我做什么?”赵贞国在江南这个大油桶里浸淫多年,虽比不上马远那样的心眼子,但还是对人客气。 谁也不会知道,你的同僚明天就升成什么官。 一朝为官,多的是朝承恩,暮赐死。 林潜自从离了长安那硝烟地,到了江南这鱼米之乡整个人都圆润许多,他勒了下腰带,坐下后笑嘻嘻道:“大都督安好,我呀来问问赵公你家里那些田,查清了没?” “不是早就让人去查了吗?”赵贞国有些生气了,“你怎么......怎么还来问我?” 论官阶,赵贞国在林潜之上,可要论人精,林潜显然高一头,他道:“我要是真查清楚?还来问你?这田册对不上啊,你家清出来的是一万四百亩,可你家夫人递上来的文书却是九千一百亩。这差几千亩,你让我怎么办?” 赵贞国数日没回家,一下听见这个,顿时惊了,但还是瞬间反应过来回道:“现明,这种小事你还要来问我?” 现明是林潜的表字,如今这称呼起来,林潜知他有些不快,但还是笑着说:“缺了数,我总得问清楚不是?不然我能怎么办?我们都是为圣上办事,那里有大小之分?” 赵贞国一下被林潜的几问堵住,随即答道:“你等着,我亲自给你找找,你拿回去仔细核对,这休假的日子你也跑来。” 今日官员休假,这林潜才能从广陵跑到扬州来。 林潜捧着赵贞国的给的田册回到了扬州淮南节度使后的官舍里,他把田册递给崔山庆,随后转身关门出去。 “账册我也找来了,郑少卿你的意思是,他们真吞了军饷,占了田?”崔山庆展开那些旋风装样式的册子,细细核对。 郑郁答道:“崔将军,朝廷下文书要你追查军饷,清丈田地,还要将何才文谋反一案给算好。这桩桩件件是谁挑起的,你我心知肚明。” 崔山庆掀起眼皮看了郑郁一眼,淡笑:“郑少卿,朝廷的文书我自会遵从,可赵贞国的事是否还要商量一下?” “如何商量?”郑郁微笑着反问,言语轻柔,“田册都在这里了,赵贞国侵占田地违拗国策,军饷的人证账册我这里也有从何才文家中搜出来的证据,他俩连军饷都贪下,至于这谋反。” 说道此处,郑郁语气停顿少顷,随后又继续:“崔将军,你是刘相推举来的江南,任淮南节度使,是一方大吏。四年任期一到,这入阁拜相的日子也就到了,将军你办不好这件事,可就是辜负了刘相对你的期望。” 来江南前,刘千甫对他说的话他还记在耳里。 刘千甫,刘仲山这个人,只要你不跟他对着干,在你要什么求到他门下时能帮你的总会想着你,故此朝廷跟着他的人不在少数。 不为别的,富贵险中求,有钱有权的日子谁不向往?跟着清流员派是只有饿死,况且刘千甫头上还有一个天子撑着。 崔山庆听见这话犹豫了,他身后的书架还搁着昨夜从长安来的密信,是刘千甫亲自写的。要他不留余力,彻查军饷贪污,若是时机得当要这两人参与进谋反案中。 “期望不期望的,我也谈不上,这事我会查,既然郑少卿担着监察一事,你我也就听他们说个明白吧。”崔山庆卷好田册说道。 赵贞国与马远万万没有算到,刘千甫还给了崔山庆一封密信,让他除掉自己。刘千甫最讨厌的就是不听话的人,崔山庆很听话,郑郁也是,在江南事态没有平稳之前,刘千甫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而军饷这件事,被御史台告发出来,就总得有人背锅,这个锅不可能是刘千甫背。 郑郁道:“万事都好说话,只要不牵连到刘相。既如此那就立马下公文,抓捕二人立即提审。” 崔山庆却道:“不着急,事慢慢来,先把赵家的田弄干净,长安那边也还等着查呢。” “将军是主事人,您老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好反驳什么,田地的事我再去看看,您老先忙。”郑郁说罢就起身离开。 崔山庆虚礼地送他到门口,继而转身写好密信,叫来判官吩咐:“把信送到刘相手里,看看是不是这么个意思,顺便盯着赵贞国等人,不许他们做出任何扰乱江南官场的事。” 从方才的对话中,他明白马远等人或许想对郑郁下手,既然这田地还未弄好,那就不能在此刻让他出事,刘千甫的信中还说让他多与郑郁往来。 那他就不能违背这个意思。 ----
第121章 裂变 长安的冬日并不算阴冷,但德元帝这种习惯享乐的人鲜少住在宫中,而是又住在骊山。去年除了外见官员处理并州事务那几次,他就没在长安待多久。 事事都有中书令打理,他这个皇帝好不自在,但自在过多也要处理朝政事。 比如御史台接崔山庆奏折,于是立马联合工部、京兆府尹上书控告赵贞国与马远疑似参与何才文谋逆,贪污军饷与修葺江南堤岸的钱,这才导致堤岸决口,大水毁淹。又私藏何才文家产,不上交国库。
200 首页 上一页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