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铁圈怎么开?”岳莲楼抓着台上正欲爬走的一个长舍弟子。 “不、不晓得!”弟子求饶,“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连主人换了也不知道,是他们护送主人来这儿的……”他举手乱指。 岳莲楼正要去找那几个护卫,忽见眼前人影掠过,是几个江湖人四处飞窜,把想逃的护卫一一逮到了台上。为首的正是栾秋。 “咦?”岳莲楼笑道,“你好呀,栾秋。” “……你认得我?”栾秋诧异。 “当然认得。”岳莲楼笑道,“浩意山庄栾秋和于笙都是妙人儿。我跟不奇提过你,她没邀请你到她庄子里玩儿?” 栾秋:“……” 困扰他许久的谜题——阮不奇怎么会看上自己——终于解开。他愈发看岳莲楼不顺眼,把手里的护卫扔到地上问:“开这铁圈的钥匙呢?” 钥匙也不在这儿,控制长舍主人的另有其人,护卫也只是行使护卫指责而已。 眼看那年轻人呼吸急促,渐渐无法直腰,岳莲楼和栾秋先后尝试,铁圈精铁打制,难以破坏。 “我来。”掌门人忽然说。 他左右手各执一把铁斧,刃上有缺口,斧柄又破又烂。 手腕一振,他紧握斧头,面对长舍主人。 一直兴高采烈眺望的李舒愣了。 “俺们掌门人疯了!”他跳下树,不顾腰上疼痛,奋力往台上奔跑。 岳莲楼和栾秋齐齐出手,想制止少年。 两把沉重的、破损的斧子,不可能劈开紧贴皮肤的铁圈! 要是动手,只怕长舍主人立刻就身首分离。 长舍主人跪在掌门人面前,平静、镇定。他面朝少年仰起脖子,闭上眼睛,像一只等待行刑的鸟儿。 少年武功平平,斧头在他手里,却似是生出千钧重量,挥动中有令人齿寒的风声。 金属相撞。斧子一左一右,横着砍向长舍主人脖子! 李舒人生头一回害怕见到死亡。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铁圈当啷落地。 缺口的斧子停在长舍主人颈上,连他的皮肤都没有碰到。 被砍断的,只有铁圈。 密雨之中,那少年收起斧子,仿佛刚刚破坏的只是一根长歪的枝条,而不是在场所有江湖人都束手无策的东西。 他把斧子挂回牛背,把长舍主人拉起身,看着他双足笑道:“怎么不穿鞋子?” 长舍主人怔怔摸着自己脖子,他终于能够开口,声音嘶哑:“……你居然真的来救我了。” 李舒从指缝中露出眼睛。 在场所有江湖人全都目瞪口呆。 “孩子!”岳莲楼腔调都变了,“你师从何人?!” 少年把自己的笠帽戴在长舍主人头上,想了想回答:“张福和他老婆刘氏,是路过我们村、吃过我两顿饭的老头老太。” 岳莲楼:“……你听过吗?” 栾秋只能怔怔摇头。 岳莲楼:“你们听过吗?” 所有人都摇头。就连自问通晓大瑀所有江湖门派的岳莲楼,也无法立刻想起这两个平凡平庸到难以记忆的名字,代表的是什么样的绝世高手。 少年露的这一手功夫,没有极高深内力和精巧的控制,绝无可能完成。 明夜堂的帮众看掌门人,那目光已经不是一般的崇敬可以概括。 “不愧是一牛派!”人们纷纷议论、赞扬、惊叹。 少年什么都没听进耳朵里。老牛静静站着反刍,他从牛背包袱里拿出一双草鞋,冲长舍主人笑着晃晃:“正巧,我给你备了一双。” 长舍主人也不扭捏,坐在牛背穿鞋。掌门人坐在他身边,俩人与这混乱场地格格不入,高兴地聊着分开后各自发生的事情。 岳莲楼今夜出现并非偶然。 明夜堂上个月在沈水里发现了一具浮尸,看手脚标记,像是慧光长舍的主人。但慧光长舍不承认。 “我好奇心起,便查了一下。”岳莲楼冲栾秋勾勾手指,示意栾秋靠近,“慧光长舍很有钱,但它的信众绝大部分不是有钱人家。” “是谁在背后扶持慧光长舍?”栾秋直接问。 岳莲楼赞他利落:“查不到,钱银来源非常神秘。唯一能肯定的,不是朝廷里的人。” “江湖上的门派?”栾秋想了想,“江湖上有钱的,又唯恐天下不乱的,除了明夜堂还有谁?” 岳莲楼揽着他肩膀:“你对我们有很多误会啊。什么时候有空喝酒,咱们彻夜聊聊?” 他提议栾秋及眼前的江湖人都和自己一起行动,今夜就把慧光长舍老巢掀翻,做件好事。 “沈水那浮尸,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都算太过客气。慧光长舍死了这么重要的人却不承认,还专程找了个假的来伪装,身形、身高和姿态确实十分近似,但为什么死了主人还这样淡定?其中必定有些好玩……不是,有些险恶事情。”岳莲楼振振有词。 栾秋想到李舒最喜欢凑这种热闹,回头去找他。 树下空空,只有一张卷曲的榕树叶子被木条钉在树干上,划拉着几个大字:我出去玩玩。 李舒在雨里又跑又跳,很快没了力气。他捂着腰侧躲在屋檐下,十分懊恼。 栾秋肯定会跟岳莲楼一起行侠仗义,但他却不能让岳莲楼看到自己,只能远远躲开。 伤处隐痛,他掏出怀里的果脯瓜条塞了满口,暗暗怨栾秋不管自己,只顾江湖大义。 雨夜的路上没多少人,李舒耳朵一动,听见不远处传来琳琳琅琅的细碎声音。 一个肥硕圆球骑在瘦马上,晃晃悠悠往这边来。 那马走得艰难,马上的人左手举着金灿灿的伞,右手正翘着兰花指,小声哼仙门最近流行的小曲儿《好意春》。颈上、腰上、手上,还有马儿身上,全是哗啦乱响的饰物。 两人目光对上,各自眨了眨眼。 “金满空?”李舒困惑,“你怎么在这里?” 长舍主人被强行掳走、被带到会场,全都蒙着眼睛。他只能凭借耳朵记忆路上听到的声音,正在仙门分堂里一一细说,让明夜堂帮众辨认。 “说川蜀之地方言的酒酿店,那是在城北。白日里舞狮放炮……没错,城北酒酿店隔壁,是新开张的酒馆。再往前走是……” 掌门人终于救下同乡,只顾着趴在桌上大快朵颐。 “有个人脚步很沉重。”他竭力回忆,“在四郎镇里我听过他的声音,我当时被蒙着布袋,他过来捏了我脉门,判断我有些粗浅功夫,但没有威胁。后来到了这儿,我又听见几次他的声音,但说的什么,听不清楚,只是一些只言片语。‘不能耽误事情’‘小孩要多少有多少’……等等。” 长舍主人接过掌门人递来的果子,边吃边想:“他身上总有许多声音,哗啦哗啦的,好像挂着不少东西。有一回他跟别人在远处说话,不知什么掉了,一路滚到我脚下。我捡起来还给长舍的人,那人说是金珠子。可我觉得,那就是个铁丸子。” ---- 作者有话要说: 一牛派名声大振,从此成为江湖传说。 多年后,唯有在仙门城城东开杂食铺子的老板(匿名),坚持认为那是个十分虚伪的帮派。 老板:当年我才七岁,拎着篮子卖点儿果脯瓜条补贴家用。不料被一牛派恶徒强行抢去。他是个大人,居然抢孩子的东西。这么卑鄙,一牛派能是什么好人! 梁蟾提笔记录:你绝不知道的一牛派秘事,欺辱幼童,(舔舔毛笔)嗯……为非作歹,恶贯满盈。 老板:……也不至于。你别这样写啊! 梁蟾捂耳离去。 --- 记得诛邪大会那几章有读者说:骑牛少年不是一般人物。 我好想说:我也觉得( ̄▽ ̄")
第32章 慧光长舍(3) 雨忽大忽小,一刻不停。 金满空从瘦马身上取下酒壶酒杯,与李舒同坐屋檐下喝酒。 李舒腰上有伤,本不应该碰酒。他知道栾秋紧张自己伤势,也想尽快恢复后回江州城找曲青君好好打一架,便摆手婉拒。等酒壶揭开、酒液倒出,他被香得鼻孔翕动,瞬间忘了所有拒绝的说辞。 “这是好酒,上头。”金满空说,“我就剩这一壶,在这儿碰上你也是有缘,喝两杯吧,” 李舒:“我喝、我喝。” 自从来到大瑀,李舒身上的钱就一直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 起初在阮不奇大宅子里还有些好东西吃吃,自从被曲氏兄妹捡回家,最值钱的便是栾秋带上门的那点儿梨花酒了。 金满空阔绰,吃喝用度都很讲究,李舒一小口一小口地抿那酒,熏熏然又飘飘然,看满街雨水横流,竟有几分把赏风月的快乐。 等他喝完一小杯、再讨下一杯,金满空按住酒壶口子,笑道:“一杯两百文。” 李舒:“……你怎么不早说?” 金满空:“早说了,你就不会喝了。浩意山庄不会赖云门馆的账吧?多么丢人。” 李舒被气得清醒:“卑鄙无耻!”说完心想,我又不算浩意山庄的人,这激将法对我没有用。 不料金满空又说:“栾秋就教出你们这些坏东西呀?” 李舒:“……” 他把酒杯怼到金满空面前:“我才不赖!谁赖谁是苦炼门恶徒,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这诅咒足够狠毒,金满空顿时信得十足,又给李舒满上一杯:“第二杯半价。” 李舒喝得愈发珍惜,用舌尖轻舔酒面,嘀咕:“你跟曲渺渺简直是异父异母的兄妹。” 金满空说自己是来仙门办事的。至于办什么事,他笑着摆摆手。 若是平常,李舒自然不问。但腰伤隐隐作痛,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绞尽脑汁从金满空口中套出曲青君的底细。 “你这么富贵,我看谢长春倒是简朴。”李舒应和金满空哼得《好意春》,用酒杯给他打拍子,冷不防问,“同是云门馆弟子,你俩差别怎么这样大?曲青君厚此薄彼?” 金满空看他:“对咱们有兴趣?你也不想呆浩意山庄了?” 李舒笑笑,知道这是个套。“当然不是,我生是山庄的人,死是山庄的鬼。”李舒左右看看,装作谨慎,“但是在山庄里一说起你们馆主、谢长春和以前的事儿,栾秋于笙个个黑脸,我什么都不知道呀。心里别扭,他们还是不把我当自己人。” 他做戏气氛十足,说到最后,黯然得眉毛眼角都耷拉,把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第三杯。”金满空不忘提醒,倒完说起云门馆的诸般往事。 和跟着曲青君一同离开的谢长春和那百多个弟子不同,金满空是十年前才拜入曲青君门下的。他本身身怀武功,但过于贪财,竟偷偷把师父师娘的宝贝盗去卖钱,一来一回倒腾,反而挣了几两银子。那几两银子无法哄得师父原谅他,他被逐出师门。不久后遇见曲青君,曲青君见他脑子灵活,又有武艺,便收他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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