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经的声音停下,老和尚走过来双手合十稍稍欠身:“小施主深陷心魔,心魔不解疾病难消,贫僧所念清心咒稍后会手抄一份注音予小施主。” “多谢法师。”谢安平合十还礼,做出请的动作,“府内已备斋饭,法师这边请。” 谢辞盯着头顶床帐,耳边是母亲的抽泣声。 “娘,我饿了..” “娘这就让人去备饭。” “不,我想吃..娘亲手做的如意羹。” 沈玉秋点头轻轻抚摸谢辞脸:“娘这就去做,你等着娘啊,别睡,一定要等着娘。” “嗯。” 支走母亲,父子对视一眼,心魔从何而生彼此明了,谢安平拉来椅子放到床边坐下。 “长门关之事为父已然详知,你抗了旨也立了功,功过相抵陛下应当不会责罚,若圣怒难消,为父会为你求情。” 谢辞没所谓地一笑:“哼..挨顿打而已,皇宫的板子还没有老爹你的马鞭疼咳咳咳....” “臭小子,还有心思开玩笑。”谢安平责备后长长叹息:“为将为帅,爹以为教你的够多了,阿辞,为父问你,战争是对是错?” 谢辞脱口道:“错?” “那若是统治者残暴苛政,民不聊生,起兵反抗救百姓于水火呢?” “是对?” “那若是打破安和景象,只为私利私仇或争夺权利领土呢?” 谢辞不说话。 “为父再问你,若让你杀一无辜之人而救一百无辜之人,你杀是不杀?” 谢辞仍不说话,谢安平继续问:“杀一人救百人是对是错?饶一人丧百人是对是错?” 得不到回应,问者自答道:“是非对错无可评说,只在你心中选择,你选择杀,便不要因那一人而乱心智,你选择不杀,便不要因那百人而愧疚。” “你可知为父为何为你取字长松?”谢安平起身将剑架上的宝剑取下放到谢辞身边。 “松者,无畏坚韧,受屈不改心,为父希望你立于天地固守本心,坚而不屈,落子无悔。” 谢辞看着身边的剑,良久闭上了眼睛。 “自己静静吧,爹去看看你娘的如意羹煮好了没。” “爹。”谢辞突然出声叫住谢安平,“倘若伯仁因我而死呢?” 谢安平眼眸微怔脚步却未停:“只要你无杀伯仁之心。” “儿子..知道了。” ······ 皇宫,乾明殿。 盘龙金丝地毯上,撕碎的纸张散落四周,殿内气氛凝冰寒凉,静至针落可闻。 “矫诏,难为你想出这法子替他顶罪。” 金色龙靴抬起来狠狠踹到胸口上,李徐未受住倒下去捂着胸口咳了好一阵。 “欺君罔上,以尊护卑,大逆不道!你是朕的儿子!朕的儿子怎能替臣子顶罪!” 李徐刚撑着重新跪好,一个巴掌落到左脸,嘴角很快渗出血迹。 天子盛怒,殿内唯一留下的老太监屏住呼吸不敢往这边看一丝一毫。 “朕的儿子,对是对,错亦是对,谢辞为你死是应当,你为他扛罪是愚蠢!” 李徐磕头一拜:“父皇明察,的确是儿臣改了诏书,儿臣愿受重罚。” “还敢狡辩!” 皇帝随手拿起书案上的笔筒甩到李徐身上,笔哗啦散落一地,木雕笔筒砸在李徐肩上,衣服内的皮肤很快红起一片。 “遍体鳞伤想要心,愚不可及,怎么得到人才是关键。” 李徐诧异地抬起头,眼前身穿龙袍的男人眼眸深沉似可将人心探透。 “朕,是你的父亲,是凌国的皇帝,你要记住,在凌国没有朕不知道的事情。” “那父皇应当知晓此事是儿臣一人的主意,与谢辞无关,况且谢辞功过相抵,现仍在病中,父皇不应再责罚。” 又一个巴掌落在脸上,李徐倒吸一口气,脸颊已然发麻。 “想得到什么,就想办法将其牢牢掌控在股掌之间,而不是被喜欢的物件牵着鼻子走!” 李徐神色骤冷:“他不是物件,是儿臣珍视之人。” “你!逆子!”皇帝一听怒火更盛,“来人!把这个逆子拉出去杖刑三十!” “是。” 甲士将李徐架起来,在拖出大殿的前一刹,皇帝终究还是心软不忍:“慢着,杖刑免了,你就在这跪着反省。” “谢父皇。” 皇帝走到李徐身边负手而立,视线低下去落在李徐身上。 “喜欢可以,想要也可以,但若动真心痴情于错误之人,朕..会杀了他。” 李徐捏紧拳头慢慢跪直身体:“儿臣..谨记。” 从日头初升到夜幕笼罩,整个皇宫都知道五皇子被陛下罚跪,但除却皇帝的身边人,没人知道是何原因。 “哎呦殿下,慢点慢点。” 李徐在老太监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来,跪了一天,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 “多谢王公公。” 老太监招呼同行的属下道:“快扶着殿下,小心点。” 两个小太监接力上前搀扶李徐,一路将人送出宫门。 宫门外,廖宁等候许久,眼看宫门快下钥以为李徐要留宿宫中,这会儿见李徐脚步虚浮地被扶出来急忙跑了过去。 “殿下?怎么回事?伤得严重吗?” “无妨。” 两个小太监行过礼便赶紧回宫了。 廖宁将李徐扶上马车面露担心:“您受了陛下责罚?难道...是为了请罪书之事?” 李徐没有否认。 “回京已这么多天,还以为陛下不欲追究呢。” “此事不要再提。”李徐揉着膝盖,身上被砸踹的伤也隐隐作痛,“阿辞怎么样了?” “正想向殿下禀报,小谢将军醒了。” “醒了?”李徐眼露喜色,“速去嘉良侯府。” “是,去嘉良侯府。” 马车加速行驶,很快停到嘉良侯府门前,李徐焦急地跳下马车,双腿还未恢复差点摔倒。 “殿下,没事吧?” 李徐根本听不到,甚至没等门房通禀就已经跑进大门往照雪堂去。 “阿辞!” 房门哐当被推开,谢辞手上一抖,书掉在地上。 “知津兄?你这是?”看清来人,他挪挪身子靠着枕头坐直了些。 “听说你醒了,我...有些着急,抱歉。” 李徐将房门关上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书放好,伸手覆上谢辞的额头:“不热了,可感觉好些?” 谢辞偏头轻拨开额头的手:“好..好多了,病去如抽丝嘛,我感觉明天就能下床了。” 他稍抬头去看身边的人,注意到对方脸颊上的伤神色骤变:“你脸怎么了?被打了?谁打的?” “陛下。” “陛下?陛下为何打你?” 李徐遮掩下伤势,以未受伤的右脸面对谢辞坐到床边,谢辞往里面挪挪给他让了些位置。 “到底怎回事啊知津兄,陛下怎么会打你?你犯了什么事啊?” 李徐想想觉得是个博取同情的好时机,便将自己替对方扛违命弃城之罪却被发现的事和盘托出。
第九十章 池中鱼,笼中雀 “你是不是有病!疯了吗!” 谢辞情绪激动下没忍住咳了几声,李徐轻轻帮他抚背顺气却被一把拨开。 “你竟敢做这种事?真是脑子蠢透,知不知道如此大罪,若我输了你就没命了!” “知道,但我信你不会输,你也的确没输,我当时...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我怕你受罚。” 谢辞移开视线,嘴上仍是不饶:“你真的有病,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解释清原由挨顿打而已,大不了在床上躺几个月,谁要你顶罪。” “可我不想让你挨打。”李徐小心握住谢辞的肩,让对方转过来面向自己。 “阿辞,我只是不想你受伤,这事是我考虑不周,关心则乱,遇到你的事我总没办法冷静。” 谢辞愣愣看着对方,少顷躲开了那道赤忱、含着自己身影的眸子。 “不要总是说这种令人误会的话。” “没有误会,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阿辞,我只会因为你一个人失去应有的理智。” “什么啊,快别说了,放手。”谢辞躲开对方的手,心却已因这话乱成一团,偏偏想不出是何原由。 李徐垂下双睫,眼中伤神之色难以掩藏。 想要心是愚蠢?怎么得到人才是关键? 他看向眼前人,他要如何得到这颗心?又要如何留住这个人? 池可游鱼,笼可养雀,然谢辞是鲲鹏,非池笼之物。 若要留得此人,便要先拔利爪再断羽翼,使其丧失逃生之能,永豢于他的股掌之间。 “知津兄..那边的柜子里有药,你拿来我给你涂些,对不起,刚刚是我太过了,我是因为担心你才会那么说的。” 戾色褪去,李徐扬起笑意眼眸重聚光芒:“我知道。” 他舍不得,他怎么舍得那样对他的阿辞?明明捧着怕碎,含着怕化,只敢小心翼翼藏在心上。 皇帝说的不对,他的阿辞从来不是把玩的物件,阿辞..是他的命,是填满他一整颗心的珍宝。 只要这个人一直在他身边,那受其支配又有何妨,都是他心甘情愿。 谢辞沾取些药膏轻轻涂抹到李徐的脸颊上。 “没想到陛下那么疼你还会跟你生这么大的气,我不会也要挨揍吧?” “不会,这事和你没关系,况且若不是你,援军未至临岭关就破了,功远大于过,陛下应当封赏才是。” “算了吧,不挨板子就谢天谢地了。” 指腹带着药膏在脸颊轻轻打圈,吸收得差不多,谢辞又沾取些药点在对方微有裂痕的嘴角上。 “疼吗?” “疼。” “那我轻点。” 手腕被握住,谢辞一愣,眼前的人忽然靠近用额头抵住了自己的额头。 “你,你做什么?” “看看到底还热不热,刚刚手凉,我怕不准。” 谢辞抽回手往后躲开:“我说了已经好多了。” “阿辞。” “嗯?” “你的脸怎么红了?” “啊?红吗?”谢辞用手背挡住脸颊,本没有变化的脸颊,因为这句话真的开始泛起了红。 李徐轻轻一笑握住谢辞的手,用帕子将指腹上残留的药膏擦去,习武留下的茧子划过掌心成了异样的撩拨。 “退热了就好,这几日都想着你,担心你,今晚总算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什么啊,谢辞低着头心中烦闷,他不是活得好好的吗,至于睡不着吗?总说这些乱七八糟话做什么? 真的...很讨厌。 “我兄长快回来了。”他转移开话题,但心里还是难以名状的复杂。 “好事,在皇城会多留些时日吗?想来除却在邕州的一面,上次见谢扬将军已经是数年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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