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得清楚,但霍尘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他和岳玄林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关键还是得看他的心思在不在这上头。 霍尘沉吟片刻:“会对小王爷有什么影响吗?” “有没有也就那样了,还有处境会比现在更糟吗?”顾长思无所谓地摆摆手,“与其担心我,倒不如担心你会因为我而晋升无望,所以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如果你要去,和我演一出……” “那我都可以。”霍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打住了顾长思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用多言,我不会与你演什么戏。一个人能走到多远都是他自己挣的,与旁人都没有关系,阿淮,不要给自己增添额外的负担,尤其是为我。” 他现在叫阿淮越来越顺口,顾长思被他噎了个严严实实,耳根子都被堵红了。 “不光是为你,我也会担心,你若是真升成了都督,皇帝还不得以为我要围攻皇城了。”顾长思别开眼道,“所以还是演一出吧,我懒得与皇帝周旋。” “我与他周旋就是了。”霍尘笑眯眯地把人扳回来,“我若真要升要职,皇帝肯定要知道的,这个时候凭他对你的猜忌,他势必要把我叫过去说说,那么这个时候他就可以‘听我说’,而不是你。” “阿淮,回到长安我知道你有许多事都不自在,有许多事都掣肘。你太累了,有时候也要把这种事情往旁人身上拨一拨,比如我。”霍尘拂开他微乱的额发,“交给我,我会平衡好一切。你要做的就是养好你的伤,安心地过完这个春节,还有,相信我。” 他的指腹微凉,在顾长思额角微微停了停,想起临行前的一晚,顾长思也是这样拂过他的眉梢眼角,然后挑起了他的下巴。 那一瞬顾长思眼里的冷峻和不容置喙,是那样的摄人心魄。 他更喜欢那样的顾长思,坚硬笃定、手握全局、睥睨一切。 他的小王爷是凌霜傲雪的雄鹰,就合该在苍穹下翱翔千里,而不是被禁锢在金丝笼子里不得解脱。 他要做那个开锁人。 霍尘这么想着,用手轻柔地抚起了顾长思的脸颊,微微强迫他看着自己,不允许逃避那目光里灼灼的热与爱。 他的手指拂过顾长思有些发凉的唇,柔声道:“相信我。” 顾长思的眼睫一抖:“霍尘,或许我真的……” “长——嗷!!!” 顾长思还没措好的辞被苑长记一嗓子嗷回了肚子里,猛地从那暧昧的氛围里清醒过来,霍尘的唇只距离自己有二指宽。 他下意识退了一步,霍尘从善如流地放开了揽着他后腰的手,半是懊悔半是羞恼地盯了一眼那没有眼力价儿的苑大人。 “你们你们你们在干嘛……我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我我就是来叫你们吃饭的,我我我……” 苑少卿见过各种离奇的凶案现场,但从没能让他惊慌失措成这样的,他一把捂住眼睛想跑,结果失去视觉让他方向顿失,以为转身了根本没转过去,咣地撞在了一侧的柱子上。 顾长思没来得及提醒他一句,他就已经又扶着柱子转身,这次利索地把自己拍上了雕花木门。 用来装饰的花门哗啦哗啦直响,苑大人把自己撞成了个不倒翁,还尽职尽责地捂着眼睛。 “我我我先下去了啊,那个,你们说完话赶紧来吃吃吃吃吃饭了。” 他一溜烟跑了。 安静。 霍尘骤然笑出声来,把双手往顾长思肩膀上一搭:“完了,小王爷,我们好像吓到你的小师弟了。”
第35章 晨梦 第一道菜上来,苑长记见顾长思和霍尘还没归,自告奋勇去找人了,雅间里只剩下封长念和秋长若,最后那点笑容也随着苑长记的离开而消失殆尽,纷纷沉默地握着茶杯。 “师父……”秋长若抿了抿唇,“师父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封长念呼吸放得很轻,像是略加重一些都会勾连起被他死死压制的情绪。 秋长若眼眶红了:“你看了那食单,他、他点的菜……我探了他的脉象,他的失忆有蹊跷。长念。” 她猛地攥住了封长念的手腕,明明握着热茶那么久,可温热散去,指腹还是凉的:“我不多问,我只想知道……会吗?有、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吗?” 封长念终于呼出一口气,沉声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时长思传信回京,提到有这么一个人的时候,师父那天晚上没睡着觉。” 秋长若指尖一抖,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眶中滚落,封长念几乎已经记不清上次这个姑娘哭泣是什么时候了,他拍了拍秋长若的肩膀,温柔地递过去一张帕子,安抚着“姐,别哭”。 “第二天,他回了信,送去驿站的路上我实在没忍住拆开看了眼,提到霍尘的时候,师父让长思把人带回来。”封长念一下一下地拍着她,“再加上师父的态度,所以我感觉……是有可能的。” “可、可是,如果他真的……我想不通。”秋长若鼻头都红起来,“如果大师兄真的没有死,那他为什么舍去姓名、更换容貌、抹除记忆……在这五年里,他到底去哪里了。” “而且师父为什么不直接相认呢?” 封长念也想不明白:“所以我觉得,五年前的事情或许没有战败那么简单,但这些也只是我觉得而已,毕竟往事入土,霍尘究竟是不是大师兄也没有确凿证据,除非……” “除非他恢复记忆。”秋长若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一定会治好他,不管是什么原因,就算是毒、是蛊,我都会——” 苑长记一阵风似的回来了。 秋长若连忙眨了眨眼,背过身去擦掉了眼睫上挂着的零星几颗泪珠,趁这个空隙,封长念打量了一下惊魂未定的苑长记,长眉略略皱起,是一个很惊讶的表情。 “……你不是叫人去了吗?怎么跟撞了鬼一样?” “差不多了。”苑长记靠着门,呼哧呼哧地喘,眼睛瞪得大大的,“我刚刚看到、看到、看到……” 他说不下去了,扑到桌边灌了一口水给自己压压惊,才能把那句话完整地说出来:“霍尘要亲顾长思!!!” “顾长思还准了!!!他根本都不反抗的!!!” 他本以为他们两个会义愤填膺地与他一同拍案而起,却没想到话音未落,本来封长念还略略挺直的后背立刻就松溃了下去,就连秋长若都舒了一口气。 “哦。” “哦!?”苑长记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什么反应?” “感觉你要把房顶掀了的反应。” 苑长记被一股大力拍开,顾长思推门而入,无奈地盯着一脸防备的苑长记,对方好像觉得自己会随时过去给他两拳,实际上顾长思确实是那么想的。 “你要不再大点声?再好的隔音效果都比不过我们苑少卿的大嗓门儿。”霍尘慢悠悠进来,把门关上了,“否则我真怕隔壁没有下酒菜吃。” 苑长记瞬间变脸,和颜悦色道:“哪能呢,这不开玩笑呢嘛,大过年的乐呵乐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长思没搭理他,走回原位落了座,伸手给秋长若倒茶。 “姐,眼睛怎么红了?” “方才长记回来时我正喝水,被他吓了一跳,茶水溅了两滴在眼睛里,就揉了揉,不妨事。” 苑长记瞠目结舌:“又是我?!” “对,又是你。”霍尘勾着他的脖子把他领回去,“罚你给大家倒酒,别推辞,再多说两句菜就彻底凉了。” * 那一夜他们五个人都宿在玄门。 顾长思年少时读书到深夜,趴在桌上就睡了的先例也不是没有,后来岳玄林就专门收拾了屋子出来,一人一间,像苑长记这种家离得近的,有时候学得晚了也干脆不回去了,大半夜拎个小风灯挨门挨户乱蹿,霍长庭和顾长思都是主要荼毒对象。 时过境迁,霍长庭的屋子自然不好再住人,他过世之后那地方除了日常洒扫以外没人再去。霍尘和顾长思挤一间,本来顾长思还担忧怕他嫌弃地方小,说实在不行就去霍长庭的屋里歇一夜,反正东西都有,被褥也是整洁的。 霍尘拒绝了,嘴上贼兮兮地套了半天近乎,大抵意思就是能和小王爷一屋住乃是三生有幸,哪里嫌挤,嫌挤他给顾长思当床垫子用。实则他也是看见霍长庭那间屋子就发怵,那帮人轮番说他俩像,他可害怕大半夜的昌林将军英灵归来找他算账。 顾长思自知这人肯定是劝不走的,也就嘴上说说,还是老实地铺了两张枕头两张被子出来,霍尘洗漱完刚回来,就看见顾长思尽职尽责、一本正经地在他们两个之间铺枕头。 霍尘就乐了:“小王爷,我要真想干什么,就这点儿枕头拦得住我?” 顾长思眼尾一挑:“这不是拦你的,这是界线。”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敢过来,”顾长思眸色微冷,“我就抽你。” 霍尘:“……” 这就是晚饭时候把人撩狠了,苑长记带来的余震还没褪尽,小王爷开始炸毛了。 一夜好眠,聚仙楼的美酒把这一夜酿得酣畅沉醉,顾长思难得睡得这么好,第二天被鞭炮声炸起来的时候还在犯迷糊。 一只手盖住他的眼睛,替他挡了挡恼人的阳光:“缓一缓起来?你早上不用去参加祭祀吗?” 除夕当日,在京的皇室子弟要一同伴随皇帝祭祀天地祖先,以求来年风调雨顺,万事昌宁。眼下时间还早,玄门又离皇宫近,顾长思还来得及慢悠悠地收拾起身。 不料定北王翻了个身,把后脑勺留给了霍尘,语调里还是没睡醒的困倦。 “皇室弟子参加祭祀,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停了停,“我又不姓宋。昭兴元年他让我改名换姓、移出宗室玉牒后,就相当于宋氏这一脉没我这号人了,祖先?呵。” 顾长思睡觉的时候半边身子微微蜷缩,右手攥拳扣在胸前,晨光轻柔地落在他散开的长发上,像是把天际的流光勾了下来。 霍尘伸手在他的发尾摸了摸,果然微微发热。 “那再睡会儿。”他也重新躺下,轻轻地拍着顾长思瘦削的肩头,“一会儿起来我们去贴春联。” 顾长思其实不大困了,也就是刚醒微微犯迷糊,不大能再睡一觉,结果霍尘的掌心太温暖,拍打也过于平缓,一来二去还真的哄出了点儿睡意,让他短促地跌进了一个回笼觉里。 “长思、长思?” “阿淮——” 睡梦中有人叫他,顾长思转头,玄门的大门大敞,炽热的阳光从门口播洒进来,有个人站在门口。 “阿淮,跟我去贴春联挂灯笼!快!苑柯那小子上下联都能给我看反,我不信他那眼神儿,你跟我来。”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惊喜:“你怎么来玄门了?霍府上下忙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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