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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狂

时间:2023-08-19 01:00:33  状态:完结  作者:凉蝉

  他瞬间想起阮不奇的话,茫然中生出无穷怀疑。

  走走停停,李舒渐渐接近了四郎峰。看见亮如白昼的七霞码头,他忽然想起这儿也有认得自己的人。他连忙隐入暗处,继续朝沈水掠去。

  夜极深,远离七霞码头后,灯火光芒像是被沉沉夜色吞噬。

  沈水对岸,有李舒和栾秋呆过的山洞,李舒在这儿活了过来,他们还度过了一些疯狂的时刻。想起那颗在身上滑动的李子,李舒蓦然有些心惊。

  记忆中的山洞已经被碎石和藤蔓覆盖。李舒便沿着山壁一路往上,最后站在高处。

  四野只有星光。他想起在刺破浓云的日光里,栾秋曾带着自己穿过雨后的光明。身后不远处就是栾秋当时找到的小房子,他在这儿为李舒仔细地清洗过被血和泥沾染的头发。

  带池塘和小院的房子塌了一半。李舒吃力地挪开半片破烂门板,小心地钻了进去。

  没有人的房子总会很快崩塌,它本身不过一具躯壳,“人”才是它的三魂六魄。周围并没有朽和霉的气味,相反,树木的根须侵入了腐朽的地板,倒塌的半边房子长满了植物,在春季里开出一片接一片的紫色小花,花朵垂落在积水中,在微弱的光线里,花丛深处有几点荧光。

  李舒靠着倒塌的墙壁坐下。被冷风暂时压抑的醉意变本加厉地影响他的脑子,他现在才回过神来:岳莲楼和阮不奇都不喝那儿的酒。那些酒香甜醇厚,勾着人一杯接一杯,酒里掺的东西如今正在他身体里发作,让他口干舌燥,浑身难耐。

  栾秋酒量太差,因而很少喝酒。

  可在北戎和白原那样的地方,人们都要用酒和火来御寒。高辛人个个酒量惊人,连李舒喜欢追着跑的少女卓卓也一样。他们会在白天、夜晚,和相熟的朋友围坐成一圈,吃肉喝酒,而帐子外雪寒风急。

  栾秋总是看着李舒喝。他话也很少,不擅长用北戎语言与人交谈,便安静地坐着,随时给手舞足蹈的李舒提供自己的胸膛作为依靠。

  他会在宴席结束后背起李舒,走向他们居住的小帐子。雪停的时候天空澄净,李舒趴在栾秋背上,昏昏地点数天上的星星。他会滑下去,又被栾秋手臂抓紧捞起来。他揽着栾秋的脖子,听见两个人的心脏都在冷夜里扑扑地跳着。他在栾秋的背上,像栾秋必须背负的包袱,又大又重。但栾秋没想过放下来。

  商人们从四面八方而来,带来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用大瑀文字写成的书册。李舒和卓卓一起看《侠义事录》,半信半疑地听卓卓讲她认得里面的这个人、那个人。那些书有真有假,而无论真假,里头都有栾秋。

  沈灯和曲洱写的《侠义事录》很客气,假书则肆无忌惮:坏得走在路上都流黑水的李舒,踏过的土地寸草不生的李舒,用尽所有想得到想不到的方法蒙骗了正直善良的栾秋。写假书的人一定也在云门馆听过李舒说话,把李舒的说辞原原本本地放进书里,连李舒看了,都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可没有人提到栾秋当时怎么回答一切。

  他趴在栾秋的背上,去咬栾秋的耳垂:“不是‘有过’。”

  醉汉的话语模模糊糊,栾秋听不清楚,总是非常好脾气地应:“嗯。”

  李舒像无法降服的野兽,在栾秋背上乱动。他把栾秋推倒在积了薄雪的角落里,想让栾秋吞下自己的呼吸,变得和自己一样醉。

  栾秋会皱起眉,用兽皮做成的外衣把李舒罩住,厉声让他安分点。安全温暖的小帐子才是他们的家,他们在皮毛铺就的毯子上打滚,急不可待地打开对方。声音被风和夜色吞没,天地和雪原中只有这个小帐子和两个分不清彼此的人。李舒喜欢用自己的脸去摩挲栾秋的面庞,喜欢栾秋没有修剪的胡子。胡子让栾秋看起来不像栾秋了,李舒会放肆地想象自己正跟另一个“栾秋”分享最隐秘的部分。羞耻和兴奋令他蜷缩,他会贴在栾秋的耳朵边告诉栾秋那些狂妄、荒诞的想法。

  栾秋会皱起眉头。这种表情与李舒第一次在树林里求欢时,栾秋露出的神情一模一样。李舒记得那是一个秋天,他们正穿过广阔的驰望原,希望赶在冬天之前抵达温暖的血狼山。落叶覆盖了马儿的背脊,他们在大地铺成的床褥上,被金色的阳光刺得双眼疼痛,心口火热。栾秋的耳朵红着,手指按在李舒的下巴上,很低又很急地:“荒唐!”

  驰望原比沈水更能让李舒融化。

  他享受栾秋的责罚,“荒唐”渐渐成为一种玩笑,一个信号。李舒知道栾秋绝不憎厌这样的“荒唐”。

  他们在驰望原上奔驰,是两个谁都不认得的他乡来客。不熟悉一切规则、不知道部落的习俗,这些都不影响他们的旅程。栾秋开始不修边幅,把头发和胡子留长。李舒负责给他修剪,他们在被日头晒得散发出青草气味的原野上相对而坐,因为彼此一些无聊、无趣又无益的话疯狂大笑,甚至滚下山坡。

  “荒唐!”李舒跳起身,对滚进小溪里的栾秋大喊。

  栾秋会蹲在生产的母羊身边,用前所未有的凝重和谨慎,等待羊羔子的降生。他什么都学得很快,猎熊、猎兔,把枯草编成结实的绳子,骑着风驼穿过冬季的草原。

  他不像“栾秋”了。但他仍是栾秋。

  荒唐的、无形拘的,永远吸引李舒目光的栾秋。

  此时的李舒坐在黑暗的小屋子里,被潮湿和不知名的小花包围。他因自己的燥热而窘迫、而愤怒,却又为栾秋此时不在自己身边而沮丧得落下两滴眼泪。想起的事情越多,就越发现所有开心的记忆都打上了另一个人的烙印。

  屋子外头忽然传来响动,李舒吓了一跳,连忙从破窗户里跳出去。

  隔着一个小池塘,栾秋正站在夜色里。

  李舒以为自己看错,直到栾秋摇摇晃晃踏进水里,他才大吼一声:“别过来!”

  栾秋站定了,扶着身旁的树干。

  两人隔着冰冷夜色沉默许久,栾秋才开口:“你是不是……并不想回大瑀?”


第90章 故人心曲(4)

  李舒垂头踟蹰。

  他无法回答,只能沉默应对。

  他以为见到栾秋的时候自己会生气,但此时只有伤心而已:看见栾秋的脸,便立刻想起阮不奇斩钉截铁地说“他不喜欢你”。

  平时是绝不会怀疑,更不会无端去寻求他人肯定。李舒说不清楚自己当时想的什么,阮不奇说的那些话钉子一样刻在他心里。

  “回大瑀”是李舒主动提起的。

  这三年栾秋和他都过得很快乐,但有时候,他会看到坐在草坡上的栾秋不自觉地望向南方。

  南方有大瑀,有江州城和四郎峰。潮湿的春天,闷热的夏天,湍急的沈水,那里有他熟悉的朋友和土地。栾秋并不能意识到自己正望着故乡的方向,他以为自己是看着一只鹰,一头落单的小羊,然而他站在高处时,总是背对李舒。李舒知道,他流连的目光正思念着千万里之外的小小山庄。

  察觉这一点的李舒并没有立刻提议。他忍耐着,也暗自思索着。

  “大瑀”并不是李舒乐意去的地方。它和苦炼门不一样:苦炼门会让李舒想起栾秋被蒙骗的十几年,还有自己吃的苦,大瑀却只会让他恐惧。

  这种恐惧非常细微,但像露水一样无处不入。他从商队的人手中买来好几本假的《侠义事录》,起初看得嘎嘎大笑,渐渐笑不出来,盯着纸上的字发愣。人们随意杜撰他和栾秋的故事,所写之事超出了李舒的想象,以前的他看这些东西,像看一个同名同姓之人在书页上冲杀,连自己也要忍不住怒叱两句“可恶”——但现在他不能够这样轻松了。

  他害怕自己会成为栾秋的污点。

  这种恐惧在北戎的一个雨夜中获得了证实。

  那时他和栾秋在北戎的都城闲逛,经过明夜堂的分堂时,听见有人在门前吵闹。正是夏季,夜间有雨,十分凉快,看见那青年背脊时,李舒瞬间想起了绍布——除了绍布,他还没见过别人身上有那么多张牙舞爪的刺青。

  青年身上遍布刺青,还有许多细小的伤口。他高大壮实,裸着上身与明夜堂的人扭打,扯着嗓子嚷嚷:“陈霜呢?我知道他就在这里!”

  被他甩到一旁的明夜堂帮众摔到栾秋身上,被栾秋牢牢抓住。李舒插嘴:“陈霜不在这儿。”

  青年朝李舒冲过来,几乎要撞上李舒的脸:“他又跑去了哪儿!”

  一番解释,俩人才知眼前这位高大的琼周青年是从大瑀一路追着陈霜而来的。他不肯说自己与陈霜有什么仇怨,提起陈霜时表情十分古怪复杂,不太乐意细说似的。李舒和栾秋很喜欢陈霜,怕这人是他的什么仇家,哄着骗着,把青年拐进酒馆。

  青年自称郑舞,是列星江游家船帮的人,此前一直在琼周和大瑀附近的海上当水盗。他酒量极好,讲话爽利,说了许多路上见闻。眼看两壶酒快喝完,他才察觉忘记问眼前两人名号。

  两人在北戎一直用真名行动,自然坦然告知。郑舞忽然眨了眨眼睛:“你就是李舒?”

  他看着李舒,慢慢地打量他,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流露困惑:“怎么和他们说的不一样。”

  李舒:“谁是他们?怎么说的?”

  “大瑀江湖人。”郑舞大口吃肉,回忆道,“说你带着栾秋在金羌干坏事。”

  李舒和栾秋同时皱眉:“……嗯?”

  在大瑀江湖人之间口口相传的怪异故事,远比假书中写的更为离奇。

  真真假假的《侠义事录》塑造了一个勇武、忠诚、隐忍的栾秋,而与之相对,民间流传着许多个面目模糊的“栾秋”:随苦炼门门主一同烧杀抢掠的、当上苦炼门长老的、成为西域杀人狂魔的……林林总总,千奇百怪。

  而无论“栾秋”变成什么样,引诱他堕入深渊的永远都是“李舒”。

  “你在大瑀可不是什么受欢迎的人。”郑舞咽下一口肉,“有人喜欢正直的栾秋,他们必定讨厌你。有人喜欢杀人狂魔栾秋,他们也一样讨厌你。”

  李舒不解:“为什么?”

  郑舞:“最好的是栾秋,最坏的也是栾秋。江湖人就喜欢追逐‘最’之人,你若老是在栾秋身边转悠,栾秋总是听你的话行事,岂不令人失望?”

  一直不怎么吭声的栾秋仿佛灵机一动:“难道有人编纂我和李舒反目成仇的故事?”

  郑舞打了个响指:“当然!你杀了李舒,取代苦炼门门主之位,那故事十分精彩,你们回了大瑀,有空记得去听听。”

  郑舞酒足饭饱后追着陈霜的行迹而去。栾秋只把他说的话当做有趣的谈资,但李舒心里悄悄地留下了痕迹。他见识过大瑀江湖人的愤怒和热情,想起云门馆公审他的场景,李舒至今仍觉得心中难受。那些糊涂的、容易被煽动的人,是否也会有迁怒于栾秋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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