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一瞬间之内,他心底的欲念被勾了起来。 那个他藏在脑海深处的念头,像只疯了的野兽一般撞破了囚笼。 它撞了出来,一把捏住了他的心脏,对着他的耳朵大吼大叫。 他大声地告诉他,他想要独占他,一刻也等不了。 —— 看见赵璴的眼神微微一滞,方临渊真的以为他是被他吓到了。 哈,赵璴肯定想不到,自己所说的是他今日派人于金殿之上救他的事情吧? 眼见着赵璴表情僵住,方临渊愈发来劲了。 他一定又会乱猜,又去胡乱妄自菲薄吧? 不能玩脱了,让他再紧张三个数的时间,就大声地告诉赵璴—— 我早知道了,你是个好人! 眼见着赵璴仍旧冷着神色不说话,方临渊脸上的凶相都快要装不住了,在心底里默默地数着—— 三、二、一—— 咣当! 恰在此时,马车前有几个玩闹的幼童忽然经过。车夫吓了一跳,连忙一把扯住缰绳。 马车速度忽地一慢,连带着整个车厢都猛地晃动了一下。 最后一个数字话音刚落,方临渊被马车猛地一抛,身下一歪,一头朝着前方撞去。 下一刻,柔软的丝罗包裹住了绣金的曳撒。 方临渊撞进了赵璴的怀里。 —— 方临渊刹那间从头红到了脖颈上。 纱缎绫罗之下的身躯坚硬中带着些许男子特有的韧劲,并没有撞疼他,却仿佛将他包裹着抱住了一般。 或者……不是仿佛。 他真的被赵璴抱住了。 分明看起来并不壮实的人,肌肉却又紧又硬的,像是裹在长刀之外的皮革刀鞘。 但这刀鞘之上,却缭绕着丝丝缕缕桂花香片特有的甜香,像是秋日簌簌而落的月桂,华美倨傲,又甜又凉。 那一瞬间,方临渊真的分不清男女了。 他像是真的被大妖的蛛网一层层裹了进去,失去了神志,眼看着就要做它罗裙之下的亡魂。 他的性命、他的精血,丝丝缕缕地被条条蛛网汲取而去。 他却偏生不觉得疼,因为那层层叠叠的蛛网,柔韧里裹满了甜香。 恍惚之中,他坠入了一个虚假迷蒙的甜梦。 —— 方临渊猛地逃开了。 他不正常!他在想什么! 他几乎是跳起来的,飞快地在马车的另一端坐下,心里胡乱地不知念了一通什么,反正将记忆深处赵璴男装的模样连拉带拽地扯了出来,摆在自己面前看。 但是…… 该死的,赵璴男装的时候也漂亮过头了! 他像真是试探唐三藏禅心的南海菩萨似的,化成年轻漂亮的女妖,无所不用其极地勾引他。 ……什么勾引啊! 他怎么会觉得一个男人在勾引人! 方临渊真觉得自己脑袋生病了。 幸好,赵璴此后一路都没再说话,待马车停在府前,方临渊逃似的跳下车去,与赵璴生生隔开了三步之远。 他得赶紧去清醒清醒。 “我……我刚才路上,是跟你开玩笑的。” 临逃跑之前,方临渊还没忘刚才车上的事,回头对赵璴说道。 俯身下了车的赵璴看向他。 只短暂的一下触碰,方临渊就这样避如蛇蝎。 想必……是仍旧怕他的。 可他尚未看见他心底里的那只兽呢。 它爪牙那样锋利,一瞬就能击溃他全部的理智;它又那样癫狂,控制着他要吞掉方临渊的骨血才罢休。 他尚不知他撞入他怀里时,它是怎样的叫嚣,又是怎样的滚烫。 而连赵璴自己,都无法否认,这就是他肮脏的欲念所化作的模样。 ……他便已经开始怕了。 赵璴没有出声。 便见方临渊隔着老远看着他,接着说道。 “我刚才是想说,你暗地里为我做的事,我都知道的。”只听他说道。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是个极好的人。” 鲜少会有人对赵璴说这样的话,既不会有人夸赞他,也不会有人,这样真挚而诚恳。 但是…… 便是连赵璴心里那只躁动的、咆哮的野兽都停在了原地。 片刻,它垂头丧气地转过身去,一头钻进了囚笼里。 贪欲、占有、吞噬理智的疯狂,这一刻,全都慢慢地融化了,流淌进了赵璴的四肢百骸。 变得柔软、温和而无奈。 小傻子……偏生要在这个时候,夸他是个好人。 作者有话说: 赵璴满脸为难地抱着一张好人卡:“……。”
第64章 鸿佑帝派去蓟北平乱的, 正是上回跟着方临渊去平定蓟北流民的副将范玉树。 临行之前,他特去了一趟十六卫戍司,专程去寻方临渊。 “属下是特来感谢将军的!” 不知是不是方临渊的错觉, 多日不见, 范玉树倒是比前些日子出征时瘦些, 似乎是真的听了他的话,这些时日加紧训练的成果。 方临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笑道:“练得不错。谢我干什么?” 范玉树闻言,羞赧地拍了拍自己小下去两分的肚子,对方临渊笑道:“若非将军上回带着属下立了大功, 属下还没机会在陛下面前露脸, 得陛下钦赐了这样好的一个差事。” 方临渊闻言笑了起来, 不忘提醒道:“办得好了才是好差事, 万不要松懈了。” 范玉树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 “说起这个,将军, 我还真有些担心。”他说。 “说来不怕将军笑话。我这几年吧,兵书读了不少,但率军去剿匪还是第一回 。如今充州的匪患不知道情形如何, 若出了岔子,圣上怪罪, 那该如何是好?” “兵书既读了,就不用担心这么多。” 方临渊倒是分毫不吝啬, 见他神色犹豫, 直言道:“你只记得, 任何时刻万勿轻敌。地形、底细、大概的人数, 还有对方的头领, 提前了解清楚了再作布局打算,周围的其他人,凡信得过的,也可多商量。” 范玉树听得连连点头。 “况且,既是山匪,那便是盘踞已久,轻易不会逃脱。”方临渊说道。 “只要围拢了山寨,如何攻下也只是早晚的问题,但切勿乱下决策,枉伤了手下将士的性命。” “是!”范玉树答道。“将军放心!” 方临渊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范玉树这人跟着他数日,他也大致摸清了这人的脾性。世故却胆小,即便立不下功业,却也轻易不会惹出乱子。 “还有,切记不可乱害百姓的性命。”方临渊道。“过几日我便会去充州迎接突厥公主,到时候若是让我听见了消息,我可是要去朝上参你的。” 范玉树闻言连忙笑道:“将军放心,不会!” 方临渊点头笑了笑,正打算让他没事就先回去修整时,忽然回想起了范玉树刚才说的话。 “你直接去充州吗?”方临渊问道。“不必先去蓟北?” “蓟北?”这回轮到范玉树愣住了。“蓟北又没匪患,去那儿做什么?” 看见方临渊拧起了眉头,范玉树连忙翻出了随身的信报,拿出来给方临渊看。 “您看,最大的匪寨在充州宁北郡附近的山中,其余的也都在周边郡县,但都不成什么气候,都不过是几十人的小寨。”范玉树说道。“没见有蓟北的啊!” 方临渊拧眉,伸手接过了那封信报。 的确……宁北郡、平西郡,都是离蓟北很远的州郡。尤其是宁北郡,在充州最北侧,紧邻充州山脉,离蓟北有四百多里。 而整个信报上,从头到尾也未曾提蓟北二字。 “怎么了将军?”见方临渊拿着那封信报,半天都没有出声,范玉树有些紧张,凑过来问道。 莫不是他看漏了哪里?不会吧,还没出征就出岔子…… 却见方临渊抬手,将线报还给了他。 “无事。”他未动声色,说道。 “应该是我记错了。” —— 没过两天,赵璴就得到了方临渊要替鸿佑帝前往充州迎接突厥公主的消息。 随之一起送来的,还有这个突厥公主的底细。 事无巨细,这是东厂一贯的做事风格,以至于鸿佑帝身边每留下一个新人,没有不经过赵璴之手的。 东厂对赛罕的调查很清楚。 从她出生起的全部经历,全部按照年月的标注写得清清楚楚。 赵璴缓缓地一页一页翻动过去,就在翻到倒数第二页时,一句话吸引了他的视线。 十五岁时,曾只身伪装入虎牢关,守将觉察,亲自送归。 虎牢关,守将。 赵璴的目光停在了那儿,便再没有挪开过。 片刻,他微微拧起眉来,搁在桌上的手缓缓挪到了那里,指腹摩挲过了“守将”二字。 —— 那天之后,方临渊再见赵璴都会有点尴尬。 他太奇怪了! 难道是跟赵璴装夫妻装久了?还是总看赵璴女装的模样?但他自认自从成亲那天起,就没再把赵璴当做女子过,怎么现在又开始产生幻觉了呢? 方临渊想不明白,于是打算先离赵璴远一点。 但是…… 也没成功。 他每天晚上回府都能路过怀玉阁,恰好还都在用晚膳的时辰。 怀玉阁的王公公这两天不知怎么总得好东西,今天炖鱼汤,明天炙羊肉,香味一路飘到了扶光轩里,让他几回都没能忍住,被勾进了怀玉阁里用晚膳。 不过幸好,赵璴这几天也都好端端的。 话不多,也不怎么笑,两人吃饭时隔了一张大桌,连胳膊肘都碰不到一起。 几天下来,方临渊也渐渐把那天的尴尬忘记了。 一直到了这一日。 这天他回府时,已经过了戌时。时值盛夏,上京的天气总是晴好,这天他回府的时候,天边的云已经被落日烧成了火红色。 方临渊刚到怀玉阁就闻见了。 王公公今天似乎得了很好的河鲜,做了罗汉大虾和红烧赤贝。 方临渊很爱吃这些。 在边关时,他偶尔也有鱼虾吃。但边关的河水太浊,鱼虾里总混了不少泥沙,总会硌牙。 远远便嗅到了鲜甜的气息,方临渊不由得溜到了小厨房外,隔着窗子跟王公公打了声招呼。 “王公公辛苦!”他在窗外笑道。 王公公也停下来笑着跟他行礼:“侯爷来了。您且去厅中稍等,再有半刻钟就能开膳了。” “好嘞!”方临渊笑着应了一声,穿过廊下。 他向来和善爱笑,府中的下人都喜欢他。一路过路的侍女跟小厮们跟他行礼之际,都要热闹地跟他打个招呼,他也一路跟人招呼着,径自入了怀玉阁的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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