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辞不慌不忙道:“香品是草民所做,香方却非草民所为。” 张知县眼睛一亮,没想带大燕朝还有这样厉害的香师: “香方是何人所做。” “这香方是以前草民在外游历时,从一位香师口中得知。” 晏辞不紧不慢地开口:“据他所说,这道香的香方是他在一本古书里看到的。” “那本古书里记载的故事,传说很久以前有一位国君,与他的王后感情深厚。” “国君生性风雅,常与王后一同垂帘焚香,被当时的人称为一段佳话。” “只不过那位王后素来有失眠多梦的毛病。“ “国君不忍王后终日不得好眠,便耗费几月,为其研制出一款专门用于睡时点燃的帐中香,从此王后在此香气熏染下,不仅安神,而且与国君感情更加笃厚。” “这也是这道香的由来。” 晏辞简短地说完,堂上一片寂静。 围观的人不知他讲这个故事的目的,有点奇怪地看向他。 然而许久以后张知县一声轻笑,伸手握紧了身旁夫人的手。 他注视着晏辞,缓缓说出三个字: “有心了。” 晏辞一言未发,恭敬叩首。 就在他从苏白术口中得到这位知县大人与夫人伉俪情深的消息以后,便想到了这款香,更难得的是,这位知县夫人也喜欢梨子。 本来他也没打算铤而走险拿一道帐中香上场,然后实在没办法,只能赌一把。 而且苏白术给他的那张纸条上,还说县令夫人素来有头疼的毛病,于是他擅自在这香里加了些安神的成分,效果看起来不错。 就是不知道赌没赌赢。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听到堂上张知县再次开口,状似无意地问道: “你这香,何名?” 这香的来历,传闻乃是南唐后主李煜为其妻子大周后娥皇所制,以此香表达其夫妇二人绵长情意。 此香制成之后,不仅有沉香的芳香,亦有梨子的清甜。 即使已过百年,在古书千百道帐香中,依旧被称为“帐香之首”。 而这香在古书中记载,名为“江南李主帐中香”。 当然,民间还有一个流传更广的名字。 晏辞深深叩首: “回禀大人,此香名为——” “鹅梨帐中香。”
第68章 这是一道没人听说过的香的名字。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互相从彼此的脸上看出疑惑。 ---帐中香?还是掺和梨子的帐中香?你会做吗? ---不会,不会... 张知县反倒没有什么反应,毕竟燕朝地大物博,有什么奇人异士创作出不同寻常的香方都有可能。 于是他听罢只是朝着一旁的夫郎温声笑道: “这名字也算通俗好记。” 县令夫人微微颔首。 他一直安静地坐着没有开口说话,让人很容易忽视了他的存在。 可是此时这位夫人的眼神明显比刚进来时,变得温和许多,他此时终于开口: “虽然不知道公子在这香里放了什么,但是闻之宁神,让人心静。” 他眸子一动,又开口问道: “公子做这道香的初衷又是什么?是为了参会?” 晏辞仿若知道他在想什么,直起身笑道: “实不相瞒,草民做这道香本来的初衷并不是用来参会。” 县令夫人看向他,好奇道:“哦?那是为何?” 晏辞低垂着眸,轻声道: “草民的夫郎素来有失眠的毛病,每到夜间都很难入睡。” “所以草民才想起了这道香,希望焚之可以让夫郎每夜安眠。” “这才是草民的初衷。” 他声音沉稳,面上表情深情款款不像作假,语气中夹杂着些许让人不难感受到的情感。 晏辞心想:所以宝贝儿,对不起了。 因为这句话是他编的,顾笙每次都在他怀里睡到天亮,有的时候还赖床,睡眠质量颇高。 可是县令夫人听了此话,果然微微动容。 他眉目舒展,缓缓开口: “无论这个故事是真是假,都很让人感动。” 这个故事里,国君对王后的深情,让他无端想起了自己和夫君。 要知道这世间男子三妻四妾者众多,可偏偏女子哥儿却只能终身侍奉一人,如夫君这般专情的人不多,没想到今日面前这年轻人也是这般。 这斗香会他随夫君参加过几次,每次来参会的人都准备的衙香,只因为衙香是在外宴会宾客的专属,却从来没有人愿意花心思在更为常用的帐中香上。 如今听得堂下年轻人说得如此一番,想必也是重感情之人。 ... 众人本来都等着看晏辞的笑话。 结果发现此人不仅侃侃而谈,还和知县大人及其夫郎相谈甚欢。 眼看着张知县本来有些不爽冷漠的表情,到现在变成了会心的笑意,甚至连旁边的县令夫人也展颜。 晏方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完全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他恶狠狠地在心里想,这县令脑子坏掉了吧? 一道上不了台面的帐中香也能说个半天。 他怕再说下去,他这魁香位置不保,于是上前一步: “大人。” 张知县对他还是颇有好感,被他这样一打断也没有生气。 此时目光落在他身上,若有所思: “你们两个都姓晏,可是亲族?” 直到真相的众人暗自心想,何止是亲族,根本就是亲兄弟。 不由在心里感慨,这晏家还是真厉害,出了一个晏方不够,他这传闻中只会喝酒的大哥竟然也有些本事。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人有多不合,而且前段时间听说这两人争家主位置争得厉害,看着这老大都被赶出去了,想来还是老二更胜一筹。 晏方死都不愿意跟晏辞扯上丝毫关系,皮笑肉不笑道: “大人说笑了,晏家只有我一个子嗣。” 他加重了“只有”两个字,并且轻蔑地看了晏辞一眼。 后者无动于衷。 ... 众人都是全神贯注地看着面前事态的发展,只见张知县看了看左边的香炉,又看了看右边的香炉。 面色微微迟疑,一直没有说出结果,似乎举棋不定的样子。 “这两道香味道都是上品,衙香典雅浑厚,帷香清幽袭人,还真是让本官有些为难。” 他蹙了蹙眉:“不过以往从没有过帐中香参会,这...” 县令夫人在一旁淡淡开口: “没有并不代表这香不能参会,况且这味道清新淡雅,和衙香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 张知县点了点头,却是不置可否。 随即他笑道: “以往每次都是本官来评定魁香。” “不如这次便交由在场的诸位决定,看各位更喜欢哪一道?” 本来屏息凝神等待结果的众人立刻明白了,大人这是犹豫了。 原本那道衙香势在必得的魁香位置此时竟被一道帐中香所动摇,这本来就不可思议。 可在场没人否认,那道帐中香无论是味道还是纯度,甚至焚香之人的手法都更胜一筹。 大堂里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堂前站着的两人身上。 晏辞依旧垂眸看着面前的地面,似乎在思考什么,带着对自己处境一无所知的迷茫。 他身边的晏方听了知县的话,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如果不是因为此刻在人前,他几乎控制不住脸上想要狂笑的表情。 自从父亲病了,他成了这次晏家这次香会的负责人。这香会上一半都是先前想和他打好关系的人,县令说出这句话基本已经定下了他才是魁首。 他看着孤身一人的晏辞,只觉得他好可怜,这废物一无所有,还天真地妄想赢过他。 晏方侧了侧头暗地里朝旁边的王朋兴使了个眼神。 王朋兴立马会意,上前道:“大人,草民斗胆,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张知县得了这两道香,明显心情都好了许多,于是和颜悦色道: “但说无妨。” 王朋兴嘴皮子翻飞: “草民拙见,这帐中香虽寓意不错,但还是这衙香更胜一筹。” “且不说每次香会的魁香都是衙香,更何况在座的各位皆是有头有脸的人,平日里还是使用衙香更频繁些。” 他身后站着的众人纷纷附和。 这满堂衣冠楚楚的人里,那一身朴素的年轻人就是一个异类,无论从哪方面都在述说着与他们的格格不入。 所有人都侧目打量着他,即使那道与他一样格格不入的帐中香更胜一筹,可是那又如何? 这斗香会表面上斗的是香,实际上斗的是掩藏在其下的世故。 想到此处,不断有人开口: “草民也觉得这衙香更好一些。” “帐中香虽好,可毕竟难登大雅,还请大人三思。” “这衙香听闻乃是晏公子呕心沥血之作,不知用了多少名贵香料,怎么是一道帐中香可以比拟的?” 堂下,为晏方发声者不断,晏方的表情渐渐得意起来。 旁观一旁的晏辞,孤零零站着,也不出声。 整个人看起来不仅不适合这满室富丽堂皇,本身还可怜至极,辛辛苦苦跑到这里受辱。 ... 傅老听着大堂中的人纷纷附和声,又看了看堂下一身朴素的年轻人。 他在心里暗自叹气,这年轻人天赋虽高,可毕竟不是世家子弟,这次恐怕难得魁首了。 他一边为其惋惜,抬眼却见这年轻人依旧安静地站着,眉目间一片平和,好像没听到周围人不利于自己的言论,又好像即将输掉的不是自己。 傅老有些诧异,实在不忍心他就这样输掉,有意提携: “这位晏公子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 那叫晏辞的年轻人闻言,抬起头,露出一个感谢的笑容: “老先生见谅,晚辈没有辩解,是因为晚辈也认为衙香的味道更好一点。” 他此话一出,本来嘈杂的大堂第二次渐渐陷入寂静。 所有人都侧目,连傅老和张知县都忍不住看向他。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这不是把魁香拱手让人吗? 一旁看了整场戏的里正皱着眉,率先出声:“所以你这是打算放弃夺魁了?” 这镇子虽小,可镇上的香师无不以能得到魁首为荣耀,毕竟能得到魁香便有了去胥州展露更多头角的机会,可是万万没想到还有甘愿主动弃权的人。 真是个怪人。 晏方心情愈发畅快起来,心道晏辞这废物果然是自不量力,知道自己要输了,就演这么一场,可惜他不仅丢了香方,一会儿说不定还要丢脸。
266 首页 上一页 64 65 66 67 68 6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