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徐慢慢仰起头望向高耸城关上的长门关三字,却又好似透过长门关看着遥远之处。 “阿姐,他们欠你的,我会一样一样一点一点讨回来。” “知津兄..节哀。”谢辞心中难受极了,不知该如何安慰丧亲之痛,话到嘴边只剩节哀二字。 李徐低头看看怀里的人,十数载未见明明已该相见不识,可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记忆中的面孔丝毫未变,却在光阴流转中添了脏污和腐坏。 “阿姐..我长大了,我来...带你回家..” 快马返回军营,讽刺的是空城中唯一没有受到损坏的,只有一口口棺材。 军营中相熟的将领,年轻些的有的根本不知皇帝还有这个女儿,有的知道二公主但所知却是二公主死在十三岁那年。 而年长些的皆缄口不言,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一问三不知。 十四年不长不短,足以隐藏下不可宣之于口的往事。 谢辞深觉遣未及笄的公主和亲有蹊跷,但李徐不主动说,他便不能问,不能再往伤心人的心上扎刀子。 在军营休息一日,封好棺几人便启程返回了琢州城。
第八十六章 今朝此为别,何处还相遇? 马车拉着棺椁驶入琢州城,谢辞的身体状况又差了几分,断断续续在发热。 “仍去官驿,找个大夫来。” “是。” 关上窗子李徐又摸了摸谢辞的额头:“好像没有早上那么烫了。” “我好多了,下去走走吧,太闷得慌。” “好。” 两个人走下马车步行前往官驿,透了气谢辞感觉精神不少,身上伤口皆是皮外伤并不严重,但不知怎地一直发热,如何都不见好转,烧得人有些晕晕乎乎的。 “阿辞,我们多休息几日等你好转再回皇城吧。” “没事,不耽误。” 谢辞刚说完没事就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胸腔阵痛,李徐轻轻抚拍他的背担心不已。 “这样不行,还是好了再走吧。” 谢辞摇头坚持道:“我的任务是护你周全,多留恐生变数,明日..一早返京。”说完又咳了一阵。 一行人缓慢走着,身边忽然有几个人往前小跑,一个接着一个,嘴里还嘟嘟囔囔说着真没想到什么的一些凑热闹的话。 “计大人能是犯了什么事儿啊?” “那谁知道。” “计大人?”谢辞好奇拦住说话的两个老妇,“大婶,你们说的是哪个计大人?” 其中一个老妇停下来道:“咱们琢州城不就一位姓计的大人吗,市舶提举司的计提举啊。” “计提举他怎么了?” “应该是犯了大事。”老妇小声说着,“那些官差可是皇城派来的,你想想罪名能小了?都给免职抄家了,听说还要流放呢。” “什么!”谢辞心头一颤,捂住胸口又咳起来,上起不接下气好像要将肺子咳出来。 那老妇见这模样害怕会是痨病赶紧躲老远跑了。 “阿辞,控制一下,这么咳会伤肺脏。”李徐一把将谢辞揽进怀里,从身后用手捂住了谢辞的嘴。 怀中人从身体震颤到费力呼吸,并非本意地在手掌中留下了一点涎水。 谢辞背部抵着李徐的胸膛,整个人陷在对方怀里,侧过头去看,李徐刚好也在看着他,他立时挣扎出去退开两步。 “我..好多了。” “嗯。”李徐慢慢蜷起手掌,将对方的痕迹留存于掌心。 谢辞的思绪回到刚刚老妇的话上:“我得去提举司看看。” “一起去。” 走到市舶提举司果然有官差搬着东西进出,周围围了一大堆凑热闹的百姓,走到近前的时候官兵正在驱逐围观百姓。 大门前空出来,谢辞先跑了过去抓住一个人亮出令牌:“这是在干什么?” “是小谢将军啊,下官见过小谢将军。” 那人行过礼解释道:“将军有所不知,市舶提举司的计提举引细作入皇城,幸得陛下仁慈免其死罪也未殃及亲族,只判了贬黜流放,这不已经下了大狱,这点东西清完,晚些就要押送走了。” “流放到何处?” “崖洲。” 谢辞愣了足有三息仍不敢相信:“陛下竟动怒至此...计宁现在何处?” “琢州大牢,但.....不能见,哎小谢将军!” 后面的话听都没听谢辞就跑了,与李徐几人火速赶往琢州大牢。 但到了大牢压根进都不让进,几番口舌看守之人都不松口。 “信不信我现在就斩了你!” “小人也是按规矩办事,若流放的官员出了问题,小人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呐。” 李徐拉住已有些失了理智的谢辞上前道:“出什么事有我担着,我们不会逗留太久。” 看守的官兵扑通跪下来:“请五殿下恕罪谅解,小人按章办事,实在无法放二位贵人进去,二位今天进去,小的明天就没命了。” “你!咳咳咳咳!” 李徐把谢辞拦回来帮着顺顺气。 “好些吗?阿辞,按规矩是不可以进去,所以跟底下人说再多也没用,我会让廖宁去找此次总领之人,我们先回驿馆让大夫瞧瞧,放心,肯定能见到。” 没别的办法,谢辞只能同意先回驿馆,到了驿馆急得火上房,根本没心思看什么大夫。 “不看大夫也先将退热的药喝了。” 谢辞接过药碗两口喝净放回桌上,甚至无法安定坐下:“你知道陛下要将计昭明流放何处吗?” “听到了,崖洲。” “那里偏远到书信都寄不出,酷暑难耐时有饥荒,四面环海常有天灾如何能去!无心之失陛下怎么能罚的这么重!” “阿辞。”李徐蹙起眉,“你冷静些,这是在外面,当心隔墙有耳。” “怎么冷静啊,你想想,计昭明,计昭明啊,最养尊处优,让他去崖洲,他还能活着回来吗?再加计夫人有孕在身。” 李徐叹息一声,眉宇略带愁色:“我已经让步,为何三皇兄偏偏不能放过。” “你说是寰王向陛下告发了那细作舞姬是跟着计昭明去皇城的?” 李徐摇摇头:“不确定,但他是幕后主使,你不说我不说,除了他谁还知道真相?” 知道此事的人,他、李徐、计昭明都不可能说,除了寰王的确再无其他人,谢辞愤而将药碗拨到地上。 “计昭明的娘子身怀六甲即将临盆啊!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这么做!卑鄙无耻!” 李徐面露愧疚:“对不住,若不是我真的起了争权之心,计宁也不会遭受池鱼之殃。” “这与你何干!是他们欺人太甚!”谢辞气得狠了捂着胸口又咳起来。 李徐眼中除了心疼便是担忧:“事已至此,先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回京再想办法。” 谢辞缓缓气点了头,现在着急没有半点用,只能回皇城找陛下求情。 过了不久廖宁回来禀告已经打点好,明日押送出琢州城后,可以在城外见一面。 能见到临行前的一面,谢辞稍放了心,但想到结果,还是烦躁忧虑,一夜辗转难眠。 次日一早,谢辞便和李徐一起赶往城外约定的地点,还特地带了一个大夫。 远远看到停着的马车,谢辞先行下马带着大夫过去,李徐则站在远处没有上前。 负责押送的官兵怕涉案官员逃走或出其他意外,虽然迫于权势同意了送行,但并没有允许计昭明夫妇可以走下马车。 隔着窗子三个人都哑住不知在这种时刻要说什么,毕竟此一别可能到死都不再有相见之日。 谢辞拿出包在帕子里的长命锁递给计昭明,计昭明接过来小声说了句谢谢。 “昭明兄,不是我...”谢辞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知道,阿辞,我都知道。” 计昭明握着长命锁,一朝荣华富贵,一朝跌落尘埃,突逢巨变之人仍强撑着想保持轻松的一面。 “我知道你死都不会说,我信你,这个结局我设想过,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太蠢,不用担心,我爹娘肯定会使银子上下打点,我不会太遭罪。” 听着这样反过来的安慰,谢辞没有半分好受,反而更加心酸。 “真没事儿,我在市舶提举司本来就和船啊海啊打交道,这回去岛上也没离开船和海,我觉得挺好的,没准你下次见我,我都能出海打鱼了。” “只是...”计昭明看向崔玲,将崔玲的手握入掌心,“苦了你要和我一起受罪,都怪我..连累了你..” 崔玲笑笑摇摇头靠到计昭明身上同样握紧对方的手。 谢辞背过身擦去眼泪,带着大夫走到押送队伍为首之人身边。 “同行家眷有孕在身,我聘了个大夫随行,计宁虽受流放,但户部的计大人、计家还在,指不定哪日便可官复原职,劳烦大人别太急着赶路,路上务必小心照料。” 谢辞将准备好的金银给到那人继续道:“我谢家也会承大人此情。” “将军放心,来时计大人也嘱托过了,路上肯定好生照料,绝不会受罪。” “多谢。” 谢辞掩唇咳几下回到马车处心含悲情:“昭明兄,我会为你求情,求陛下收回成命,若不成等过了这阵我再求,一只求,你们一定要好好坚持住,我一定想办法救你们。” 闻言计昭明点点头难压哽咽:“那我真信你了,你好好求情啊,别偷懒。” “一定,我一定想办法让你回来。” 谢辞把腰间拴着的袋子解下来塞给计昭明。 “这是我离京前我娘给我的南珠,一共十颗,还剩八颗都在这了,崖洲产珠,应该能用上,还有银子,跟五殿下多拿了些,不知道能不能用上,都带着吧。” 计昭明没说话直接收下,他们两个人从来不跟对方客气,相交多年,谢辞最放在心上的朋友除了李徐便是计昭明。 “阿辞,我还有件事托付你,我娘只有我一个儿子,你得空多替我去瞧瞧她。” 计昭明仰头把泪吞回眼眶:“她从前日子苦,到我考上功名才在家里真正抬起头,一朝失势险些累及族人,我怕大夫人和宗亲再难为她。” “放心,我一定常去探望。” 计昭明压住泪点头道:“你答应的事我放心,阿辞,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回吧,若有再见之日,皇城私宅埋的酒开了请你。” “好,一定能再见。” 窗子合上,马车轱轱辘辘往远方驶去,谢辞微微仰头将眼中含的泪晾干,心中难受得紧。 “咳咳!咳咳咳咳咳!” 谢辞捂住被震出疼痛的胸口,一阵头昏脑胀视线在一瞬间模糊,不到一息人便没了意识摔倒在地。 “阿辞!”
第八十七章 窥见亲吻 李徐火急火燎抱着谢辞回到驿馆冲进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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