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看看那白的,又看看那黄的:“各多少钱?” 白面具:“白盾三十文,金盾五十文。” 金面具:“若花费超过一两银子,则有与长舍主人面対面倾诉之机会。”他手臂一伸,身边木板上挂满各色琳琅饰品,木石或珠玉,共有七层。第七层每个一百文,第一层每个三两银子。“都是长舍主人亲手制作而成,法力无边。” 三人面面相觑。栾秋和掌门人悄悄対李舒竖起大拇指。 李舒狂摇叶子,心想大瑀江湖人果真比我更卑鄙——也不管七宗九教还算不算江湖人,总之稀里糊涂全算到正道人士头上。 他用手中叶子去扫那人鼻子:“黄的能挡更多痛苦吗?” 白面具:“不,二者都有长舍主人法力加持,作用是一样的。只不过金盾还能抵挡未来灾祸、未知坎坷。” 李舒只觉得这长舍主人狡猾程度不逊色于自己,暗暗把这种说辞记在心中,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三人身上没有一分钱,只好退开。正烦恼着,听见不远处有几个人围在一块儿说话。 掌门人过去偷听,回来报告:“是明夜堂仙门分堂的人在发进场凭证。只要是有名有姓的江湖帮派,登记后就可以拿到慧光盾,参加大会。” 李舒想了想,提议:“我和栾秋当你的护法。” 掌门人:“什、什么……?” 李舒随口胡诌:“我和栾秋是浩意山庄的,为救你同乡才到这里。但事情未成,我俩不敢谈功,若是办砸了,连浩意山庄的招牌也给砸了。” 栾秋:“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咱们浩意山庄的名声了?”他在“咱们”上加重语气。 李舒嘿嘿一笑,正色道:“总之,我是左护法,他是右护法。你只管去登记。” 掌门人不识字,报上帮派大名后,那明夜堂登记的帮众上下打量他。 “一牛派掌门!”帮众招呼伙伴来看,“就是在诛邪大会上扰乱会场的那位!” 掌门人大吃一惊,正要后退,几个帮众双目发亮凑过来。 “这就是你的牛?”他们围着老牛看个不停,“真有意思,咱们江湖上可从来没见过骑牛的江湖人。你师从何处?” 掌门人:“俺师父是一対路过俺们村的老头老太。” 他说出那两人名字,几个人都很茫然。但很快换了机灵目光:“久仰大名、久仰大名!这是你的东西。”那人帮忙写上他名字,只登记了门派和为首的人,再递来三个白面具。 “掌门人有空到咱们分堂来玩儿!”帮众热情真诚,“给咱们说说一牛派的故事。” 一直在不远处竖着耳朵偷听的李舒和栾秋:“……” “我、我还不错嘛。”李舒说,“慧眼识珠。” 栾秋只是笑。似是因为这儿人多,他笑得拘束,手指曲起来轻轻抵在自己鼻下,掩住了弯弯的嘴唇。 李舒此前没见过这样的笑,之后也没再见过任何人因为自己的胡说八道而这样开心。 他一时口讷,也变成了只会傻笑的呆子,轻轻摇着叶子给栾秋送去流动的晚风。 掌门人打破了旁若无人的対视:“别笑了,走了。” 李舒面色一整,用叶子拍他脑袋:“你左右护法正在交流壮大一牛派之心得,不许打茬。” 三人戴上面具,终于得以顺利进入会场。 与外场不同,会场内一片素静的青色与白色,目之所及,尽是清心寡欲。 场内还有戴面具的童子提着小篮四处游走,篮中是新鲜果脯和瓜条。李舒现在如同饿鬼,看到吃的就流口水,伸手抓了一把,又顿住:“要不要钱?” 童子仔细看三人面具,活泼地答:“是明夜堂的朋友,不用钱!” 李舒:“那给我吧。” 童子又抓一把放他手里。 李舒:“不,整个篮子都给我。” 那童子哭着走远,李舒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我顶着一牛派名头做这些事情,着实不太好。早知道就说我们仨是云门馆的了。” 栾秋:“不如说是苦炼门的。” 李舒:“……苦炼门不至于坏成这样。” 李舒腰上有伤,不便四处走动。栾秋陪着掌门人在场中穿梭,见人就问。 塞了满嘴瓜条,李舒抬头四望。石象周围点满灯烛,穿青色与白色相间衣袍的人走来走去,但不见有任何一个称得上天人之姿。 他心中隐隐有一种被蒙骗的愤怒。 正张望时,传来很轻的铃铛震响之声。 李舒耳朵一动,立刻看向那石象头部。一个颀长人影立在象头上,水红色外袍在细雨和夜风中飘飞,如雨水无法浇灭的一捧灼灼火焰。 他没戴面具,笑盈盈地俯视场下众人,双手手腕系着缀满铃铛的手环,抬手撩动长发时,铃铛响得脆亮。此人面貌十分出众,一双满是情意的笑眼,眼尾飞出几道延伸至鬓边的金线,颈上一个金环,垂着鲜血般的一枚红玉。 栾秋和掌门人正好回到李舒身边,掌门人呆看那象头站立之人,先是被那一张难辨雌雄的脸吸引,随后才发觉那人胸前平坦,竟是男子。 掌门人看呆了:“这……这就是长舍主人么?” 李舒已经悄悄缩到栾秋身后,听见栾秋用一种十分古怪和冷淡的语气说:“这是明夜堂阳狩,岳莲楼。” ----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看过《狼镝》的读者朋友不用困扰,本文可以独立阅读,相关的事件背景我都会做介绍的。 《狼镝》里的人物在本文中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新事件。 (当然如果看过《狼镝》,在看到旧朋友出场的时候,会有更大的乐趣。)
第31章 慧光长舍(2) 明夜堂堂主手下有阴阳二狩,总是一男一女,专做明夜堂明面上不好做、不可做之事。 现在的阳狩岳莲楼、阴狩阮不奇,是当今堂主章漠接手明夜堂之后才上任的,这俩人行事风格古怪、神出鬼没,在江湖上褒贬不一。 岳莲楼此时一身水红色衣袍,和会场中慧光长舍弟子们的装束截然不同。 李舒不认为他是主人。 这念头在心头一闪而过,便见有慧光长舍弟子冲到象塑下指着岳莲楼大吼:“你是什么人!竟敢站在象首菩萨上面,大不敬!” 会场中已经大乱。长舍弟子们面面相觑,虔诚信众纷纷惊慌,李舒栾秋之流则悠然看戏。 岳莲楼就像没听到一样,在象头上坐下了。他声音快乐清脆:“我只是路过之人,不必理会我,你们继续、继续!” 不少人已经认出他就是岳莲楼,场中更喧嚷:“岳莲楼!你欠我们酒馆的酒钱什么时候给!”“好呀,原来这般逍遥,你害我三弟成天哭泣,不给个说法可不能让你走了!”“岳莲楼……” 原本在门口给江湖帮派分发面具的明夜堂帮众也挤了进来,缩头缩肩地站着,也不制止。 “管不了、管不了。”一有人问,他们立刻齐声摆手,“由他去吧。” 岳莲楼确实是来看戏的,但他红亮亮一个人扎在大象头顶,实在令人生厌。长舍弟子左右也说不动,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会场流程。 石象之下就是搭好的台子。台子周围站满长舍弟子,个个手持摇铃,轻轻晃动。 摇铃似是木鱼,弟子的吟唱似是念经,齐颂声中,细雨飘洒。在四个弟子引领下,一个瘦削人影从黑暗的象腹之下走出。 看身量,他应该是十八、九岁年纪的男子,身披灰绿色披风,面上也戴白色面具,只是纹样与其他人全然不同。不仅双手被垂落的衣袖覆盖,他全身上下皆遮盖严实,只露出一双灯火里看不分明的眼睛。 “长舍主人!”有人欢呼,“是长舍主人!” 弟子们高举摇铃,唱颂之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洪亮。 是会场中许多百姓也跟着齐唱:忧患已空无复痛,此间自有千钧重,人间天上一时同…… 唱着唱着纷纷跪拜。 大半人的人跪下了,场内只剩各种稀奇古怪的江湖帮派站着。 台子上,长舍主人高高拎起手中琉璃钟,用同样剔透的小棒轻轻敲动。那琉璃钟在灯火中流光溢彩,声音更是清越动听,与寻常钟乐截然不同。 李舒被这声音吸引:“好东西,我想要。” 随着长舍主人敲动琉璃钟,地上跪拜的人纷纷抬头仰望。 就在此时,象头上的岳莲楼忽然“哎呀”一声。他似乎想站起,但因象头满是雨水、双足打滑,竟栽了下来。 全场惊呼! 岳莲楼子在空中打了个转,衣袍飘飞,如一只水红色蝴蝶。他风头出够,还未落地忽然旋身一卷,已闪到长舍主人身边。 一拉、一扯,长舍主人的面具、披风,全进了他的手里。 “好俊的长舍主人。”岳莲楼一勾那年轻人下巴,手指顺着他下颌往下移动,“可怎么颈上还戴着铁圈?” 静了一瞬,全场哗然:这长舍主人不仅颈上用铁圈紧缚、不让他喉咙发声,双足也同样被铁锁控制。 “这、这不是长舍主人!”有人大喊,“俺去年见到的,不是这一个!” 一时间全场大乱,连长舍的弟子们也面色茫然。在这混乱中,看戏的江湖人来劲了,李舒一时间忘了岳莲楼就在不远处,跳上牛背大喊:“慧光长舍骗人!还钱!” 掌门人忽然一甩牛鞭,老牛往前走去。李舒一时没站稳,跌进栾秋怀里。 “是我的同乡!”掌门人狠命甩鞭子,老牛玩命往前冲,牛角挑翻数人,“我去救他!” 他的老牛一入场,堪比十个江湖人。栾秋叮嘱李舒在场边不动:“你好好呆着看热闹。” 李舒兴奋得只想乱蹦,无奈腰伤限制了他。他跳上旁边的一棵树,哗啦啦被树里藏的雨水淋了一身也不觉得难受,把手里叶子卷成筒状,在嘴边又吹又喊:“掌门人,打呀!打出俺们一牛派的威风!” 他身怀绝顶内功,声音在一片混乱之中如穿云利箭。岳莲楼耳朵微动,只觉得这声音有种久违的熟悉感。 但再细听,却什么也没听见。场下混乱不堪,明夜堂和长舍的人试图控制吵闹的信众,看热闹的江湖人有的帮忙,有的假惺惺装作帮忙。岳莲楼双目圆睁:竟有一头喘气的老牛朝台上奔来! 他实在太过吃惊,不禁后退两步。那老牛也不知吃了什么马草,奔到台前,后蹄奋力一蹬、前蹄抬起,竟似一匹壮马跃上了台子。 咚一声,惊天动地。 马上少年衣衫褴褛,抓起牛背两把缺口斧子跳下:“阿青,我来救你!” 说着举起斧子,“当”地砍断长舍主人双足的铁链。长舍主人双眼圆睁,紧紧拉着少年的手。 掌门人揉揉他头发,看见他颈上那黑色铁圈。铁圈极紧,颈上皮肤已经有被铁圈压迫的痕迹,长舍主人一激动,不停喘气,愈发感觉铁圈收紧,他面庞涨红,渐渐难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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