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大情报! 兰旭心中掀起一片滔天巨浪,咚咚作响——他本以为林午阳涉入不深,想不到为了吴秋雁,倒是积极得很——面上诚恳道:“林镖头当知道兰某曾为朝廷走狗,与周相颇有交情,眼下看来,要去催他进度的话,兰某是最合适的人选。” 老张仍是那副死面;林午阳心忧所爱,闻言大喜,抱拳道:“若如此,劳烦兰兄弟了!” 兰旭回以抱拳,想了想,又道:“周相为人谨慎,兰某冒然登门,恐怕适得其反,若有可靠之人代为引荐,当然最好。” 周成庵手眼通天,不会孤身作战,兰旭有意挖出他真正的根系,故有此问。 老张道:“不行,这件事,越少人参合越好。” 兰旭点到为止,收起百尺竿头,带上纱笠,抱拳而去。 ……………………………………………… 无记业计划的起事时间是后天,如果明日晚前,吴秋雁仍未出狱,林午阳便会带人劫狱! 兰旭进城,朝艾府赶去,途中路过茶馆,放眼一望,伍九居然还在! 兰旭驻足,想了又想,还是狠不下心,大步流星地上了楼,拍上伍九肩头。伍九正听得热闹,突兀被人打断,皱眉回望;兰旭撩开纱帘,只见伍九一喜复一惑再一忧;兰旭连忙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嘘”了一声,往桌子上扔了块儿碎银,然后拉着他下了楼。 转过一条相对人少的背巷,伍九方道:“兰大哥,你怎么在这儿,你头发怎么都白啦!” 兰旭看着他,自相识以来,独独他没有变,一时五味杂陈,不知该先说哪句好,又是欣喜又是欣慰地端详他半晌,方开口道:“你是跟着林午阳走盐镖来的吧?” 伍九道:“是呀,他说先进城来探探路,有什么好探的,这是京城诶,还能有瞎了眼的强盗夺镖不成?等他走了,我说我要出恭,偷跑出来转转,凭什么他能来我不能来!” 兰旭眸色深沉晦暗,道:“伍九,还记得兰大哥跟你说过吗,千金难买爷乐意,给个皇帝都不换。” 伍九挠头道:“怎么突然说这个?” 兰旭把腰间所有的碎银掏了出来,不顾伍九推搪,强行塞进他的钱袋子里,然后抬眼严肃道:“我让你现在走,离开京城,也别回湖州,随便去哪儿,天下之大任你驰骋,做个小买卖也好,浪迹天涯也罢,不要再和天马镖局、和你姐姐联系。” 伍九懵逼立耳,半天磕磕巴巴道:“兰大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告诉你,你不信我我也理解,但我希望你能按我说的做。” 兰旭言尽于此,拍拍他的手臂,转身便走。伍九上前拉住他:“诶,你别走呀,难得碰上面,聊聊你啊。”边说着,一双大眼睛在兰旭头发上打转。 兰旭扯下他的手,轻声道:“我还有要事,不便久留,你……多保重。” 说罢,留下伍九呆立原地,转出大道,继续前行。 ——昭王后人,他有心善待,可他毕竟是人,不是神。他的生命所剩无几,短暂的余生,连边边角角,都被花时霸占了,无暇他顾。 他一直想成为那个“能为全天下人而死”的大哥,可他最终成为了“只为花时而活”的自己。他必须阻止花时,救他,谁让这个俗世唯一的准则,是活着。 ……………………………………………… 傍晚,许仕康散了值,照例来到艾府,本欲告知花时换岗的时间,却不想兰旭带给他一个大情报,说道:“我这就去趟京畿卫戍衙门,让他们加派人手,做好准备。” 兰旭道:“竟不是你打头阵吗?” 许仕康道:“朝廷怎么办事儿你还不知道?职责分明,不得逾权,京城动乱自有京畿卫戍等着论功领赏,军队为他们保驾护航罢了。” “倒让他们捡了现成……” 许仕康笑道:“皇上心中自有公断,他会补偿我的。”又正色道,“周成庵那边,你不要轻举妄动,在朝堂没有形成新的势力以前,他还不能倒。” “我知道,”兰旭道,“朝堂怎么样,我不想管了,你好自为之吧,我只想弄清是谁诬陷了艾大哥,还有那封信,如果真是公主截下的话……” 许仕康脸色微沉:“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按常理来说,自然是谁最后获利最大,谁就是真凶。” “你直接说‘周成庵’得了。” 兰旭道:“或者是先皇。” 许仕康噎住,良久才道:“是先皇又怎样,是周成庵又怎样,是公主又怎样?这三个人,一个死了,一个不能死,一个死不了,如果最后是这样的结果,你除了接受,还是接受!” 兰旭略感失望:“至始至终,我要的是一个真相,一个还大哥清白的真相!” “艾松死的那天就没指望过清白,别告诉我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许仕康气到极点,压不住高亢的嗓音,“如果艾松没错,那错的是谁?该死的又是谁——皇室的胜利者不能有污点!”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许仕康顿了顿:“我知道的不比你多,但我知道,庙堂上的是非曲直,只是为了胜利,不是为了公道。” 兰旭无言以对,这些道理他都懂,但他依然与这些道理格格不入。 许仕康还要说什么,忽然目光凌厉,射向墙头瓦上:“谁!” 同时飞身而上,手中宝剑出鞘,墙上小人避之不及,踉跄后躲,面露真容。兰旭见了,不由大惊失色,高声叫道:“老张!” 老张遁走,许仕康回头道:“这是谁?” 兰旭厉声道:“不能让他逃了,他是吴秋雁的人!” 许仕康道:“他交给我,再有半个时辰,花时散值,你去堵他!” 言罢,追身而去。
第六十章 林午阳急,周成庵比他还急。 谁得到真正的随侯珠,谁就能实际控制无记业,让吴氏姐弟乖乖从命。当年,周成庵与吴瑛芝密谋,为表诚意,未索取随侯珠。但如今,吴瑛芝墓木已拱,吴大章尸骨待寒,一个双十年华的吴秋雁,不堪一击。 于是,在派人去湖州暗杀兰旭的同时,他也派出人秘密搜查随侯珠的下落。谁知随侯珠线索中断,倒是在吴大章隐居的盐村竹屋前,发现了两名杀手的尸体!后又得知,花时追捕兰旭,致其落水,不知死活,周成庵彻底坐不住了——他可以断定,这颗该死的珠子,不是在兰旭身上,就是在花时身上! 若在兰旭身上,兰旭死不足惜,可真正的随侯珠葬身河流,那公主手中的假随侯珠就变成了真的,吴秋雁姐弟的身份无法证实,就算登上了皇位也不能服众;一旦许仕康为首的武将集团,以此为借口,纷纷转去拥趸下课的小皇上,那他岂不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周成庵心中懊恼——当初真应该在许仕康亲手杀了艾松之后,再找个理由把他杀了!自己本想着,许仕康六亲不认,狠辣无情,独嗜金银财宝,奢靡无度,这种人,只要许以重利,最好控制,若能为他所用,武将势力便尽在掌控;却不想竟是养肥了一条毒蛇,用自己给他的钱财,收住了军队人心不说,而今还要反过头来咬自己一口! 最意外的,鈚奴乘隙犯边,许仕康未动,仅仅派去个裨将任识器。而军队被许仕康围拢得铁板一块,风都透不进去;宫里,余从海又随军出塞;周成庵发觉自己成了个瞎子聋子,许仕康和小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根本无从知晓。 故此,他准备以探望太后妹妹为由,进宫掌握个情形,谁知又被“吴秋雁下狱候审”的消息绊住了脚步! 周成庵在丞相府的书房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来回踱步,深深呼吸一口气后,沉淀心思,继续思索—— 从好的一面来看,如果随侯珠是在花时手里——花时身份是个雷,引线在手,想来不至于养痈殆患——周成庵定了神,踏实许多——自己总可以万无一失地,把珠子拿到手,到时再放出吴秋雁,自己仍掌握着主动。 无记业起事迫在眉睫,周成庵顾不得许多,得知花时散值时间,派人蹲守,花时一旦闲暇,就请他来府上做客。 他这番心思,与花时不谋而合。见不到吴秋雁,那就把随侯珠给周成庵,反正花时坐山观虎斗,大雍死得越惨,兰旭越痛苦,他越快意。 兰旭隐在艾府,窥视着花时走出许仕康府邸,只等他出了巷口,自己便跟上去。不料有人捷足先登,那人武职打扮,给花时看了什么牌子,花时便随之而去。 兰旭眼睛一转,悄默无声地,远远缀在二人身后。直到不多时,兰旭认出是前往周成庵府邸的必经之路,遂拾起一块石头,出其不意,击晕了引路武人。 花时倏然回身出剑,眸光锐利!兰旭气息凌乱,狼狈躲过;交手数招,将花时引到背人暗巷,兰旭转回身子,纱笠被迎头的剑气割成两半,掉落在地,凌厉的余锋在面颊上划破一道长长的口子,紧接着,已被怼靠墙壁,剑达颈间。 花时见是兰旭,目光掠过他全非的面目,漠然的神色微微泛起波澜,旋归死寂,略略放低了剑,揶揄道:“自投罗网?” 数日不见,兰旭一门心思全在制止花时,未曾去想经历纷繁纠葛之后,乍然重逢的第一句话,该怎样说。 秋风悠悠,黄昏晚霞,时间不等人。可花时没有收剑的意思,兰旭僵持不得,语重心长道:“爻儿,此时收手,犹未为晚。” 花时冷笑道:“你可不要轻举妄动,兰大人的脑袋值钱得紧,伤到一点儿,人家可是会心疼的。” 伤口的血顺着脸颊滴在剑上,乱点落梅,跟衬得花时疯言疯语。兰旭垂眸,瞥了眼颈间利剑,再抬眼时一片清明:“你不信我,是我咎由自取,我不怪你,如果你能杀了我,我还会感谢你。” 花时面目狰狞,持剑往前一送:“你以为我不敢吗!” “我已经崩溃了,你不必用毁灭大雍的方式折磨我,”兰旭平静得像亘古不变的山川,“从抛下你的那一刻开始,每天都是煎熬;十六年后,我又爱上了我儿子,可我不能恨,不能怨,不能生气,甚至不能难过,只能作为父亲去爱你。” “一派胡言!你连一碗血都不肯施舍,你分明盼着我去死!” 兰旭嘴角轻动,随即紧抿双唇,那一碗给不出的血,是保护爻儿的基石,不能让爻儿发现他的身世。 这番缄默,落在花时眼中,反倒成了首肯,面色陡转狠厉,手上一抖,剑锋嗡鸣:“编不出来了是吗,承认吧,承认我是你人生中抹不去的污点,承认你恨不得我立刻死了,承认你根本不爱我!说啊,你说啊!” 他每个字都如同一把利剑,剑剑穿心。兰旭痛到麻木,沧桑中总结出一股无奈的急智,面不改色地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因为我不想只同你父慈子孝,我还想和你鱼水相欢,但我知道你不爱我,我只能抓住一切契机,做那档子勾当,”语毕微喘,口是心非引得蛊虫翻江倒海,憋气忍痛,苍白的面色泛起一抹潮红,好似佐证,强撑虚弱,断断续续道,“你……你如今……没事了,我不过是恳请薛神医换个方法……成全、成全我……”
79 首页 上一页 71 72 73 74 75 7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