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慎眼看着方临渊接下了圣旨,没再多说什么。 毕竟五殿下派他携口供入宫,就是让他在皇帝面前保护这位小将军。他按照五殿下的吩咐说完该说的话,便该事了拂衣去,不必多管其他的事。 不过…… 想到方才那位小侯爷的模样,停在宫门前的时慎微微叹了口气。 当今这位陛下不是什么能容人的主子,这位将军在太小的年龄建了太大的功业,耀眼得能晃瞎人的眼睛,那便是疾风用尽全力也要吹断的嘉木。 而他呢?仅凭着一腔忠心,怎么可能在这位陛下手里活得下去? 时慎不语,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难怪公主殿下这样着急,以至于向来信任他,也要将如何应对之法字字句句写满了一整封信。 情之一字,当真害人。尤其害人的是,公主殿下费尽心血,还偏不要让对方知道。 旁侧番子早给时慎牵好了马,时慎也不再多管,翻身上了马去,便要回东缉事厂了。 却不料,刚行出长街,他身后隐约传来了碌碌的车轮声,回头看去,竟然是安平侯府的车乘。 他放慢了动作,果在与马车擦肩而过之际,看见了打起的车帘之中的、安平侯的面孔。 “时公公,是公主殿下派您入宫的?”他问道。 他怎么知道? 时慎微微一愣。 却见车里的方临渊已然飞快地一拱手,说道:“我明白了,多谢公公。” 他……这就明白了? 眼看着马车疾驰而去,向来精明近妖的时慎,却一时愣在了原处。 行吧…… 可能是夫妻吧,总有些外人看不懂的默契。 作者有话说: 时慎:我早说了,不给小情侣打工!! 赵璴:什么小情侣?什么?谁跟谁?麻烦细说,快快快,很重要!
第62章 即便时慎不说, 方临渊也不会真的以为自己今日在殿前见到他,会是巧合。 他虽手里拿着的是蓟北官吏的供状,但句句意有所指, 状似不经意, 却是在递来线索为他澄清。 蓟北流民之祸已经过去了几日, 匪患也不是凭空来的。皇上前脚申斥他,后脚时慎便无意间禀报了钦差遇袭的缘由, 天下哪里有这样巧的事? 除了赵璴,还会是谁呢? 但是,方临渊也知道, 时慎是赵璴埋在暗地里的影子, 他即便猜到了, 也不可当众与时慎有分毫交集。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一个短暂的车马交错, 一句简单的谢意,他便成功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接下来去哪儿呢? 坐回马车里的方临渊看着前方被风隐约拂起的帘幔,软风掠过他的脸颊。 当即, 些许浸染其中的桂花香气笼罩住了他。 自然是回府去找赵璴了! 想着十六卫近来没什么要紧的事务,各处巡逻检视的兵卒也都安排得宜。方临渊打起车帘,让车夫先回一趟侯府。 毕竟, 蓟北匪患究竟不是小事,他在蓟北待了数日, 竟一点风声都没听见,当真有些奇怪。 况且…… 赵璴每次都是这样。 暗地里保护他也谁都不告诉, 明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浑不在意、冷漠平淡的样子。 他明明不是那么坏的人, 干嘛要逼着旁人都讨厌他? 装冷酷是吧?嘿, 他偏不让他如愿! 方临渊不知怎的, 想到这儿, 心里竟有几分昂扬的期待。 像是当年在虎牢关黄沙滚滚的河边挖河蚌似的,灰扑扑的泥里挖出的晶莹柔润的蚌珠,总会让人感到鲜活的快乐。 赵璴只怕还以为他被蒙在鼓里吧? 一会儿他还要当面问他。赵璴定然是想不到的,只怕还要冷着脸说不知情,却全然不知,时公公一个眼神就把他出卖掉啦…… 方临渊忍不住笑起来,又一次撩开了车前的帘幔。 “快一些,快一些。”他朝外头的车夫说道。 车夫得了命令,忙扬起了马鞭。 宽敞高大的马车,飞快地驶过上京繁华的街道。 —— 方临渊回到府中,却没见到赵璴。 门房上的护院说,公主殿下上午便出门赴约去了。说是越国公家前两日下的帖子,府上的老夫人七十五岁整寿,特请赵璴前去赴宴。 “啊……”方临渊有些意外。 “殿下有没有说多久回来?” 这样的宴会向来没什么确定的时辰,用过饭后只怕还要听戏。门房上的下人听方临渊这样问,只是摇头。 那便是没办法了。 方临渊一腔兴致勃勃的心思扑了个空,一时难免有些失落。 也罢,天天都见的人,有什么话,待到晚上再说也可以…… 就在这时,岁朝恰路过门前,见着方临渊在那儿,提起衣裙快步上前朝他行了个礼。 “奴婢参见侯爷。”岁朝道。“侯爷怎的这会儿回府,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方临渊忙摇头道:“没事,我就是刚从宫里出来,恰好路过罢了。” 岁朝应了一声,笑着说道:“倒是巧了。奴婢正要送本账册去侯爷院里。” 方临渊从没看过账,一时有些意外:“什么账册要拿给我看?” 便见岁朝从旁边的侍女手里捧过一本账来,双手递给了方临渊。 “上次侯爷问奴婢蓟北庄子的事儿,没两天便听说蓟北有乱。”岁朝说道。 “奴婢便特遣人去问了,这才得知,岭西郡与建阳郡的农庄几乎全乱了,唯独咱们侯府的几个庄子都还安好。” 方临渊一愣,意外道:“这是为何?” 岁朝笑了笑,替方临渊将手中的账册翻了开来:“侯爷看看这账,想必就明白了。” 方临渊低头,看向手里翻开的账册。 便见其上每一户人家,名册之后的租税都是空的,唯独最末一页之上标注了,徽宁公主出资九千七百二十两整,代缴该庄本年全部的田租。 方临渊诧异地看向岁朝。 “他垫付的?”他问道。 岁朝点头:“是呀,蓟北总共四座农庄,殿下总共垫付了将近四万两白银。” ……四万两。 赵璴仍旧没跟他说,若非蓟北真有动乱,只怕他直到与赵璴分道扬镳那一日,他都不知道。 旁侧,岁朝还柔声笑道:“先夫人若知侯爷娶了这样一位宅心仁厚、一心为侯府打算的夫人,定然是开心极了的……” 而方临渊手中捧着那本账,片刻没有出声。 —— 正午一过,越国公府上热热闹闹地搭起了戏台。 命妇权贵们在底下坐满了,手边摆着茶点果子,身侧的攒盒上蜜饯梅果搭成了高塔,戏台上热热闹闹地开了锣,是一出极喜庆的麻姑献寿。 越国公老夫人端坐正中,其余的贵眷们分坐在旁,祝寿的酒水与喜词一茬接着一茬,惹得眉眼慈祥的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赵璴就静静坐在不远处。 他不大爱听戏,也不喜欢这样嘈杂的场合,今日来此,全是因为窦怀仁给他递了好几回信,非要当面见他一回。 窦怀仁要见他,还能是为了什么? 上次窦怀仁自己犯蠢,被旁人揪住了把柄,以他养外室为由参了他一本。若非赵璴出面,只怕那女人和孩子早就被赶出京城去了。 但是,即便此事勉强平息,却还是闹到了和嘉公主的耳朵里。 以至于这些时日,和嘉公主和窦怀仁闹了好几回,后来连府门都不让他再进。 他想去寻莺娘,但和嘉公主已经知道了春来巷的地址,日日派了下人盯在那里,他不敢露面。 接连几天,窦怀仁丧家犬似的无处可去,最后只好寻了个昔年好友收留自己。可是,三日五日便要上一回朝,哪能天天穿着官服从人家府宅的后门往外溜? 于是窦怀仁一心求告赵璴,想要赵璴替他将莺娘与孩子转到别处安置,躲开他夫人的视线,也好让他有家可回,能与柔弱可怜的外室早日相会。 赵璴懒得管他们家的破事。但是这窦怀仁从小被父母惯坏了,五十岁了还像个老孩子似的,几次不理他,他便写信过来闹,说再不见他,便要动手毁了赵璴的宏图大业。 颐指气使的嘴脸,倒像真被捧上了皇位似的。 他能毁什么?赵璴心下冷笑。 单他替赵璴干的那些事,他们九族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但赵璴还是烦不胜烦,还是在今日的宴上见了他一面。 窦怀仁满脸堆笑地端着酒来,问他夫妻是否和睦,又问他进来是否康健。 赵璴却懒得废话,只在旁侧没人时,冷淡地对他说道。 “再过三日,我会趁夜将他们转去别处,地址我派人送给你,再被发觉,我不会再管。” 窦怀仁一愣,脸上堆起的假笑当即成了真的。 “好,好!不愧是我们家的好孩子!” 赵璴却不再理他,自等着宴会结束就回府去,省得再见窦怀仁这张脸。 但是,要想躲开,却没那么容易。 台上锣响,盛妆的麻姑捧着仙桃袅袅飘上了戏台,而赵璴旁侧的席位上,坐着的恰好是和嘉公主与窦怀仁夫妇。 和嘉公主端坐在那儿,板着一张面孔,目不斜视地盯着戏台,神色冷得难看。 她相貌与鸿佑帝有些像,都是一副不大出挑的五官,个子也有些矮,却偏生了一双凌厉的凤眼,只眼锋一扫,便教窦怀仁吓得抖似筛糠,不敢开口。 周遭的王公贵戚们看在眼里,也不过暗中交换个看热闹的眼神,谁也没有出声。 毕竟,窦大人怕夫人,这是满京城都知道的。 —— 窦怀仁只觉而今的日子太苦了。 而一切苦难的源头,都是他这位夫人。 年少时多好啊?他母亲虽说对窦清漪严厉,但对他却尤其宽厚。她说当年她与婆母不睦,若非一举生下了窦怀仁,就不会有而今这样好的日子。 他爹也宠着他,窦清漪只能让着他,因为他们窦家上下只有他这一根独苗。 他读书要请最好的师傅,出门要做最大的排场,此后成婚,娶的还是全天下血脉最高贵的女人。 可这女人偏生是个夜叉变的。 头几年他父母还在时还好,总有人护着他,管着和嘉。但待他父母接连去世,府中由他当家之后,这女人就愈发张牙舞爪起来。 她嫌他无用,嫌他窝囊,却偏又隔三差五要他去跪滴水的房廊。他被折磨得精力不济,这么多年也只生了骞儿一个儿子,还被她教得嚣张跋扈,也看不起他这个爹。 直到遇见申莺娘,他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 可这夜叉,偏偏要棒打鸳鸯! 但是还好,窦清漪虽然死了,却还留了个女儿能供他驱策。要不了多久,再过三天,等赵璴将莺娘救出来,他就又能与她相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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