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爱干净的萧凤,怎么可能浑身脏污地躺在这里...... 徐拂青倏地赤红双眸,不顾众人劝阻掀开尸体脸前的黑发,想要看一看那张脸。他双手紧绷到青筋暴起,原本修长有力的手指更是死死抓住黑色棺木,像是要将其捏碎。 他的手颤抖着极力放轻,拨开那令他痛苦的熟悉的微卷长发。 那张已经模糊五官失去原本颜色的脸和记忆中那人相差无二。 如天雷劈在头顶,胸口气上不来,心跳骤然巨响,在自己听来像是要爆裂了。 “道长!”村长从一旁走近,他早看出徐拂青状态不对,想要出手将他拉离这具尸体。 徐拂青却咬死这不是萧凤。 “尸体在水中浸泡半月有余,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道长,还望您节哀。” 村长有些担心地看着那恍若失心疯的掌苍云天掌门,生怕他想不开做出什么事情。 可徐拂青哪里听得这话,原本清丽出尘的面庞被散乱的发遮挡,只露出爬满血丝的眼,用令人胆寒的眼神直直看着村长,一句话也不说。 村长被这么看着也瑟缩,不敢在这里多留,匆忙往门外跑,跑的时候又撞到一人,那人高挑得出奇,胸膛宽厚硬实,抬头一看又是吓破胆。 来的是什么凶神恶煞之人,面色铁青,看也不看自己一眼,自顾自看那棺材,也像是被抽了魂。 跟前伸来一只手,抓着他的领子将他抓鸡一样扯了出去。 脚还没站稳,怀里就被塞了块馒头大的银子。他震惊抬头,看到一个官宦装扮的年轻男子,眼睛半眯起来,皮笑肉不笑对他道:“多谢你村民将人打捞起来,这是我家主子的一点心意,你拿去分了吧。事情保密,别让除了你们以外的人知道。” 村长局促点头,抱着这辈子都没见过的银子跑出老远,才敢远远看一眼那间小柴房。 他们这条村子,一天之内来了两位大人物来认尸,那尸体究竟是何人? 徐拂青微微抬头。 一双手猛然掐上他的脖颈,指甲剐入皮肉里,紧接着他整个人被压在棺材边上,被压迫着磕了个血糊糊的头。 身后身影形同鬼魅,眼神嗜血凶残,看起来丝毫没有同情,来便是奔着让他死的力道去的。 可惜徐拂青毕竟修为高超,一时半会真没这么好死。 赵释甩开手,手上血迹很快挥去。 他没有任何表情,垂眸看着寂静在棺木中的身体。 徐拂青早知道来者是赵释,但他不动,额头伤口还在往外冒血,一道长长的血迹将他的脸分成两半,灵气飞快止血愈合伤口,他动作冷静,拍打衣袍,缓缓站起。 “拜见摄政王殿下。” 如今的赵释贵为摄政王,他便是修为再高,也不能对亲王出手。 赵释一眼没看他,抬手一个示意,便有几人蜂拥而至,将棺材抬起要运出。 狭窄的柴房内顿时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徐拂青拦住要走的人:“萧凤是掌苍云天的弟子,怎么说也应葬回主山。” “那等下流卑鄙之地,萧凤若是醒着也不会回去。”赵释冷漠而强势地撞开他。 徐拂青不愿让人带走萧凤尸体,可是他对赵释口中所言却无法反驳。 他是那个罪人,他最没资格。 但是岂能就这样让他们带他离开,他还未看清那具尸体,他还不愿相信! “你要带他到哪里去?”徐拂青凄声。 “与你何干。” 赵释抱臂站立,不怒自威。 徐拂青见他这样,仔细看着他的神情,想要从中看出什么破绽来。可惜赵释伪装身份多年,早已练就不可揣摩的防御,怎会让他轻易发现端倪。 “再不滚开,我就让你死在这里。” 两个卫兵钳制徐拂青双臂,将他拉至一旁。 赵释让人将棺木抬回马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徐拂青没有挣扎,看着那架马车将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尸体带走,他实力强过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可是他没有反抗,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萧凤的尸体。 赵释坐在棺木附近,脚边便是“萧凤”。 他又打开棺材仔细地和记忆中的人做比对。 果然不是。 原本绝望的眼里又燃起一股希望的火焰。 方才在棺前一站,他一眼便可认得此人并非萧凤。 单就是那头黑发,十二年来他几乎日夜抚摸的,光泽、触感、形貌,他绝不会认错。萧凤的头发颜色其实不是中原人常见的亮黑,而是光度略浅的暗黑,在昏暗的柴房中,不会有那样的泛光。 头发的长度、手指的粗细......赵释不想多看。 萧凤很可能还活着,只是在某处不为人知的地方,幸好自己从未放弃。 不过这种松口气也只是一瞬的功夫,很快又被新的焦虑所取代。 不知真正的萧凤现在在哪,又是为何有人煞费苦心将他身上衣物更换到他人身上,费尽心思掩人耳目。 千万不要有危险。 - 徐拂青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主山。 他将自己关在房间内,坐在那张萧凤曾睡过的床上。 一炷檀香烧燎昏黄烟雾,青衣坐床头,门窗紧闭,将手中灯盏的灰布扯下来。 徐拂青深吸一口气,用袖口柔软的布料轻轻揉拭手上琉璃灯。一缕灵力注入灯中,将这盏小灯点亮来,霎时光亮如昼,斑斓色彩如诗如画,照映在他脸上。 美轮美奂的世界中,他却死死盯着地上自己的影,他回溯影内,沉浸另一个故事中。 灯影澄明,徐拂青伟岸的身子却缩得很小,生怕挡住了那片光似的,说来奇怪,那盏平平无奇的小灯下是两个牵着手走路的小人,稍矮的那个手里拿着一包甜饼,嘴里叽喳说着什么,那个大的牵着他,稳稳地走过了回山的小径。 “谢谢师兄。”少年萧凤将油纸包裹的饼揣进怀中,牵着他的手。 徐拂青带他一边小心夜路,一边不住看他。 “为什么今天老看我?”萧凤疑惑抬头,“显得我很矮似的。” 他怔怔看着那张小脸嘴唇张合,听见对方说的话一时半会竟然反应不过来。 “师兄,你不理我。”萧凤撅起嘴,略显幼稚。 “啊。”徐拂青回过神来,朝他露出一个笑,“你每日跳桩子,自然就长高了。” “没长高呢?” “会长高的。” 徐拂青的笑不达眼底,他握着萧凤的手慢慢收紧。 两年之后,萧凤已经长高了很多。 不再像现在这般单纯,也不再有快乐了。 他都做了什么,他都做了什么?! “师兄,你不开心啊。” 萧凤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为什么?是这饼太贵了,用了你的粮钱吗?那......那我不要了,还回去吧。” “不......” 徐拂青赶紧拉扯嘴角,脑中不断回想当年他是怎么做的?他始终淡然微笑,心里甚至有些不耐。 可现在,他真想这条路再长些,萧凤能陪他再久些。 他不能做出奇怪举动,否则记忆全部破碎,再回不到当初。 每次在灯影中见到萧凤,他都会心悸无法平息,一步步走向错误的道路,眼睁睁看着他在面前化作碎片。 丹霞洞天的容阅说的没错。 他到底成为了他。 他终于明白为何夜晚的容阅会跪在蛛网密布灰尘覆盖的祠堂里,对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石像虔诚跪拜,那双眼真挚的眼神,深刻到令人震撼。 执念,也成了他难以战胜的心魔。 为了见到死去的萧凤,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可是那代价所对换的人,又怎样才能出现呢。 灯光逐渐黯淡,在房间内无力地晃动数息后,缓缓熄灭。而门边点燃的熏香,也烧到了尽头,最后那点橙色的小茬,轻轻掉在铜盘里。 冰冷的月色照在房间里,像是给屋内裹上一层冰霜,孤寂的男人沉坐案边,手中握着一盏琉璃灯,灯座被摩挲得发暗。他睁着眼睛,看满地碎月光,眼前闪过无数往事,他和萧凤在一起的每一寸景色,都在失去后开始回温,逐渐清晰而刻骨。 脸上传来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伸手去摸。 原来不自觉已流下两行清泪。
第89章 验证 “殿下,门外有一少年求见。” 李枸快步走到房前,在门外禀报。 “何人。” “自称千意琅。” 赵释划过桌面的手指一顿,半晌,应道:“让他来见我。” 千意琅登门拜访赵释,就是因为他从村子里得知一个高大的男人带着很多人将尸体带走,不需过多猜测便能知道是他。 李枸为他打开房门,不卑不亢:“请进,在屏风前等候。” 千意琅疲倦的眼睑下一片青黑,他不需睡眠却也日夜操劳,更是在庆功宴一事后患上心病,整个人日渐枯槁,他决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关萧凤的线索,更何况这所有的线索指向的真相就在赵释手上。 赵释的脚步声从屏风后停下,他的声音听起来亦是同样倦怠。 “那么,千公子找我何事。” “我要见尸体。”他开门见山。 “尸体我已叫人殓了。” 千意琅突然笑了,这笑意在他苍白枯瘦的脸上很是突兀。 “你也知道他不是萧凤,对么?” 屏风后的人沉默不语。 良久,才道。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我能找到萧凤。” 千意琅咬咬牙,捏紧了袖子里的玉牌。 “让我见他。” 椅子被推开传来的巨响,马上引起了门外人的注意,李枸的声音从远处响起:“殿下!可是有什么状况。” 赵释站起身径直推开屏风,屏风轰然倒地。鎏金百鸟朝凤的名贵摆件在他手中一文不值,他站在千意琅面前,装扮气质都和过往相差甚远,更为高大、疏离,不近人情。 李枸推门,看向赵释。 赵释半抬手,只是一个动作,人又迅速退了。 千意琅看着他靠近自己。 不合时宜地,千意琅想起自己第一次和他见面,那时的赵释还只是个外门的杂役,穿着一身难看的布衣,背着锄头从田埂上走过。他是最早觉得赵释奇怪的,可惜那时他还学不会迂回,害萧凤对他产生不信任,两个不成熟的人,在一条路上越走越远。 现在的赵释已在万人之上,坐拥无尽尊重与财富。甚至可以作为高高在上的亲王,让他俯首称臣。 但他的眼里已经没有光亮。 千意琅扬起唇角,冷冷地笑了。 他没想到,两人竟然有这样面对面对峙的一天。 赵释想着同样的事情,他不喜欢千意琅看着萧凤的眼神,不喜欢他多管闲事的介入,但是他说他能找到萧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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