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你不是说跟徐锦逢只是挚友亲朋吗?那你跟我,我们之间是不是就能越界了?” 顾长宁沉着脸道,像在攀比,也不顾楚晏的反抗,直接扯开了他的衣裳。 楚晏意识到了他的用意,在他的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锈腥味从嘴角滴落。 顾长宁任由他咬着,吃了疼也不撒手,只是用宛如铁钉一般的视线盯着他,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楚晏不肯松口,脸上沾着血渍,死死地瞪着与记忆中判若两人的顾长宁。 或许是看到了他的怒意,顾长宁缓缓直起身,甩开手。 “罢了,我对你这种虚伪之人,也不见得有多少兴致。” 顾长宁这一句说得不轻不重的话,却让楚晏如坠冰窟,浑身冰冷,再也动弹不得。 “你来找我,难道只为这个吗?”他盯着顾长宁欲走的身影,问。 “不然呢?你又不肯写劝降信,难道你对我还有别的价值吗?” 价值... 从前说着两心同,如今他们之间却只剩下利欲价值。 楚晏苦笑,只觉得心口堵得慌,任他爱意再翻腾,也是彩云易散,不得长久。 反正都虚伪,也不差这一回。 他无望地开口:“你先答应我放了红蕊。” 顾长宁停下步子,回头轻蔑地看向他,“你连这种时候都不忘跟我谈条件。好啊,我答应你,那你是愿意了?” 然后迎着楚晏的目光移步回到床前,又伏身上来,将刚刚没有扯落的衣服都扒了个干净,那些碎布条了无生机地垂落榻上,就像楚晏本人一样。 “顾长宁...”他的咬字还用着方才咬人的力度,可接下来要说什么却毫无头绪,只爱恨交织地念着他的名字。 离京时他也曾欢喜,还以为是顾长宁信守承诺,来接他逃离囚笼,如今才知,顾长宁指名他出使,不过是为了清算这糊涂账。 他想起往年顾长宁的生辰,总是三五好友共聚,到筵席散尽,他与顾长宁挑灯赏画,不问风雪人归时。 哪能想,今日会是如此境地。 等他再回过神的时候,脸上的血渍里混入了几滴清泪,稀释开那抹扎眼的红艳。 「我讨厌你」... 他昏睡之前,多想就这么说出口,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将苦楚与疼痛吞入腹中,藏进黑夜。 「不求共白首,但求两心同」,如今种种,当真还能两心同吗?
第十五章 病骨难支 “殿下?殿下!” 顾长宁从墨旗的呼唤中回过神来,皱着眉投过去目光。 墨旗被这有些寒意的目光瞪得不敢多动,只指着放在案边的文书,“殿下,我方才说这是宫中来信,请您尽快阅览。” 顾长宁将信封扫了过来,打开,里面又是父皇催促攻下溁城的旨意,让他不要对楚晏留情,尽快利用他攻城,否则便一杀了之。 他放下信,揉了揉眉心。 “殿下是没休息好吗?”墨旗端了杯茶呈上来。 “嗯。” “您昨夜是去哪吹风散心了?听说半夜才回帐中。” “不要多问。” 他不是不记得昨夜去了哪,恰恰是记得太清楚了,哪怕醉得厉害,早上在自己帐里醒来的时候,眼前也总是闪过昨夜楚晏泫然的神情,连带着一整天都不舒坦。 他的目光落在手背上的咬痕上,皱起了眉,道:“午膳不要别的,就随便一碗甜粥吧,吃不下。” “是,我去吩咐厨房。” 墨旗领了命,出门正好撞见庆平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求你给长宁殿下通报一声,我们殿下今日从醒来到现在都高烧不退,恐怕是昨夜着了风寒,还请派个太医过去看看吧。”庆平喘息未定,就开口恳求道。 墨旗听了这话,眸光一转,便又有了心思。他先安抚住急得快要冲入帐中的庆平:“你先别急,我进去通传。” 顾长宁见他回来了,抬眸便问:“还有何事?” “并无什么,只是外头楚晏殿下差人过来说腿又有些疼,可能还有些风寒,想叫个太医过去,您看需要叫军中的哪位太医过去呢?”墨旗瞒下其中关键,垂手问。 顾长宁闻言不再抬头,今天一早已经让人去放了红蕊,安置了住处,楚晏还想怎么样?难不成要演一出苦肉计吗? 他蹙起眉,喝了口手边的茶,不知为何,温热的茶水反倒让他心中更加烦闷了。 “上次太医不是说腿已经好全了吗?而且治风寒的药墨岩昨日就送过去了,他又想耍什么花招?不必叫人去看了,打发来人回去吧。” “是。” 一见他出来,庆平便迎了过来,“怎么样?我们赶紧找太医一起过去吧?” 他轻轻拨开庆平攀上来的手,将他推给不远处的侍卫,道:“殿下说,楚晏如今是军中囚犯,不便请太医看诊,你且回去吧。” 庆平听到这话,气得攥紧了手心,挣开侍卫的钳制,道:“什么叫囚犯?!现在不是你们主子在姜国被我们殿下护着的时候了?你们怎么能这样无情!” “还请慎言。”墨旗说罢,朝侍卫使了个眼色,便又有人上前来拖拽住他。 庆平这回手脚并用也没能反抗得了,一直被人拖到远处,扔到路边,吃了一嘴雪泥。 但他根本没时间为自己这副狼狈样子委屈,一想到帐中不省人事的楚晏,就难以心安。 早上他端着药去看了一趟,发现楚晏有些发烧,服了药之后又用湿帕敷在额上,方才他又去了一趟,可楚晏并没有退烧,反而昏在榻上,身上像是炭炉一般,碰都碰不得。 早知来此会是这样,他当初就该抢过那道圣旨从楼台上跳下去的。 白白让殿下受这么一遭累。 他一边想着一边艰难地爬起来。 却觉得身后的衣摆蓦地一重。 愕然回头,身后站着一个半人高的孩童扯着他的衣服,正是菱生。 “怎么了?”孩童的声音要比他这个大人还冷静。 “我们殿下病了,我想请个随军太医过去瞧瞧,但是被轰回来了,说什么因为殿下是囚犯,也太过分了...”他怨愤地看着中军帐的方向,抹开脸上的泥渍,“罢了,我们殿下还在发烧,我得先回去了。” 菱生不松手,追到他身旁,“我有办法,你先回去等等。” 说完之后,就在庆平困惑的目光中跑远了。 翌日—— 榻上的楚晏眼睫轻颤。 他感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好像自己在湖中泅渡,直到最后筋疲力尽,被无边的湖水淹没。 他疲惫地睁开眼,喉口像是吞刀一般的疼,目光轻移,先跃入眼中的床侧之人却是个陌生的老头。 “殿下!”一旁的庆平出声唤他,过来将他扶起来喝药,看上去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您饿不饿?还有没有哪里不适的?” 他被扶着坐起来的时候还有些头晕,但面对庆平的问题还是摇了摇脑袋。 床边的老先生把碗递给他,道:“醒了就自己喝吧。” 他伸手接过热乎的瓷碗,有些吃力,开口问庆平:“这位是?” “这位是菱生请来给您瞧病的郎中吴虞老先生,您烧得厉害,怎么都退不下,我去中军帐求请太医的时候被赶出来了,幸好这位前辈肯帮忙过来瞧瞧。”庆平解释了一番。 楚晏先道了谢,又将碗中的汤药喝尽。 “红蕊呢?”他放下瓷碗,便又关切地问。 庆平脸上稍稍露出了喜色,“昨日就放出来了,只是还在原先的帐子里养伤,墨岩在照顾呢,您别担心。” 楚晏松了口气,看来顾长宁也没有食言。 “看你烧也退了,药也喝了,人可还清醒?”老头给他把完脉,捋了捋胡子,问。 “嗯,多亏先生妙手回春。” 这问题听起来有些古怪,楚晏稍稍坐直了身子,审慎地看着这个白发白须的老人。 吴虞沧桑的双眸对上了他的目光,但此中并无慌乱,反而有如深谭,宁静悲悯。 他一边拿过一个捣药臼,一边摆手让庆平再去舀半桶雪,还说要在外头等雪化成水再拿进来。 一向不听外人吩咐的庆平竟然二话不说就拿着木桶出去了。 虽说已然退了烧,但楚晏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坐直还没一会儿就又只能倚在床头的枕上,偏头看向衣衫破旧的老郎中。 “您...要和我说什么?”他问。 老头停下手上捣药的动作,抬头,道:“你挺聪慧。” “是前辈支开人的意图太过明显。”楚晏说完又咳了咳。 老头继续捣鼓那些药粉,不再看过来,只是问:“你可有顽疾?幼时可否体弱?心口处是否常常闷痛?是否偶尔觉得身体不如从前?” “不曾有过顽疾,也不曾体弱。不过确实时常闷痛,身体倒还好,但比起从前的确偶尔力不从心。” 不知道是不是他听错了,捶打的声音里似乎夹杂了一声叹息。 吴虞将药粉倒出,又捣鼓起药箱中的其他药材,片刻后,拿着那些药粉走上前。楚晏看清他的脸上多了几分动容,连语气都藏了些恻然: “那你可知,你身负顽毒?”
第十六章 相思无医 见他不回话,吴虞又将药粉过筛,继续道:“还没打仗的时候,我曾在姜国游历过一段时间,你身上的毒,叫做「苦思」,是姜国南方极为罕见的一种巫毒,服用者起先不见任何不适,甚至三五年都不会见效,但人会愈来愈虚弱,后期则肝肠寸断,宛若饱尝相思之苦,最后郁郁而终,若非了解,名医都诊不出来此毒。” 楚晏的脸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眸光流转,也只添了几分释然。 “「苦思」...原来是叫这个名字,也算是贴切了。” 吴虞只觉得他一副淡然模样很是碍眼,但出于医者仁心,还是问道:“有人要如此害你,你可知是谁?服用多久了?” 床榻上先传来几声咳嗽,然后接着是楚晏带着喘息声的回复:“是我父皇,用了...三年。” 这回轮到吴虞哑然了,什么父亲能舍得给自己的孩子用此种奇毒? 这未免也太荒唐了。 “此毒可有解法?”楚晏却仍然淡定地看着他,问。 他有些于心不忍,但踌躇片刻后还是摇头。 楚晏并未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只默默收回了看过来的目光,落在榻前的一个小木匣上。 吴虞跟着瞥了一眼,猜想那里面大概是傍身的贵重之物。 “我所见者,都未能活过而立之年,”他将筛过的药粉倒入钵中,又将铜钵放在炭火边热着,“你如今,多大年纪了?” “若按您的说法,约莫...还能活个四年。”病人平和一笑,倒是比他这个看病的郎中要淡泊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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