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依相爷的意思,他们有着关系,却不是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而是与他们有关系的,是同一个人?” 谢紫殷淡淡笑起:“我便说霍大人睿智绝伦,不过三言两语,你就什么都猜到了。” 霍皖衣道:“他们和谁有关系?” 谢紫殷顿了顿:“不知道。” “不知道?”霍皖衣倾身凑近,在他唇前停了片晌,低声道:“抓不住么?” 谢紫殷眼底光华流转,如水月流萤:“你猜?” 霍皖衣道:“我连科考的名额都丢了,哪儿还有心思猜更多东西。” 谢紫殷道:“可霍大人看起来心情尚佳。” 霍皖衣道:“因为相爷和陛下快要做成一件大事。” 他的话语似乎意有所指。 谢紫殷挑眉:“什么大事?” “一直以来我都有个问题,陛下要大开科考,本不用这么麻烦,这种造福天下学子的好事,自然是多多益善,哪怕有些许变化,只要能给更多出人头地的机会,前赴后继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他干脆倚在谢紫殷的肩侧,贴在人耳边道:“但是陛下好像将这件事做得太困难……为什么呢?因为陛下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科考,陛下想要更多。他要走一条很可怕的路,所以为了走这条路,就要先走一些看似寻常的路。” “我猜……”他意味深深,“你们早就知道张其然心怀不轨,才会把他从牧州召回盛京,甚至不顾他的学问高低,直接就下旨让他主考科举。” 谢紫殷偏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 “霍大人还猜到了什么?”谢紫殷笑着发问。 霍皖衣道:“你们想借着此次的机会,取消大试,再行一次科考。不过这次的主考官,会有谢相、刘相……以及所有陛下能信得过的官员。我说得对么?” 谢紫殷道:“我若说你说得不对,你也不会信了。” 霍皖衣眨了眨眼:“那就是我说对。” 谢紫殷把玩着他垂落在侧的头发,懒懒道:“你说得对……陛下不会放心将这次机会放手于他人,势必要让我们这群‘心腹’为他挑选人才,真正做到取贤用能。” “所以从一开始,这个大试就不会完成,”霍皖衣道,“所以科考的方式才会如此与众不同,启用的官员更是前朝官员占据多数——这一环扣一环的算计,只因为陛下不是个嗜杀的暴君,他兵不血刃,既是自信,亦是仁慈。” 这就是新帝与先帝最大的不同。 他们对待人与事,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与选择。累累白骨之上的皇位,有人将之占据,信奉其是无上的权势,可以为此付出一切代价。有人将之当作责任,认为身居高位,便要为万民谋福祉,为太平天下殚精竭虑。 霍皖衣出神了片晌。 直到他被谢紫殷掐住下颌,被迫仰首,他回过神去看,眼睛里隐隐倒映着一幅俊美的皮囊。 “……相爷怎么了?”他无知无觉般问。 谢紫殷道:“我听霍大人说了这样一番长篇大论,怎么,你很欣赏陛下?” 霍皖衣往前靠近,挟制下颌的手微松,他顺势贴进谢紫殷的怀里。 他看不到谢紫殷的神情,于是能放心大胆说话:“没有相爷,陛下的局又怎能设计得这般巧妙?是相爷偏宠我,才会让我发现端倪,我对陛下是欣赏,对相爷才是真情实意地佩服。” 谢紫殷执着折扇轻轻拍在他腰间。 过了片晌,他听到谢紫殷似笑非笑地反问:“哦?原来霍大人也有真情实意呀?” 作者有话说: 张大人:意思你们也不想把这科举干好,我在送死呗。 新帝:对咯。 王爷:你真是个老6啊。 谢相:我老婆好香。 新帝:你什么毛病。 小陶:? 小孟:? 莫少:(举手)我也想闻闻! 展某:(跪地)(磕头)莫少……棺材已经为您选好了。
第60章 暗杀 科举出了如此丑事,任凭张其然多次上书喊冤,他也还是被罢官打入天牢。 这出乎张其然的预料。 在他看来,新帝之所以能登基,固然有一定手段,但与先帝远远不能相较,更何况他认定的皇帝自始至终只有忠定王爷一人,新帝就算有任何谋算心机,也不及忠定王爷千分之一。 然而这份自信只维持到张其然被当朝罢免的时候。 当他在帝王的雷霆震怒下不得不屈膝跪倒时,张其然仰面看到的,不再是年轻天真的新帝,他隐隐看到了那还未曾老去的先帝。 新帝的眉眼其实与先帝有几分相似,若不是知道他们并无任何亲缘,谁都会以为新帝就是先帝的血脉。 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多少人在以新帝的‘名不正言不顺’做文章,又有多少人自以为高家的血脉才能做天下之主。 但是那个瞬间张其然忽而意识到,只要掌握着权柄,高坐在龙椅上,无论新帝姓甚名谁,都无法改变这个人已经是天下之主的事实。 可笑这个朝廷被先帝的多疑猜忌压得喘不过气,却因此更加低着头,以至于先帝驾崩了,众人嘴里竟还会怀念——不仅因为对先帝惧怕,更因为新帝来得太突然。 谁都知道先帝驾崩后,江山会换个主人。 但他们谁也没有想过,这座江山换了的不止是主人,更是主人的姓氏。 张其然狼狈不堪地蜷缩在天牢的角落。 他仗着自己年事已高,曾以为自己做的这些事情对于年轻稚嫩的新帝而言,只能算是个年老糊涂所以才犯的小错。 可他错了。 张其然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牢,心里终于感觉害怕。 他从来没有进过天牢。 也无从得知天牢里究竟是个什么让人胆寒的景象。 先帝在时,多年前还有个大理寺卿姚心池,传言落在他的手里,三魂六魄都能被他折磨去一魂三魄,把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不是疯了,便是痴傻愚笨,生不如死。 张其然一生都在边陲之地,只听过这些传言,少有当真。 但如今身处天牢,仅仅是这种幽深漆黑的环境,就足以让张其然疯狂。 他在角落动也不动。 直到有几声脚步声传来,烛灯落来的光芒照亮前方,张其然抬起头来,憔悴的面容上缓缓浮现出惊喜的神情。 来人提着烛灯,周身黑色裹覆,仅露出双眼睛。 只凭着这双眼睛,张其然就已认出他的身份——暗卫十一。 十一是忠定王的属下,身手不凡,纵然如今世道没有什么出神入化的武功,飞檐走壁这等轻身功夫,暗卫之间会的也不在少数。 十一能潜入天牢,凭的就是这轻身功夫,当然,其中也没少去忠定王另外的安排。 天牢不比什么县衙牢狱,单单是会功夫并不能闯过重重关卡。 张其然心知肚明:“……王爷为了我出手了。” 唯有高瑜动用了自己在天牢的关系,才能让十一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孤身潜入。 十一道:“张大人,王爷托我来指点几句话。” 张其然懊悔不已:“臣有负王爷所托,竟还要连累王爷为臣打点,臣实在惭愧。” 十一不语,轻手轻脚地将门锁打开,闪身进来。 张其然以手撑地站起了身,他扶着墙壁,在十一靠近时摇首轻声:“不能救我,我如果现在走了,更是拖累王爷。” 十一道:“张大人放心,王爷另有安排,接下来的几句话至关重要,我仔细说与张大人听。” 张其然附耳过去。 就在这瞬间,烛光晃了晃,等张其然反应过来的时候,十一手里的短刀已经准确无误地扎进他的胸口。 张其然:“……你……呃……” “张大人,王爷说,您年事已高,若是被转交给大理寺审理,您怕是受不住那些刑罚。王爷怜您一番忠心,特意让我先一步了结了您,以免您受更多的苦。” 张其然瞪大了眼睛。 暗卫十一只是个暗卫,他说的每个字都语调平平,没有丝毫起伏。 可是张其然偏偏在这种语气里听到了忠定王的无情。 张其然张了张嘴,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齿间,只从喉咙里发出“嗬嗬”两声。 他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别苑里筝曲悠悠。 高瑜坐在软榻里,怀里搂着个轻纱半露的女子,调笑道:“还是你最知本王心意,他们都只懂得劝本王忍耐,但本王忍耐这么久,凭什么事事都要忍?” “王爷做事自然是马到功成,只要王爷愿意,那皇位不也是手到擒来。” 在那女子的娇声恭维中,高瑜脸上笑意更深,他低头,正要凑去一亲芳泽,屋中忽而落下一个人影。 “办完了?”高瑜立时改换神情,将女子推开。 暗卫十一低着头:“是,张大人已然毙命。” 高瑜冷笑:“什么天牢,说得像是个龙潭虎穴,本王却只需小小运作一番,十一便能轻松潜入……若不是现在还未到本王登基的时候,十一早就该去帮本王取走那小皇帝的性命。” 他说着大逆不道的话,屋中却一片沉默,无人制止他。 半晌,高瑜又道:“待明日再看,这朝堂上将会是怎样一番腥风血雨。哈,本王已经开始期待了……” 后半夜又下了阵大雨。 相府的后院小门开了条缝,从后露出只眼睛,解愁望了眼,将门拉开,把人迎进后院,低声道:“相爷还未就寝,你从另一条廊道过去,小心,莫要走错了路。” 那人应了声,登上廊道时收了伞,驾轻就熟地赶往相府书房,站在门外道:“相爷,有急信来报。” 得了允肯,他迈步而入,在看到谢紫殷的瞬间,他低首躬身,把怀中信件取出,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 谢紫殷坐在椅上却未动身,在来人身旁,忽然探出一只手取走了那封信件。 一时错愕,那人猛地抬头,朝那只手伸来的方向看去。 明耀烛光金晖之下,霍皖衣精致艳丽的容颜落在阴影里,如黑夜里幽然誊抹的丹霞朱红,风姿卓越,美不胜收。 不过短暂滞涩,那人飞快反应过来,慌忙跪地叩首:“卑职什么也没看到!” 霍皖衣被他如此剧烈的反应逗笑:“怕什么,难道我长得很见不得人么?” “卑职、卑职不敢……” 霍皖衣道:“是我不该出现在这里,否则大人就不会害怕了。” “卑职不算什么大人,还、还请夫人恕罪。” “我很可怕么?”霍皖衣将信件放在案桌上,偏头问,“相爷,我有这么可怕?” 谢紫殷轻笑,伸手抽出信纸展开,随口道:“是我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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