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微臣一死容易,决不能留下一摊乱局给陛下。于是微臣负罪含恨,即便与朝野上下、与四境官僚为敌,也要替陛下扫清污秽!到了那时,微臣背负骂名而死又有何惜?只要不负陛下大恩,便是千刀万剐,微臣也在所不辞!” 看到这儿,方临渊背后的冷汗都出了一身。 对症下药、巧言令色,又情深义重,这能在御前长盛不衰的人,当真是有过人千百倍的手段的。 他读完了信,看向赵璴的神色有些怔然。 “他……”方临渊一时说不出话来。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他是陛下,有臣子在他面前这样声泪俱下地陈词,他也是会动摇的。 隔着一张信纸,他都对那人生出了忌惮。 他语塞,却见赵璴只微微摇了摇头,说道:“秋后草虫而已,多跳两下,反倒合了我的心意。” 方临渊不明白赵璴为什么这样说。 却在这时,一阵寒风恰好吹来。窗子没有关严,那风径直吹开了窗,猛地撩起了赵璴垂落的发丝。 也将身上披着的外袍吹落到肩侧。 方临渊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赵璴穿得太单薄了。许是屋里没人伺候,他衣袍穿得随意,此时一阵风过,竟露出了他一段白而细腻、骨骼匀停的肩头。 方临渊脑中又是一阵滚烫。 这姿容分明染上了两分勾栏劲儿,衣衫不整,发丝逶迤,可这模样却偏生是在个男人身上。 男人…… 赵璴还记不记得他是个男人啊! 热气都快蒸到方临渊脸上去了。他飞快地指了指自己的肩头,对赵璴示意道:“外头风大,你穿厚些,当心着凉。” 赵璴却似乎没听懂他的话,只是起身去关窗。 “房中还好。”他说。“府上地龙烧得早,还有些热。” 谁让你关窗户了,让你穿衣服啊! 方临渊身体里的热劲儿来回乱窜,一会朝上一会朝下的,厉害得很,让他不由得心惊,对自己和赵璴都产生了畏惧。 他只得咬牙,直起身来,越过榻上的小桌,便要亲自去给赵璴将衣服拉起来。 可他神识有些纷乱,便使得动作也略莽撞些。 他伸出手去,一把提住了赵璴滑落的衣襟。 也同时地,温热的指腹,猛地划过赵璴肩上的皮肤。 作者有话说: 方临渊:离我远点,我报警了!!! 赵璴:(无辜眨眼)勾引自己夫君还犯法吗?
第92章 微凉而光滑, 如丝绢,如薄雾,却偏偏一触, 便让方临渊的指尖麻得失了知觉。 再往后退时, 便全是凭着他求生的本能了。 他的手猛地向后缩去。 可是方临渊只顾着逃, 却没注意自己的手指还勾着赵璴的衣襟。 他的手猛地向后一抽,也带着那衣料跟着被扯动, 当即随着他的手一起扯离了赵璴的身躯。 继而脱离了他指尖桎梏的衣袍,飞快地散了下去。 造孽了!! 眼看着赵璴的衣襟骤然松下,方临渊第一时间竟是匆匆地想要去捂眼睛。 分明眼前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 他却一眼都不敢看, 像是生怕看见了什么旖旎的、能将他溺死的光景一般。 可衣衫滑落, 不过一瞬间罢了。 也是在同一时间, 方临渊看见,赵璴的那半边胸膛前,什么风光都没有。 那儿被裹得严严实实的, 从胸口到另一侧的肩上,层层叠叠,缠着雪白的绢帛。 那是上次为方临渊挡箭时, 还没好全的伤口。 —— 方临渊内疚得险些原地打起转来。 他在做什么! 人家为了救他,舍下性命, 是拿身躯为他挡了一箭的。 而他呢?还责怪人家没穿好衣服,怪别人的肩膀生得太漂亮, 怪别人…… 方临渊的手指不自觉地捻动了一下, 像是方才柔滑的触感还在那儿一般。 他触电般猛地松开了手指。 他真是太不是人了! 方临渊自责得要命, 一片心绪全都写在了脸上。 这般光景落在赵璴眼中, 便显得有些可怜。 一双眼盯着他那片早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需要纱布遮掩一下的伤口, 慌乱无措地,内疚又小心,像是撞到了人的小鹿。 谁会责怪小鹿撞痛了自己呢?他只会感激这位圣洁漂亮的小生灵,在众生当中选择了他。 赵璴很想将纱布揭开给方临渊看,告诉他没事了。 可他知道,这样更会吓到他。 于是他没出声,只默默地拢好了衣襟,将肩畔的风光并胸前的纱布一并遮了起来。 世间怎会有这样炽烈又脆弱的人,分明热烈得让人挪不开目光,却又碰一下就会发红变烫,一副惊弓之鸟般的可怜姿态,让人的心口都软成了一汪水去。 方临渊自不知赵璴心中是怎样柔软的百转千回。 他脑袋乱糟糟的,一会儿是那日赵璴被血染得鲜红的白衣,一会儿又是赵璴触手生凉的莹润皮肤。乱七八糟地拉扯着他,像是勾缠交织的水和火,快将他吞没了。 就在这时,一片柔软的绸纱遮住了他的视线。 方临渊转头看去,便见是披好了衣衫的赵璴,正倾过身来,神色宁静地伸出手,又在他发顶上摸了摸。 “我无事。”他说。“小伤而已,早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绸衫单薄,需要稍加遮掩罢了。” 方临渊眨了眨眼。 他都还没说话,赵璴怎么猜到他在想什么的? 接着,他才迟钝地感到来自头顶的触感。 ……又摸他的头! 方临渊没来由地感到不好意思。 分明论起年岁来,自己还大他一些,怎么总教他这样哄孩子似的摸脑袋? 太亲昵了点! 方临渊无法将自己与赵璴之间奇怪的气氛归咎于此,却也明白地感到,赵璴这样无意的肢体接触,于他而言…… 方临渊抿了抿嘴唇,小心地挪开了自己的脑袋。 “知道啦。”他小声说。 这样想虽不大合适,但对上赵璴那双眼睛的刹那,方临渊还是这么觉得。 于他而言,太撩拨了,撩拨得过头了。 —— 陛下同意了桑知辛的提议,让他在京中试行核税法,同时在大宣四十九地州中挑出了江南,选派朝中官员先行在那里推行核税法。 圣旨一下,朝堂又活泛了起来。 《核税法》一举,对朝中官员而言既是清洗,也是重组,谁也不甘心在这样的节骨眼中为人鱼肉。 三皇子一党便是首屈一指地积极。最强劲的敌手桑知辛将自己玩脱了,于他们而言便是坐收渔利的天大好事,这样建功立业、清洗地方,顺便排除异己的好事,他们怎能不积极? 可是,三皇子党的官员奔走多日,却总共也没能安插几个官吏在南下巡按的队伍中。 反倒是那个素来不声不响的元鸿朗,还有这回兖州之案立了大功的衡飞章,两个不通人情、古板迂腐的家伙,被陛下钦点为了江南巡按使。 三皇子一党泄气之余,还不忘挖空心思又多安插进了几个人。 反正江南那么大,那两个巡按使能管到多少?这个时候,便是能多挖走一点权力是一点,既要防着新党出现,也要防着桑知辛党死灰复燃。 但是原本桑党的官员,也没有闲着。 他们的靠台忽然倒戈,将矛头对准了他们,他们自不可坐以待毙。那些罪不至革职下狱的,也各个活动得积极,有投奔三皇子的,有敲元鸿朗的门的,还有给自己谋生路,往南下巡按的队伍里挤的。 一时间,朝堂之上乱成一片,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比勾栏瓦舍还热闹。 方临渊也忙碌起来。 眼下已经入了冬,距离陛下的万寿节只有不到一月的时间了。万寿节在年关之前,素来各国的使臣都会赶在这个时候入京朝贺,这些日已经得了消息,说波斯与爪哇国的使臣已经在路上了。 朝贺的防务与仪仗,向来是卫尉寺与鸿胪寺操持的。今年十六卫戍司得陛下嘉奖多次,被特许参与朝贺仪仗,方临渊便要与卫尉寺的大人们共同主理。 方临渊从没想过,这差事竟这样复杂。 各国来朝,又有陛下的千秋之宴,两件大喜事凑在一起,便需许多有司衙门互相协理。 掌管仪仗与銮帐的卫尉寺、负责外事往来的鸿胪寺,还有专管祭祀礼仪的太常寺全都凑在了一起,繁琐复杂,还免不得应酬交际。一时间,方临渊忙得头脚倒悬,接连几日都没能按时回府。 幸而几天下来,十六卫戍司的安排终于有了眉目。 也是卫尉寺的大人们熟谙礼禊,方临渊又与鸿胪寺的大人们共事过,也算熟稔。 他们很快分配好了卫尉寺与卫戍司所辖的范畴,方临渊便只管负责十六卫戍司的礼仪操练,等候外使入京了。 卫尉寺少卿特派了几个仪仗兵给他,交代好注意事项之后,笑着拍了拍方临渊的肩膀。 “也幸而有十六卫。”他说。“否则,我们卫尉寺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大人此言何意?”方临渊不解。 卫尉寺少卿一愣:“将军不知道吗?” 方临渊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便见卫尉寺少卿压低了声音,对方临渊说道。 “今年朝廷不太平,又逢陛下五十整寿,各国使臣都要入京,陛下便想将今年的千秋宴办得大些。”他说。 不太平……便要办宴? 方临渊才从充州兖州一路回来一遭,所见所闻又是百姓饥馑食不果腹、又是地方官商勾结生灵涂炭,现在听见这样的话,竟觉得荒谬得厉害。 即便今年各地收成不错,但荒年之后总需要几年的休养生息才能令民生恢复的。 怎还能在此时铺张放纵? 方临渊一时间心生怪异,面上声色不动,只听卫尉寺少卿接着说道。 “礼部的大人因此将各处的仪仗守备增加了一倍不止,可我们卫尉寺哪有这么多人?我便特求了陛下,请陛下增派人手。” 方临渊微微一愣。 他想起自己前些日回京时,那几个十六卫的小子眉飞色舞地告诉他,陛下嘉奖他们,说十六卫今年办事得力,这才奖赏他们这样大的荣光,在各国使臣与文武百官面前露脸的。 原是这个原因吗,只是巧立名目的借调而已? 方临渊出神期间,喂卫尉寺少卿笑叹了一声,说道:“但是哪里想到陛下请动的是咱们十六卫?十六卫在京中本就声名光耀,也是陛下垂青,才让我们有幸与将军共事啊。” 对上他颇有几分讨好的笑容,方临渊也没拂他的面子,跟着笑起来。 “大人哪里的话。”他说。 “这是陛下对我们卫戍司弟兄的恩典。这礼仪之事我是一窍不通的,若非大人提点,我怕到现在还手忙脚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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