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滴了老丁头?”钟管家喝得眼睛眯眯,“瞧着不高兴呢?” 丁管家叹口气,眼神里满是羡慕,“听你这么说,你家两位少爷感情真好,不像我家小少爷。” 说到这个,钟管家也好奇,“最近都没见他俩,不是上半年灯会,俩人就成了么?” “成个屁,”丁管家滋滋地抿了一口酒,道,“商家跟秦家,那是两代的恩怨。” 他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当年商家倒的时候,我家老爷跟大少爷可没少反着使劲儿,还要了人家的祖屋,哪那么容易就和好。” “那咋办?”钟管家往后一仰,倚在丁管家肩膀上,“这门亲事就不要了?” 老丁头往旁边一撤肩膀,钟管家险些栽个大跟头,他又赶紧把人抓住,“不要了?我家小少爷可不愿意,现在成天在别院住,说准备科考呢,都不怎么回家了。” “你别扒我,”钟管家嫌他捏得劲儿大,抬起手往他肩膀上招呼了一下,“这也挺好,省得在家学一身的势利劲儿。” 丁管家听他说自己东家,也是不愿意的,肩膀一撤,把钟管家晃在了地上。 “你这老丁头,还急眼了。”钟管家嘻嘻哈哈地往地上一坐,顺势靠在椅子腿上倚着。 等他跟老丁头喝尽兴,又在院子里醒醒酒,晃晃悠悠回府,天都傍黑了。 一进院儿,就闻着味儿不对,一股子火药味儿。 当归小丫头正坐在院门边捯饬刚得的绒花,见钟管家进来,打着手势给他小声递消息,“俩少爷吵架啦。” 钟管家也被她带得压低了声音,“没打架吧?” “还没呢。” “什么叫还没呢?”钟管家戳了戳小丫头手里的绒花,让她去找厨娘要,说她那里有好些这东西,然后就往内院去了。 进去内院,屋里亮堂堂的,正要猫着腰去劝架,听见屋里已经有人在劝了。 “兰松啊,”卯生手里拿着半块桂花奶糕,板着个小脸,跟小大人似的,看着床上坐着的方兰松,“闹会儿得了啊,别小孩子脾气。” 方兰松那边轻哼一声,没说话。 卯生又转头,去劝贵妃榻上的晏含章,“晏哥哥,你来哄哄他啊,他不懂事你还不懂事吗?” 晏含章也冷哼一声,道:“不懂事儿!” 卯生重重叹了口气,往嘴里塞了一大口桂花奶糕,又戳戳身后站着的乐橙,“乐橙哥,你也吃啊,可香了。” 钟管家觉得没自己啥事儿,背着手出去了,只吩咐灶上准备好热水,再给屋里送碟子桂花奶糕。 卯生搬了个小圆凳,坐在隔间的珠帘下面,当啷着小腿,左看看右看看,边吃边嘟囔。 以前方兰松白天有事,老把他放在隔壁花嬷嬷家,据说花嬷嬷给人家劝架,就是这么个架势,卯生这也算是耳濡目染。 劝了好半天,其实都不知道俩人为啥吵架。 晏含章心里有气,但想起吵架的理由,又不好意思说。 显得自己太幼稚,在孩子面前跌份儿。 前几日,他跟着方兰松上山,去把二平山上拿群半大孩子带来了。 让他们自己在山上晃荡着,也不是个事儿,保不齐自己琢磨点什么,就发展成第二伙二平山山匪了。 小孩子嘛,还是得上学堂,正儿八经修剪修剪。 方兰松自己揽的担子,不愿意麻烦晏含章,就用这些年攒的工钱,在玉丁巷买了几处空院子。 说是院子,其实就是茅草顶的土屋,不值几个钱,但是足够让他们安身了。 他没读过几年书,教这些孩子却足够了,尤其是武学方面,算是个很好的师傅。 屋后有一片大菜地,每个院儿里都给买了小鸡崽儿,还有从二平山上抱下来的几只老母鸡,热火朝天地搭几个鸡窝,养活一群孩子没问题。 其中有几个年纪大些的,还能自己找个店铺做零工,费不了什么心。 那些孩子野人似的,突然就变了个样儿,心里真把方兰松当老大敬着,见了就叫哥。 问题就出在这个称呼上。 “哥。” “兰松哥!” “哥哥……” “哥!兰松哥!” “……” 晏含章不大乐意了。 他倒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一直憋到昨儿晚上,才忍不住跟方兰松发脾气。 说不想让这么多人叫他哥。 说起码十个孩子,给十个孩子当哥,每个孩子只能分到十分之一。 更何况这里还有个大个儿的孩子。 昨儿晚上,鸳鸯被里,柔情蜜意的,两个人折腾完,水汪汪地抱在一起,帐子里飘着香膏的味儿,还有男子释放过后隐隐的特殊味道。 晏含章在方兰松后颈上密实地咬着,又在他耳垂上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不停嘀咕:“以后不许让别人叫你哥哥。” 方兰松快睡着了,嗓子里轻哼了一声。 “听见没?”晏含章去揪方兰松的耳朵,对着耳朵眼吹气,“不准让他们叫。” 方兰松又在鼻子里出了点儿气声,当是回应。 晏含章不满意,凑过去不停叫他的名字。 方兰松脑子想不了这些弯弯绕,不明白晏含章为啥执着一个称呼,又困得有些迷糊,被折腾烦了,板着脸说不行,让他别闹。 晏含章被这句不行给弄爆炸了,把人摁在床上,卯着劲儿又撞了半个多时辰。 方兰松被他折腾得神智不清地瘫在被子里,清早下床,差点儿没腿软给他跪下。 本来改个口不是什么大事儿,但被晏含章这么摁着一顿欺负,方兰松也跟着拗上了。 这一天下来,俩人吃饭都没挨着,隔着桌子谁也不看谁。 玉珠儿摇着尾巴过来,肚皮一翻等着人来摸,等了很久也没享受到。 方兰松刚一伸手,晏含章也跟着伸手,先他一步碰上玉珠儿的肚皮,方兰松又把手收回去了。 “你好乖啊,我的小心肝儿,”晏含章把脸埋进玉珠儿的长毛里,拱了拱去蹭个没完,又不经意地瞥瞥方兰松,“比某些人乖多了。” 方兰松扭头瞪他一眼,没说话。 晏含章得寸进尺,抱着玉珠儿在他跟前晃悠,抓住前爪一拜一拜的,嘴里挑衅似的“哥哥哥哥哥哥”叫着。 方兰松忍无可忍,把玉珠儿抢过来,阴着张脸,“你下蛋啊?” “抢我猫做什么?”晏含章伸手兜兜玉珠儿的下巴,“这是我家弟弟,亲弟弟!” 方兰松忍不住嗤笑出声,把玉珠儿抱紧了。 晏含章怕把猫扯疼,不舍得用力抢,皱着眉威胁人,“还给我,不然让你明儿个都起不来床。” 方兰松脸颊瞬间就红了,伸手在他腰带上弹了一下,瞪着眼睛回嘴,“信不信把你裤子扯下来,把那玩意儿当球踢。” 话一说完,又想起前几天撞见晏含章换衣裳的情景,胸口砰砰直跳。 在床上倒不是没见过,一下床就羞得跟个生瓜蛋子似的,方兰松自个儿都觉得自个儿没出息。 争来几句,眼看着就要动手,玉珠儿“咻”地一声,跟个小炮仗似的蹿出去了,正好撞在刚进门的卯生身上,让他摔了个仰天的屁股蹲儿。 他拿着全都批了“甲等”的旬考试卷,本是准备讨奖励来了,一看屋里这俩大人,缠磨在地毯上正要开始打架,拧着小脸儿叹了口气。 地上的俩人分开,晏含章抬屁股往贵妃榻上一坐,方兰松则站在屏风旁边,对着卯生招手,示意他进来。 这卷子答得漂亮,方兰松暂时把晏含章扔一边,拿在手里一张张地看,在腰间摸出一串钱,都塞进卯生手里。 “拿着!”他边说边抬高声音,话直愣愣冲着晏含章去,“哥给的,想买啥买啥!” 那个“哥”字明显咬得很重。 卯生把钱串子往怀里一塞,翻着眼皮小声嘟囔,“才一串钱,不能想买啥买啥吧?” “嫌少?还我!”方兰松伸手就往他怀里掏,被他笑嘻嘻地躲开了。 小孩子没什么花头,一串钱不少了,买糖都能吃半个月。 方兰松不惯小孩,知道这孩子贪嘴,给多少都得花光,到时候吃一嘴虫牙,跟晏含章小时候似的,半夜哭着喊着叫疼。 也真是多亏方兰松,自从晏含章换牙之后,就整天绷着脸监督他刷牙,不然哪能有现在这一口白牙。 结果全咬自己身上了,也算是因果循环。 不过卯生不这么觉得,他知道方兰松好冷脸,瞧着凶,其实心最软了。 卯生揣着一串钱,捏着卷子又蹭到晏含章跟前,把上面的“甲等”露给他看。 他这是赶上了好时候,晏含章憋着劲儿,就算再拿一沓子戊等来,他也得给钱,照着方兰松的双倍给。 在腰间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个铜板来,今儿起床还没出门,真不记得带没带钱袋子。 平时都习惯带着的啊。 方兰松倚在屏风上,歪着头看他,嘴角不加掩饰地上扬,手里抛着个沉甸甸的东西。 “你什么时候拿去的?”晏含章仰头盯着他。 方兰松揪着钱袋子封口的绦子,拿在眼前晃了晃,“就你这警惕性,以后别学人家打架了。” 晏含章气得眉毛都飞起来了,当着孩子的面,又不好意思上去跟他闹,在腰间摸了一圈,摘下来个小香包,往卯生手里一塞,“呐,奖励。” 卯生掂量着左手的钱串子,又攥攥右手不知道装了些什么香料的香包,觉得这沓绝顶优秀的旬考卷子并没有发挥它们应有的作用。 晚饭上桌,卯生坐在俩人中间,俨然成了个传话的。 晏含章肠胃不好,方兰松不想让他晚上吃太多糯米团,又拉不下脸,就让卯生传话。 方兰松吃碗里的羹吃得挺香,晏含章也想吃,就让卯生开口要。 一顿饭下来,把卯生累够呛。 然后就是钟管家看见的一幕,卯生坐在珠帘下面,小大人似的,左劝劝贵妃榻上的晏含章,右劝劝床上坐着的方兰松。 大人怎么这么不省心? 他以为这俩人就是因为玉珠儿打架,掰扯半天,给人家出了个主意。 以后抱玉珠儿规定个时辰,每人撸一刻钟,谁也别占便宜。 玉珠儿在旁边懒洋洋地伸个懒腰,还不知道自己的工作已经被安排明白了。 街上敲里二更的梆子,卯生打了个哈欠,又做出个艰难的决定:“今儿晚上我睡你俩中间,省得我一个不留神,你俩又打起来了。” 方兰松转头看看他,说了句随便。 晏含章坐不住了,皱着眉头走过来,抱起卯生,往乐橙肩膀上一搭,“把他扛走,到他该睡的地儿睡去。” 卯生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乐橙硌着痒痒肉还是咋的,在人家肩膀上咯咯咯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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