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枸查此事一时半会根本查不出来,他们便在昙霄宫一直拖。 雨下了三天。 身体能够感觉得到的潮湿,是皮肤略显滑腻的触感,总不干燥的鞋底,在屋檐下轻声交谈的教徒们无休止的抱怨。 晏傀几次路过赵释的厢房,真想一脚踏进去问他自己什么时候能走。 可是他走了不正是将萧凤的位置暴露么?赵释会派人跟着他,走到神秘的传说中的医仙谷,把萧凤带走。 神药,说到底这种东西是否存在,他是半信半疑的。 回过神来,差点着了摄政王的道。 这三天来,连只鸟都飞不进昙霄宫,计划全乱了,赵释像是铁了心要把人都留在这,把人头数了又数,隔绝了一切机会。 可是到了第四天,他撤兵了。 晏傀看着人群流水一般慢慢散去,在毛毛细雨中顶着盔甲快速离去。赵释是最后一个走的,他没说什么,只说这些天来谢谢他的精心招待。 突如其来的自由让他惊讶,这是要闹哪出?搜遍了昙霄宫找不到就这样算了? 他以为赵释在欲擒故纵,可人家真走了,甚至也没问人是不是在他手上。 反而叫他难办。 如今敌明我暗,处处受限。 晏傀干脆放下担忧,在昙霄宫过起他的逍遥日子。 经过这一出禁制,许多教徒都因恐被针对逃离了昙霄宫。 虽不是什么好事,但这也应了晏傀的本意。 这几年里他把魔教慢慢掏空,让它自然而然化作砂石被时间的长河冲走,无人在意。 并非因为他本人是什么善类,只是想到不必再过着人人喊打的教主日子,可以去过他的闲散生活,晏傀就下定决心,要将这个充满他仇恨回忆的地方给摧毁。 他又想萧凤了。 不知道这样潮湿的天,萧凤在做什么呢? 他翻书的动作变得有些急躁,上面的黑字更是难以入眼。 转眼七日。 萧凤的伤需要几味异地药材吊着稳定伤情,医圣一辈子不离开医仙谷,需要他亲自准备好药材送去给他熬制成敷药。 晏傀想日子也差不多了。他必须回去一趟看看萧凤的情况。 他派人加强了周边的守卫看管,得知赵释的兵是彻底离开了这地方,便火急火燎地赶路。 用了多重匿踪符,可以说是毫无痕迹地离开昙霄宫,御剑飞行百里,来到群山口。 这山口有一道夹缝,是两山之间很难发现的入口,如合十手掌中的细小缝隙,他成了一只蚂蚁,钻入其中。 进入山洞里,出现在眼前的便是巨大石壁,石壁上布满苔藓,在边角处难以察觉的地方有块颜色略深的石头。 晏傀握住石头,用力一转,才将石头头脚调了个个儿, 法阵已开,他进入医仙谷的秘密通道悄然开启,他回头看了眼确定无人后,一脚踏入金黄法阵。 闪光过后,人影消失不见。 好久没能见到萧凤,他的心情是十分激动。 他快速来到屋前,定了脚步,抬手在门上轻敲三下。 却无人回应。 心突然空了,他一把推开门,瞪大眼。 萧凤不在屋子里。 他又将身子迈出房门,像无头苍蝇一样寻找起来。 “萧凤!”他大喊。 雨后的草地生长更加茂盛,随处可见的水洼透彻明亮,却被他一脚踩得水花翻飞。 晏傀快速跑向高处,想要借着高处的视野找到萧凤在哪。 结果却在偷天池旁见到了萧凤。 他正专注地练剑,手举凤魇,剑身赤红明艳,好似一朱红飘带,在他手里极有美感地挥动。 萧凤双腿微分,扎在地上,练着慢剑式,形态优雅,闭眼沉溺其中,连有人到来也不知。 晏傀站在不远处看着阳光笼罩萧凤身躯,将那人身体照得发光,连发丝都是金色,身旁的偷天池倒映格外清丽的蓝色和柔软云团,说不出的美好。 当初第一眼见到萧凤的时候,他就已经为这种美好所陶醉。 一而再,再而三地靠近。 只想要再看看,这和自己同样向往自由,性格却大相径庭的人,在面对事情时露出的表情、作出的选择会是什么样的。 现在他见到了,甚至见到了比自己想象中更多的他的一面。 但最真实的,还是这一面。 不论身处何种环境,依然会拾剑而起,自顾挥舞的样子。 这就是他赠剑的意义。 “小凤。” 萧凤听到晏傀叫他,睁开眼,放下手中的剑,转身看他。 “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晏傀有些内疚:“路上被事情耽搁了。” 萧凤没做评价,晏傀这人挺弯弯绕绕的,他看不太明白。 只是他没来的这十天里,他总想着是晏傀讨厌他这个活不久的病秧子,不愿浪费时间在他身上。 平日里见得到的时候,就觉得有些腻歪厌烦,见不到了,又不太适应。 萧凤后来找了医圣,见他也是孤家寡人,就问他会不会剑法。 医圣一听握住手腕:“我的手有别的用的,这种粗活干不了。” “......”萧凤好不容易能起来走动了,却没人能和他比划,别的事也做不了,无聊得很。 他便跑来偷天池,发现池水可以映出自己舞剑的样子,是极好的地方,便怡然自得开始边练边看。 从前他是没见过自己练剑模样,如今借着这明亮如镜的水坑,他可以看见自己每个动作的细微差别。 不错。 萧凤很满意。 晚上被医圣拉去针灸,两人前几天没说过一句多余废话,一句“躺好”一句“多谢”就是全部。 后来晏傀好久没来,萧凤忍不住问他晏傀去哪了。 医圣摊开手说这孽障爱去哪去哪我从来也管不着。 萧凤问那你们什么关系呢。 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医圣搬来一张椅子坐在萧凤床边,和他大谈同昙霄宫的渊源,从为昙霄宫教主夫妇采药看病到救下晏傀再到眼睁睁看着晏傀再入狼坑,一股脑都讲了出来。 萧凤听得脑袋嗡嗡,只能点点头。 对晏傀的看法也有了改变。 他其实也是个不易的人。 再见到晏傀,萧凤的态度好了许多。 晏傀还道是小别胜新婚,不知道自己小时候爱流鼻涕的事情都被医圣抖了出来,此刻他的形象在萧凤心中已无甚威严。 “身体还好吗?”他问。 萧凤:“托你的福,好多了。” 晏傀心里泛起一股来之不易的暖流。他从怀中拿出一包药来:“跟我回屋我给你熬药。” “不回去。”萧凤执拗地往反方向走,“太无趣。” “哎!你......”晏傀一把拉住他,“你回去喝药,我带你御剑!” 自从受伤后好久没御剑,萧凤心里自然是很想念那感觉的,他看了眼晏傀,讨价还价:“先御剑。” “先喝药。”晏傀坚定。 萧凤竖起眉毛正要原形毕露,被对方拉着踉跄几步,硬是带回屋里去了。
第92章 见面 萧凤皱眉喝下药汤,咬了两口甜山楂,将口中苦味减淡。喝了这么多天药还是不习惯,浑身都苦巴巴的。 这回换他拉着晏傀,将手中凤魇递过去。 萧凤变得更孩子气了。晏傀勾着唇角,他说到做到,食指中指合起,催动御剑诀,将剑身变大数倍,得以站立两人。 萧凤站在他身后,半搂他的后腰,感受脚下逐渐腾空,景色越变越小。 凉爽的风托举他们,渺茫天际一叶扁舟划过闪过,萧凤看着这美景,两耳猎猎心如擂鼓。 从上往下看,医仙谷很美。 美景其实他见过了也不少,自然铸就的绝色各不相同,但也许是因为没有了过往的急功近利,他终于能心平气和地享受他现下拥有的这一切。 “这里很漂亮吧。”晏傀提高音量,好让萧凤听清自己的声音。 “那些像眼睛一样明亮的水坑叫偷天池,就是你今天练剑的地方。” “很美。”萧凤往下看,果然是像眼睛一样,不过是许多只水盈盈的眼睛,带着期盼和纯洁看向天空。 晏傀右手向后抓紧了萧凤的手,暗中加快御剑的速度,两人便像敏捷的鸟一样翱翔高空。 肩膀所对是云彩,湿润而美妙的气息环绕在身边。 稍作停留,后快速向下飞去。 萧凤呼吸一窒,晏傀的双脚离开凤魇,抓着他的手,从剑上跳离! 不要命了! 他死死抓紧晏傀,想到自己身上没有修为,没法将凤魇召回,一时着急,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不过一瞬,晏傀抱着他的身子,又稳稳落在受到感应而回来的剑上。 以前晏傀就喜欢这样玩,一鼓作气飞到至高点,再体验一把没有任何保护而下落,再轻功至剑上的快乐。 他怕萧凤不能接受,还将他的脸裹进长袍内里,不往外看。 萧凤回过神来,还有些后怕,抚着狂跳的心:“你就不能提前说一声?” “怕了?”晏傀逗他。 “没有。”萧凤低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好像并没有以前那么喜欢御剑了。 方才下落那一瞬,他还以为自己......又掉下悬崖了。 他又想起来,是徐拂青捅了他,因为他入魔了。 与世隔绝的这段时间里,他从没让自己刻意想起过以前的人。 因为他怕想起来,心里痛苦,便让自己逃避开来。 深绿色的长河,穿过数重山峦,在河谷汇聚,再向下处的平原淌过。 好像回到了那一天,庆功宴上觥筹交错的繁华盛典,酒水花果同美食佳肴的诱人香气弥漫整个广场,而他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同徐拂青大打出手,中剑后又为了不被徐拂青补杀,翻身跳下山崖,掉入冰冷的河水中。 冰冷刺骨...... 萧凤抱着手臂,嘴唇发青,瑟瑟发抖。 晏傀察觉出他的不对,抱着他御剑回程。 缓缓落在屋前,晏傀扶着萧凤从剑上下来。 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而他的预感向来十分灵验。 脚下出现了一抹高大的黑影。 抬头,便是他不愿看见的那人。 - 晏傀猜过赵释会找来,但没有想到他马上就跟上了。 赵释一人站在屋前,高挑挺括的身子撑起一身常服,眼神里情绪压得很沉,他一直默然看着怀中人。 不必低头也知道,赵释早就认出他怀里的人是萧凤。 两人都没说话。站定了不足三米远,拔剑就能杀了对方。 “怎么不走了,热死了。” 萧凤从他的衣服里挣出来,脸颊有些潮红,他额前碎发有些汗湿,低着头用手指勾起发丝摆弄整理,无意识地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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