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洱惊得半天回不过神,看向李舒求助。李舒正磕着瓜子,目光炯炯:“说呀,我也想听。” 于笙从七霞码头赶回,还没进门就听见山庄里一片笑声。岳莲楼拎着阮不奇和礼物上门赔礼道歉,几个人不知说的什么,栾秋竟笑得前仰后合。于笙诧异又惊奇,以为栾秋被什么怪东西夺舍。 岳莲楼竭力描述李舒被漂亮姑娘小伙包围的模样:“如鱼得水,左右逢源。谁都看不出来他是第一次去玩儿,昨儿我路过天香楼,姐们还问我那天的俊俏公子什么时候再去。” 李舒立刻:“不去!” 栾秋却同时开口:“去呀。” 李舒惊恐地看他,于笙和曲渺渺也惊恐地看他。 栾秋笑道:“我和他一起去,阴狩和阳狩有什么花样子,不妨也给我亮一亮。”他举举手中小酒杯,和平常一样,说得真诚恳切,笑得坦率洒脱。笑完扭头先看一眼李舒,目光晃动着,缓缓落到岳莲楼脸上。 岳莲楼背脊一寒,忙按着正跟曲渺渺说笑的阮不奇给栾秋、李舒倒酒。 当晚似乎宾主尽欢,只是之后李舒再遇到岳莲楼,看他的目光愈发带上了阴沉的恨意。 山上的那小房子,修缮重建后,和李舒想象的一样清爽漂亮。 他和栾秋在这儿住下了,白天在山里消磨,晚上在床上消磨,惬意得根本想不起任何正事。 李舒着实也在腰酸背痛的间隙里思索过自己是否要认真做点儿什么。可他心头烦闷尽去,再也不因旁人目光与看法而耿耿,没了烦恼,每天都乐呵呵地乱跑瞎玩,实在没精力思考正事。 栾秋和“浩意闲人”回到山庄的消息不知被谁传了出去,陆陆续续有人登门求见。两人都觉得麻烦,愈发呆在小屋子里不肯下来。 春盛的这一日,两人在开满花的树下给捡来的小狗洗澡,一只信鸽忽然落在枝头。 这是曲洱传讯的鸟儿,栾秋拆开:“速回山庄,有大事。” 李舒刚被小狗泼了一身的水:“什么大事?于笙和谢长春又打起来了?” 两人抱着小狗下山,轻飘飘越过沈水,往山上而去。 刚走到山庄门口,李舒便愣了:庄子门前几匹瘦马,马鞍上都有他极为熟悉的苦炼门标记!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门口,眼前忽然一花,随即便有人抓住他的手。他定睛一看,惊喜地喊出声:“商歌!” “可算找到你了!”商歌懒得与他叙旧,急急地问,“星长老有了大麻烦,你知道么?”
第91章 故人心曲(5) 商歌和虎钐等人离开封狐城之后,虽然她很想立刻拜访浩意山庄见见旧朋友,但虎钐和欧阳九的提亲大事自然是更重要的。 一路上小杨呱嗒呱嗒问个不停,见什么都要叨叨几句。他只会说金羌话,一开口总引来周围大瑀人惊奇目光。起初虎钐怕他会惹来麻烦,但欧阳九拍拍胸膛:有麻烦,我来解决! 任谁来看,欧阳九都是不好惹的江湖客。有他当幌子,从封狐到青松阁的这一路都平安无事。 但抵达青松阁的当天,欧阳九就跟欧阳大歌在家门口大打出手。 带着心爱之人回家,欧阳九始终有些惴惴。他让虎钐和商歌、小杨先在青松阁外等候,自己牵着马儿走上山道。青松阁建立在山上,山道蜿蜒,欧阳九走到一半便有弟子禀报阁主,说是外头来了个粗野的江湖客,不知身份。 正逢江湖上许多帮派被来路不明的年轻侠客接二连三地踢馆,欧阳大歌豁然站起,拎起他的银背大刀就要迎战。 父子俩一个出、一个进,在青松阁门口碰上。一言不合,竟然打了起来。 虎钐听见上面声音不对,连忙飞身赶过去。商歌带着骑马的小杨来到青松阁门口时,看见欧阳大歌手握大刀,喘着粗气,一双眼睛被怒气熏红,欧阳九则始终不亮武器,只凭一双肉掌与父亲对峙。他在金羌游历十余年,学的功夫越来越杂,又从黑塔藏的武学典籍里粗粗地习练过别家外功,如今手脚一同振作,招式中已经全然看不出青松阁看家本领的痕迹。 这让欧阳大歌愈发愤怒,吼声震天:“青松阁没有你这样的弟子,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滚出去!” 他才吼完,眼前便落下一个影子。陌生的女子挡在了欧阳九身前,落地时肩上的发辫还在甩动,双手铮铮有声,竟亮出一副雪亮的双手剑! 双手剑在亮出瞬间泛起光华,欧阳大歌应变极快,立刻举起银背大刀阻拦。两人当当当连过十招,欧阳九不顾生命危险闯入剑阵,两人才各自险险停手。 “爹,这是虎钐,我的……我的……意、意中人。”欧阳九一头冷汗,扭头对虎钐说,“虎钐,这是我爹。” 虎钐双手剑仍未收起,冷冰冰硬梆梆回他:“即便是你爹,也不能这样骂你。” 欧阳大歌看看虎钐,又看看欧阳九,连大刀都忘了收,惊奇得声音变调:“放屁!这么俊的姑娘,能看上你?!” 青松阁的弟子们只听过欧阳九的名头,之中许多人从未见过欧阳九。 一行人在青松阁里住了几天,每日不停迎接各路人马,都是来偷看欧阳九的。 欧阳九的母亲和奶奶、外婆不吃斋也不念佛了,风风火火赶回家,抱着他放声大哭。不多不少的几个朋友连夜奇袭青松阁,和欧阳九打了几架,又哭又笑,一个个口不择言:我们以为你死了,年年清明都在山头烧纸。 母亲一见虎钐就喜欢,也仍是那句话:真好看,怎么就配我们家阿九这么个混帐孩子。 虎钐给欧阳九正名:“他很好。” 这话惹得几个女人又哭起来:“阿九当然很好!” 闹闹腾腾,乱七八糟。商歌以为虎钐会憎恶这一切,毕竟在她印象中,虎钐一点儿也不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但出乎意料,虎钐总是很认真地听欧阳九家人们说话,在欧阳九与朋友、弟子打闹的时候,安静地坐在一旁托腮倾听。 “不觉得无聊么?”商歌问。 虎钐眨眨眼睛:“挺有意思的。” “哪儿有意思呀?”商歌打了个呵欠,看着不远处的小杨正跟年纪相仿的孩子炫耀背上的伤疤和虎钐的医术。她一刻都不想在青松阁久留,只想尽快赶到浩意山庄,从老朋友和明夜堂口中打听星一夕的下落。 “我也说不上来。”虎钐嘴角竟漏出一丝微笑。 商歌看着她侧脸,也莫名随她一起笑出声。 因欧阳九终于有了成家可能,欧阳大歌便旁敲侧击,问他何时回来继承家业。 得知欧阳九要跟虎钐留在金羌,欧阳大歌面色变了又变,但最后竟然没有生气。 他有时候也会在院子里看欧阳九和朋友们喝酒谈天,不好与女眷说话,便拉着小杨唠嗑。小杨没料到这满脸怒容的中年汉子竟然会说金羌话,欧阳大歌哼地一笑:“当年曲天阳组建诛邪盟,咱们可都是认真学过金羌话的!” 一老一少聊得最多的,自然是欧阳九:他如何救下小杨,如何与虎钐为了“小羊”们的羊皮奔波劳碌,如何成为紫衣堡的牧民们信任爱戴的“阿九”。 离家十多年的孩子,在他乡度过了艰难但快乐的岁月,成长为一个令自己完全陌生的人。欧阳大歌看出欧阳九与虎钐感情甚笃,最终放弃了原有念头。 “要不你试试当苦炼门门主?”他对欧阳九说,“虎钐是你夫人,有她帮忙,应该很容易吧!” 欧阳九埋头吃饭。 欧阳大歌一番畅想:“你是大瑀人,又是青松阁的弟子、我的孩子,真成了门主,那是多么扬眉吐气的事儿!我们从内部攻破了苦炼门,这诛邪盟的盟主,非我莫属吧!” 欧阳九喝完最后一口汤,嘴巴一抹屁股一弹,窜到院子里抱起小杨:“走咯!我带你们去放水灯!” 欧阳大歌气得胡子歪斜。 如此这般,终于到了离别这日。得知一行人要往江州城去,欧阳大歌忽然一拍脑袋:“你们去浩意山庄对不对!” 商歌嫌他啰嗦,面色已经十分不耐,不料欧阳大歌下一句便引起她的注意:“浩意山庄那个被割了舌头的小弟子,商姑娘可还记得?我不久前在烂柯谷遇见他,他正跟那一牛派掌门人盘算着怎么进烂柯谷。” 欧阳大歌去烂柯谷探望朋友,与卓不烦、掌门人是在谷外碰上的。烂柯谷并非“地尽头”那样的地方,行人进出自如,但两人却满脸焦虑,在路旁转个不停。 “他们似乎筹划着要从烂柯谷里救出一个瞎子。”欧阳大歌说。 商歌用最快的速度,最简练的叙述,把一行人从金羌到浩意山庄的过程说了一遍。李舒听得双目圆睁:“一夕在烂柯谷?!” 他忽然发现,除了商歌和虎钐,身边围坐同听的几个人面色都十分奇怪。 于笙和栾秋更是互换了眼色,保持沉默。 欧阳大歌这个情报非同小可。得知星一夕被困在烂柯谷,虎钐和商歌立即色变,催促欧阳九立刻上路。商歌只想找到星一夕,虎钐比她更冷静:他们这几个人都不熟悉烂柯谷情况,欧阳大歌要照顾被再度离家的欧阳九气得病倒的几个女眷,也无法随他们上路。 一行人紧赶慢赶,来到浩意山庄,见到曲洱的第一句话便是求助。 李舒此时左看右看,奇道:“烂柯谷是什么地方?怎么去那儿还得找帮手?” 栾秋用手指蘸了茶水,在石桌上粗略画出一个地图,地图上有两条线。 “大瑀南方是属国赤燕,最近几年因朝廷动荡,两国关系并不融洽。大瑀和赤燕边境都是高不可攀的山岭和深谷,能通行的只有两个地方,一是这条路线,被大瑀的南境边防军牢牢把守,要跨过边线,必须持有边防军许可的同行令牌。”栾秋说完,指着地图上的另一条线,“第二条路线,便是夹在崇山峻岭之间的烂柯谷。” 烂柯谷位于大瑀和赤燕边境,是一条狭长且地形复杂的山谷。 六十年前,大瑀与赤燕在边境鏖战,江湖客纷纷从北往南驰援,许多人一去不回。战争平息后,两国重新商定边线,烂柯谷成为了一处跨越两国领土的深谷。 之后不久,烂柯谷渐渐形成新气候:数百人在烂柯谷居住、生活,名义上避世而居,实则是看守着这条边防军无法管理的边境小道。 “他们和‘地尽头’的隐士完全不同,实际仍是入世之人。”栾秋说,“想从大瑀偷运宝物和情报之人,都晓得烂柯谷是难以翻越之地。” “但你们不是说,那地方可以随意进出?”李舒问。 “你心里没鬼,做的又是正常事,自然可以随意进出。” 李舒心头一咯噔:星一夕在烂柯谷究竟做了什么? 和栾秋一同筑起那小房子后,李舒日夜放纵疯玩,实在想不起任何正事。如今商歌提起星一夕,他又是惶恐又是心虚:“那咱们立刻去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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