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着,他一边就要抽回自己的胳膊。 但他手臂上搭着的那只手却纹丝不动。 一时间,像是被什么绳结缚住了,他的手臂竟没能抽开,就这么被赵璴挽着,缓缓朝着石浦巷里走去。 “你怎么又扮作了这样?”方临渊一片平复着异常的心跳,一边寻话来同赵璴说。 “江华清派了人监视我。”只听赵璴在旁侧说道。“谭暨也派了人跟着你,我们私下见面,他们定会另有防备。” 方临渊闻言点了点头。 说到公事,他很快便被扯回了注意力,再与赵璴说话时也流畅了不少。 “兖州军中有异。”他低声对赵璴说道。“我今日在军中转了一圈,那些兵士守口如瓶,只怕谭暨在兖州已是只手遮天的人物了。” 说着,他眼神微向赵璴的方向偏去,便恰见晚风拂动他的发丝,街边旖旎的灯火照在他的侧脸上。 方临渊逃似的连忙抽回了目光。 “但是,也不必他们说什么。”他说道。“我将他们的校场全都看过,至少有两百个兵是刚充入军中的,只怕是顶了那些饿死的兵士的身份。只是如今我只看了个大概,再有两天,便能确认他们在军中的分布了。” 便听身侧的赵璴嗯了一声。 “我今日主持发粮,按照各户人口,都令人做了登记。”他说道。“家中有人丁在外的,都不计入灾粮的发放行列,一天下来,倒是登记了十来户人口缺失的人家。” “你是说……”方临渊微微睁圆了眼睛。 旁侧的赵璴点了点头:“说是外出或者是谋生计,但十之八九是被充入了军中。” 方临渊又道:“江华清注意到了吗?” “尚且没有。”赵璴垂眸说道。“按官府名册发粮是惯例,我佯作多事,他盯了一会,也就没再放在眼里。” “那就好。”方临渊道。“那么……只要能将军中充入的人抓出来,再与领粮的名册相对,便可轻易证明谭暨说谎。” 说到这儿,他微一沉吟:“只是……还要再想办法,才能揪出他们挪用粮草的勾当。且我今日一路行来,发现兖州的饥荒也内有蹊跷。” 只听赵璴在他身侧微应了一声,说道:“这些我在查。你不必担心,只需先牵制住谭暨。” 方临渊偏过头看向他。 “你有打算了?”他问道。 “谭暨只管挪用,贩卖牟利,只有军营外的人能做。”只见赵璴说道。 “况且,越是饥荒粮价越贵,他们的生意,未必与灾荒无关。” 方临渊微一怔愣。 赵璴的意思,是连兖州的饥荒都出自他们之手? 若真如此,那一手遮天的官吏,便是有翻天倒海的本事了。 “那我……”他一时有些犹豫。 若真是如此,他总不能丢开手来让赵璴一个人管。 可不等他的话说出口,便见赵璴眼风一扫。 “再有什么消息,每日戌时在大营北侧的枣树林中,有人接应。”他说。 “除此之外,你只需记住,今日见到的女人不知从何而来,萍水相逢,只听说姓巴颜,别的都不知情。” 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了,在嘈杂的人声里,像是飘过方临渊耳边的一阵风。 他微一怔愣。 怎么忽然说到这个? 接着,他的余光便见一个高大而壮硕的身影,身着盔甲,身后跟着两个兵卒,迎面向他走来。 是谭暨。 方临渊眉心微微一动。 下一刻,便听见对面的谭暨朗声大笑起来。 “方将军,您竟然在这里!”他说道。“我听手下的人说你进了城来,怎么是往石浦巷来的呢!” 方临渊抬眼看向他,便见他穿过人群,径直向他走来了。 这兖州的守将,还当真是狂妄自大至极。他知有人跟踪他,却不料谭暨这样光明正大,竟亲自赶了过来。 只怕是玩弄虫蚁一般,想看他发怒,让他忌惮。 方临渊心下一顿。 既然要牵制他,那便需他越张狂越好。越是狂妄,便越易掉以轻心。 这么想着,他眉峰一沉,先摆出一副不快的神色,再在心中盘算着一会儿该如何答话。 就在这时,他看见愈发走近了的谭暨将感兴趣的目光看向了他身侧的赵璴。 下一刻,他臂弯一紧。 方临渊微微偏过头去。 便见自己身侧的赵璴,胳膊朝着他手臂上紧紧一环,半边身体都贴在了他的臂膀上。 只见他一双睫毛纤纤、金光熠熠的桃花眼朝前一看,接着便微一低眉,眼睫低垂,眉心微蹙,飞快地转过脸去。 只微一扭脸,便端得一副鲜花垂露、美人恼羞的娇艳姿态,恰到好处地将他的面容藏在了他的身后。 作者有话说: 方临渊:哦呼,奇迹璴璴环游大宣!
第79章 看到赵璴的那一瞬间, 谭暨的眼睛都亮了。 他在兖州城这么多年,自认阅美无数,玩弄过的女人过江之鲫一般, 便是异族女子也见过不少。 却从没碰见这样, 单遮住半边面庞, 就将他的魂魄都勾得失了半边的。 美艳、妩媚,却偏偏冷到了骨子里。 谭暨费力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直勾勾地看向他。 但美人似乎嫌他失礼,只一眼,未等他仔细赏玩, 便一扭脸儿藏在了方临渊身后。 可这美人个头生得高, 哪里能全然藏得住呢?半遮半掩的, 一张侧颜在飞舞的轻纱遮掩之下愈发显得娇艳白嫩, 鸟羽似的睫毛一垂,更显出一番惹人践踏的羞赧。 轻纱在夜风下飞舞,谭暨一副脑满肠肥的脑袋, 已经飘飘然得不分东西了。 但下一刻,一道朗润而冷漠的声音将他唤回了现实。 “谭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 谭暨转头看去,便见是挡在美人身前的方临渊, 半步上前,竟将美人又往身后藏了藏。 谭暨微微一愣。 下一刻, 目光落在方临渊那正气凛然而英朗俊绝的脸上,谭暨满腔的淫念都化作了妒恨和不服。 他怎么在这儿?若非他在军营里得了消息, 兴致勃勃地想赶来城中欣赏一番方将军落败的模样, 还见不到这样天上有地上无的美人呢! 瞧着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搁着京中一个艳冠皇城的公主, 刚到兖州城没一天, 就耐不住地来城里猎艳了呢。 思及此,谭暨更觉得方临渊不值得忌惮。 他腰背一挺,原本佯作恭敬的姿态也褪去了几分,面上得意又戏谑,不怀好意地看向方临渊。 “不过恰好入城罢了。”他说。 “倒是方将军,艳福不浅呐。这是哪里来的美人,将军怎么还要藏?您放心,末将口风很紧,不会被公主殿下知道的。” —— 方临渊也不是刻意要把赵璴藏在身后。 只是方才,赵璴躲闪之际,恰借着他的肩膀遮掩面容。 这便使得他们二人……靠得尤其地紧。 微微发凉却硬而坚韧的身躯,隔着柔软的绸纱贴在了他的胳膊上。分明不是女子那般的柔软香甜,却偏在满身的香气里藏着一种韧而贲张的力量,使得方临渊浑身都僵住了。 他感觉到赵璴贴上了他,很近,微凉的呼吸恰在他垂首之间落在了他肩上,轻轻拂起了他的发丝。 像是毒蛇的尖牙刺入了那里,刹那间,他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他不敢在那儿停留,只得一步上前,稍稍将二人错开些。 可这样的距离,再错开又能错多远! 半步的距离,非但没能离开赵璴与他相贴的身躯,反倒令赵璴的气息转移在了他的后颈上。 他的皮肤都要没有知觉了。 谁可救救他!穿着罗裙的同性根本不能称之为同性,更何况赵璴这样的妖、这样的鬼,这样吸人精气的狐狸精呢! 再抬眼去,便是谭暨色胆包天的双眼。 他还提公主?公主就在他眼前,再看一眼,公主殿下亲手都能抠出他一双眼珠子来。 方临渊深捋了一番打颤的气息,面对着谭暨,凉凉开口答道:“恰好?只盼谭将军不是紧随我之后就好。” 他话说得直白,谭暨却只是笑,一双眼打量着他,竟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 “方将军说笑了。”他说。“只是没想到恰好撞见了将军夜会佳人,竟唐突打扰了您。” 他口中这样说着,一双眼却又贼心不死地飘向了赵璴。 虽则身段太高,有些不美,但那副模样实在可人极了,只是不知下半张脸又是什么模样…… “谭将军,我私人的事,还需要向你汇报吗?”方临渊皱眉,挡住了他的视线。 谭暨笑着连连摆手:“自然不必。只是兖州地处边疆,来往的三教九流太多。将军您是从京城来的,末将也只是怕您被不三不四的人招惹了,凭白污了您的清名……” 这回,方临渊直接打断了他。 “既不是盘问审讯,就不劳谭将军操心了。”他说着,微微偏过头看向赵璴,恰对着谭暨露出了不耐烦的半边脸。 他虽没经验,却也知道,这是男人被打扰了兴致之后的不耐烦。 “你先走吧。”他对赵璴说。 却见赵璴微一抬眉眼,一双狐狸似的眼睛正好看进了他的眼里。 下一刻,他被赵璴拉起了手。 微凉而质硬如玉的手蛇似的钻进了他的手心里。 方临渊似乎心跳都停了。 “郎君还来寻我吗?”接着,便听赵璴的嗓音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他怎么还演! 方临渊微怔地看向他,接着,便感到了个很小的纸团被顺势塞进了他的手心里。 很硬,很小,在他与赵璴相握的手中,却像是肢体相缠之际,抵在他脖颈上的刀锋。 他的手随之轻轻一颤,只靠着最后一点定力,僵着面孔对赵璴开了口。 “没听见吗,让你走。” —— 被伤了芳心的姑娘拿眼一横那位将军,失望地抽开了送进他手心里的柔荑,转身跑开了。 绸纱飞舞之下,谭暨只看得见他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的背影,再没缘分看一眼美人的容颜了。 方临渊在这儿……他也没法派人去追。 谭暨一时间又是可惜又是恼恨,一腔烦躁正要宣泄,却见面前只剩下转头看着美人离开的方临渊。 谭暨的嘴唇微微一动。 无论如何也是京中派来的钦差,又是得圣上钦封的上将军。如今没到请桑大人秋后算账收拾他的时候,多少还是要给他三分薄面的。 只等他空手而归之后……京中还有等着他的好事呢。 谭暨咬了咬牙,勉强将烦闷咽了下去。 就在这时,方临渊回过了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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