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什么。”赵释看着这个他从来不屑的少年,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相信他。 “我......”千意琅的眼神很坚定。 “我要你找到萧凤后,让我见他,让他自己选。” 赵释叹了口气,扶着额头,终于首肯。 - 千意琅再次见到自己送给萧凤的那件礼服时,双腿突然动不了了。 当初他就是这样眼睁睁看着萧凤的胸口被大片血迹晕染,被徐拂青捅穿胸口,坠落万丈深渊。 而他在跃下悬崖企图救人时,在快速下落的中途有过一两秒的昏沉。 那一两秒时他在想什么? 他怕了,他真的好怕萧凤就这样死了。 比武大会上的仰慕那黑色的剑客,高束长发眼神狠戾,神幻莫测的杀招近百式,给那年的他留下惊鸿剑影。他连声央求师尊让自己参加,只为一会萧凤,却意外夺魁,进入掌苍云天。 他见萧凤在礼泉冲刷下不显弱势,傲骨铮铮和他所想所念一模一样。 然后,又见到了他不为人知的病弱神态,恹恹的像一株缺水野草。 摸着萧凤的下颌骨,他亲昵地在发着高热的受罚者脸边磨蹭。 终于见到你了。 深浅桃花映出身下人绯红的眼角,他两人坐在自然处交合,幽蔽的桃林里风起残沙,吹败了一席白衣,他在水中抬头,看萧凤赤身裸体、毫无顾虑地走向被吹远的衣物。 湿漉的脚印在地上转瞬即逝,萧凤弯腰去捡起自己的衣服,看到上面尘土沾染,蹙起了柳眉。 他的心跳得好快。 千意琅将尸体慢慢翻身、审视。 赵释站在死角处闭着眼,没有去看他的动作。 “我伺候萧师兄穿这件衣服的时候,在腰带、袴带上都绑了冥泽湖特殊的活结,好解,但难拆。” 赵释慢慢睁开眼。 千意琅从棺材中抬起颤抖的双手,眼里有些泪意。 “确实有人将他带走,将身上衣物穿在这具尸体上面,等着被人找到。” 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玉牌上没有完全黯淡的名字暗示着萧凤还活着,可当他听说萧凤的尸体找到,被赵释带回府上,他差些以为是术法出错了,走投无路心生绝望之际抱着无论如何都要见萧凤最后一次,找上门来。 从赵释的话中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在确定了此人并非萧凤后,劫后余生的后劲上来,他便失去了控制自己的力气,跌坐在地上。 他拿出玉牌,递给赵释。 赵释快步走过,将玉牌拿在手上,有些震惊。 “这是......” “掌苍云天专门用于寻找弟子的玉牌,当时我去门派求来,然后才能找到丹霞洞天的你们。徐拂青没有萧师兄的玉牌,是找不到他的。” 赵释入门很晚,在门派内学习的世间又少,并不知道还有这样找到萧凤的方式,他看着玉牌上的刻字,的确正散发着微弱光芒。他像是突然得了赦免那样拉扯着脸颊的肌肉,解脱般长舒一口气。双手死死抓住又怕将玉牌摔坏捏坏,小心翼翼地用随身锦袋将其装住了。 “玉牌上只有方向,这段时间我一直去找,却始终找不到具体的方位。恐怕是有人下了藏匿的阵法,还得要你的帮助。” 不需他多言,赵释很快道:“我马上派人带路。” “我也要跟着。”千意琅说,“师兄受的伤非同小可,只有我能治。” 赵释应了他的要求,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人。 赵王府内立时集结了多名精英探子,大多是有道行的,极擅长潜入危险境地进行探查。 但只有一个模糊的方位,又在萧凤被刻意瞒藏的情况下,找人是大海捞针。 但即便真是大海捞针,捞一辈子,赵释也舍得。 —— 在神秘不可亵渎的灵土宝地,有一处山脉在平原上有如一尾小鱼,尾部弯曲半环形成谷地,此处住了几户零散人家,多为医仙谷中医圣一族的后裔及裙带。 谷地中有数十个隆起似小火山的水口,最高的不过半米,碧色水池散发波动灵气,将蓝天白云的景象映在地面,当地人称此地为“偷天池”,有将天空凿下安放在地面的意思。 医圣本人独居在此,掌握着偷天池和大半山谷,在此种药试药,乐此不彼。 谷内百草丛生,树木生长偏矮,树梢低垂,将房屋压在底下,成了小动物的乐园。 松鼠在树枝上搬运松果,为晚秋后的冬天提前做着准备,它们机灵地转动脑袋,警觉任何风吹草动。这几天有陌生的气味进入它们的领地,带着七八分好奇,松鼠们搬完松果后,沿着屋顶爬下屋檐,在横梁上不住下望。 房间内躺着个久病的男子,每日有人进来为他擦身针灸,坐在床前一坐就是很久。 那天外人入谷,引来好大的动静。 鸟雀都被那急匆匆抱着人进房的架势惊飞,医圣把了他怀中人的脉搏,摇摇头说这人他救不了。 陌生人连声哀求,就差没有跪下求他。 他说:“您当年能把我救活,一定有能力把萧凤治好的。” “你当年那是毒素入体,我把你体内的血放了换血,勉强还可一治。可他这功法已经练了十几年,是深入骨髓的大患,大限将至,节哀顺变。” 医圣看着那人抱着心上人,眼里满是哀求,想起二十年前在昙霄宫外看到的那个瘦弱孩子,他抱着悲悯之心将其救下,带回医仙谷诊治,可没想到毒解以后,这叫晏傀的小子竟然又回到那鬼地方去。 那时候他气愤得不行,直道再也不会见晏傀这个白眼狼。 可是还是在二十年后,许是多年无子嗣的寂寞使然,他还是禁不住当年当成儿子养的晏傀的哀求,帮他救了这叫萧凤的两次。 每一次都无比棘手。 一场必死的救治,他除了劝晏傀尽早放萧凤解脱,没有别的办法。 “......我知道了。我不求您出手,只求您让他现在这里住着,我那里实在不安全。” 医圣无奈答应。 尽管嘴上说着救不了,他还是施针减轻萧凤的折磨。 晏傀则在昙霄宫和医仙谷两处奔波,既不让人发现异样,又时刻关注着萧凤的伤。 - 萧凤没想到自己还有醒来的一天。 不过,是被疼醒的。 明明那夜,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身体里的灵针取出。 他想要疼痛,来证明自己活着,来证明自己不需要晏傀的怜悯和帮助。 酷刑之痛也不过如此吧,他想。全身的关节都像被一节节打断了,尤其是胸口的剑伤,虽然长出了粉红的新的血肉,但还是凉飕飕的像漏气,连呼吸都成奢望,他扼着自己的喉咙,试图让自己不要因为疼痛后的大口呼吸使得痛苦加剧,可效果微乎其微。 如果就这样死在床上,也是正常的。他钻牛角尖地想,没有晏傀他也会死,就这样一直被关在昙霄宫他也会死,他想把所有东西都还给晏傀,好让他将自己当做个活人来尊重。 他不是傀儡,也不再是路上随处可见的乞丐。 他想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死,哪怕很可能不能如愿。 熬过去吧,坚强一点......闭上眼前,他在心里默念,他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若是不能忍受剜心之痛,那他苟延残喘的余生也毫无意义。 黑暗吞没他的一切。 然后,他醒了。 醒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他重新见到阳光,重新听见外界的声音。 身体还有痛感,但似乎已经被身体慢慢适应。 只是不能大幅度地转身、坐起,否则就会被疼得直冒冷汗。 萧凤掀开被子,双脚踩在地上,发现自己竟然可以支撑着身体站立起来,他扶着案几,一点点迈开腿走路。脚底传来酥麻触感,电流一样穿过他的身体,他屈膝缓解不适,半晌总算可以继续。 太长时间没有走在地面,和新生儿蹒跚学步一样,走一步绊一下,还很虚弱,但萧凤依然笑了。 腿没有废,他能走。 想到这一点,他就有些高兴。 只是刚走出门口,迎面的秋风吹得他咳嗽喷嚏起来,这身体竟是一点也受不了寒了。 有人很快靠近,萧凤扭头,果然是晏傀。 晏傀站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就停下了,他像是心有余悸。 “外面凉。” “你没再给我把针放回去吧?” 同时开口。 晏傀一愣,赶紧道:“没有,只是给你上了点药。很疼吗?” 两人面对面相视,萧凤突然有种解脱了的感觉。 “还好。”他说。 “去穿鞋,好吗?”晏傀看着他的眼睛,语气里搀着温柔。 萧凤默默又走回去,在晏傀的注视下套好鞋袜,又披了件厚外衣,慢慢走出来。 晏傀跟在他身后,表面上漠不关心,实际眼睛一直余光瞥着他举动。 萧凤:“这是哪里?” “医仙谷。” 萧凤站住了,回头:“我伤得很重?” “......” “有多重,说实话。” 晏傀还是没说,让萧凤失望的结果他已经领教过一次,哪怕被他记恨也好,他不想再经历那晚的事情。 萧凤瞪他一会,突然转了方向,加快脚步走向土路对着的另一栋屋子。 医仙谷主人应当在不远处,晏傀既然有能力带他进入这里,想必其主人已经诊过他的身子了,撬不开晏傀的嘴,一问他人便知。 晏傀健步如飞,自然比他快许多,往前面一拦,不让他动。 “别去,求你。” “我只是想知道自己还有多久,这也不行吗?”他往旁边拖着身子。 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味来,晏傀这样拦着他,不就是因为自己确实已经没多久了吗。 见萧凤突然又不动了,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晏傀怕他又想多钻牛角尖,致使旧日重现,赶紧问道:“不去了?” “没什么好去的。”萧凤气馁了。 对方做的是对的,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更好...... “我当初,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看着他落寞的眼神,晏傀思索许久,终于决定将自己做的一切都告诉他。 他将他拉入房内,将窗子关上,两人坐在床边,晏傀向他一五一十道来。 从掌苍云天到昙霄宫再到医仙谷,晏傀救他两次。其中艰难险阻,饶是经历颇多的晏傀回想起来也是苦涩,他将其一笔带过,但萧凤知道那有多复杂。 龙鸣剑威力之大,他早就清楚。被那削铁如泥真气磅礴的剑重伤,他都觉得自己活下来是个奇迹。 可是晏傀就让他活下来了。 只是萧凤没想到,自己身上的功法吞噬无药可解,从对方的话中,他也能估摸出自己没两年可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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