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个打岔后,送那条穗子的意思就没人再提起了。 殿辰能看出来,南肃仍是想追问的,可那终究是个矜持的人,当听到他要走时,他没有赖皮的挽留,当他并未亲过去时,他也没有选择去追根究底,只是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 最终,还是殿辰自己开了口:“要不,我再留几天?” “可以吗?”南肃这才笑起来:“那我们明天去写生?” 额,似乎是反应过来什么了,南肃改了口:“写生这种事我还是做不来,我们还是去喝酒吧。” 话音刚落,殿辰的眉毛微微颦起。 他一直没想过要揭穿什么,因此也从未提起过往之事,这还南肃第一次在他面前使用顾桥的形象。一时间,殿辰竟有些恍惚——究竟谁才是谁的替身呢? 但他很快将这样的情绪压了下去,只是沉默了片刻后,摇头一笑:“好。” 日子过得很快,但每一日都过得几乎犹如复制粘贴,殿辰渐渐觉得某种不习惯,可他安慰自己,谁的生活又是每天都鸡飞狗跳呢? 这样的闲适安然,不就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婚后生活吗? 虽然他和南肃并未成过婚,甚至未曾确立过什么关系,可从天下人的角度来看,此刻眼前的这男子,就是他的前妻没错。 他也觉得是这样没错。 第二天夜晚,照例是在客栈吃饭,气氛很好,两人都喝多了些。 南肃那点小酒量,两杯下去脸颊就飞了红,却兀自坚持道:“再来一杯!” 不知怎地,殿辰反倒忽然觉得了他的可爱。 喝到深夜时,他送他回王府。 两人没叫轿子,并排行走间,“嘎吱嘎吱”的声音显得十分寂静。殿辰看着他略有摇晃的步伐,忽然伸出手将他牵住。 从实际层面来讲,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牵手。 南肃抬眸看他,小雪从他们中间飘过,将对方的脸遮得很朦胧。 两人站了很久,却依然还是没有下文。没几日就要分别了,殿辰望着他,目光有些闪烁,却忽然就向前走,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南肃:“……” 其实他仍属于传统类型的人,可就在这一刻,他忽然倾身过去,小声说道:“王府门已经关了,要不,我也去客栈住一晚吧?” 这样大胆的邀请还是第一次,他说完就低下了头,捏住了拳头。 面对殿辰,他已经破了无数次例,却似乎总是得不到正面回应。男人仿佛总是有些走神,很偶尔的时候,他甚至觉得那像是敷衍。 每每这么一想,他都常常怀疑顾桥给他的记忆究竟有没有作假,男人究竟有没有动过真情?可这样的烦恼他也无人能询问,只能自己安慰自己:记忆里的殿辰,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可是,今夜显然不同了。 殿辰静静地看着他,眼睛幽深异常,深吸一口气后,忽然一把牵起他朝客栈走去。 “砰”的一声,门被阖上的瞬间,殿辰就一把将南肃抵在了门板上,拥住他的腰,微微低头去吻他。 “六哥哥…” 男人的技巧很高明,灼热而又深沉,带着前所未有的热情和投入,南肃在这份热度里几乎快要熔化掉。 最后也不知是怎么就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们都有些醉,脚步不稳地一路从门口拥吻过去。 双方都明白即将要发生什么,在这一个炭火灼热的雪夜,他们会确立一个具有突破性的新关系。 屋内太安静,两个人都在沉重地喘息,南肃的衣衫被揭开时,殿辰的喘息已经从他唇边移到了脸颊,手也抚上了他的胸膛。 可是只摸了那么一下,接着便再无动静。 殿辰停下来,垂眸看向南肃胸口的伤疤,只瞥了一眼,旋即微微皱眉,将手略过它,再度倾身去吻身下的人。 可南肃却隐约觉得周围的温度陡然降了下来,殿辰的吻依然在他唇上流连,然而,原本一触即发的激情却在迅速消退。 果然没过多久,殿辰陡然便停了下来,撑起身体离开他,顺手将旁边的中衣拿了起来。 冷意袭来,南肃喘息未定,只能盯着他的侧影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他问道:“怎么了,六哥哥?” 殿辰恍若未闻,脸上神色沉郁冷峻,半晌后,嘴角才重新笑起:“没什么,只是看见你的伤疤难过,觉得殿家很对不起你。” 南肃也已经半坐起来,将衣服缓缓拉上,说道:“不用,因为你我才能回青渊,没关系的。” 殿辰:“还记得我为什么要送你回青渊吗?” 南肃怔了怔,随后说:“嗯,我知道哥哥爱我,对不起,我不该将你一个人丢在金陵。” 不,不是的,是因为我们有宝宝了。 南肃仍在说话,可殿辰却忽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他才是个冒牌货,这样的感觉竟然这么强烈,几乎让他的眉心拧成了一道川。 那道伤疤,真的划得好劣质啊。 他知道站在南肃的角度来说,将顾桥的记忆拿过来无可厚非,换他的话,他也会这么做。 可是当南肃真的以顾桥的姿态站在他面前时,他才恍然发现——那些被南肃拿走的东西,全都是属于他和顾桥的。 那个将他堵在主卧门口的人,叫顾桥…… 那个跪在佛堂里等着他去救的惹祸精,叫顾桥…… 那个在藏经阁门口装酒疯骂他的小哭包,叫顾桥…… 那个要给他纳妾结果把自己赔进去了的大傻子,叫顾桥…… 那个在年宴上替他出头却让他更加丢脸的二货,叫顾桥…… 那个在城门口逼他替纨绔协会出力的纨绔,叫顾桥…… 顾桥,顾桥,顾桥,全都是顾桥…… 樱花树下、钟楼烟花、要吃葡萄、老王八蛋、我不跟你玩了、你怎么这么凶、我不怕、呜呜再也不敢了、爱你…… 爱你。 哥哥,爱你。 殿辰脑子里忽然一阵晕眩。 他耳边全是各种各样的声音,嗡嗡不绝,就像被军营的重鼓轰鸣过后留下的短暂失聪,沉闷地从耳膜流淌而过…… “簌簌”的声音缓缓增大,是外面的落雪声。 “六哥哥?”南肃在唤他。 殿辰猛然站起,一把将腰带系上,片刻后又顿住,只是怔忪盯着前方,仿佛不知该往哪儿走。 南肃问:“六哥哥,怎么了?” 殿辰怔了怔,渐渐放缓了声音:“我给忘了蒋青的来信了,北地军务繁重,我先走了。”说着,不等回答便披上大裘。 可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啊。 南肃愣在床上,他平时思维敏捷反应迅速,可此时却突然有些懵了,眼睁睁地看着殿辰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殿辰,站住!” 南肃忽然反应过来,冲到门口喊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殿辰已经走到楼梯口,闻言转回身,只见南肃一双眼睛已经红肿,也许是因为泪水的关系,更显得乌黑明亮。 殿辰心里蓦地一软。 过去的十八年里,就是这样的一双眼陪他渡过了无数个难眠的夜,直到此刻,殿辰仍不敢说自己完全不在意他。 但他却不能再摇摆了,因为他人生唯一的一次摇摆,使得他完全失去了那人的踪迹,他甚至没来得及将那个拨浪鼓给他们的宝宝…… 南肃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只是一遍遍地哭着问:“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殿辰,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殿辰看着这个男人,看着这个自己执着了十八年的执念,深吸一口气,终于说道:“前妻。” 前妻,各种意义上的。
第六十七章 这张破嘴 顾桥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怔仲,窗外的天空才刚刚亮起来。 宝宝早就醒了,但依然不哭不闹的,就像是怕打扰顾桥休息一样,见他睁眼,小家伙这才“咿呀”叫了两声,抓紧了床边围栏,仿佛在求救。 “啊呀~” 下一刻,那两条胖腿儿一打颤,婴儿就跌回了柔软的床上。 他张开红润的小嘴,貌似是想哭,但发现摔得并不疼后,自个儿奇怪地想了一会儿,便开始扒拉顾桥的衣服。 顾桥还有些迷蒙,完全是下意识地解开衣带,露出半边胸膛。 静谧的屋里,只有他一下一下拍着孩子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突然瞪大眼睛,欢喜地道:“宝宝,你能站起来啦?” 生命对于他俩来说,仿佛都是一场神秘的探索。 从第一颗牙牙冒出来,到如今能自己站了,每天睁眼,可能都会有新的惊喜在等着顾桥…… 今日,照例将宝宝放到沈大娘家后,顾桥再一次穿越城池喧嚣,踏着晚霞走进了花楼里。 云姑娘是怡梦楼的头牌,近来很是青睐顾桥的手艺,这也让顾桥身价翻了翻,成为了这条街上小有名气的妆师—— 顾桥皮囊生得极好,又喜欢笑,姑娘们虽说见多了男人,可谁又见过从金陵走出个的男人了? 那些老爷公子花钱买她们的身子,买她们的笑,她们还不能花钱也买一买顾桥的时间,也翻身当一回主人啦? “小顾!” 一扇二楼小窗被打开,顾桥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年轻的窑姐穿着水红色缎衫,香肩露出,整个人就像直接从婚床上跑出来的新嫂嫂。 “今天你来得早嘛,装扮完你的云姑娘,行行好,给阿姐也拾缀拾缀?” 另一个声音说:“曰你祖宗,客人你要抢,妆师你要抢,啥你也要抢!” 后面似乎有人在推搡年轻窑姐,她那样年轻的身体,怎么推怎么弹,霸占着整个窗口笑得花枝乱颤:“哎哟,有人每天吃素饭,还天天睡素觉,小顾是块香香肉,有人眼馋得很嘞!” “雅琴,吃素饭就算了,素觉可难睡咯~” 对面的姑娘也趴在窗子上,话音一落,整条街都哄起一声大笑。 顾桥跟着一起笑:“那为了不让雅琴睡素觉,姐姐妹妹们得多照顾几个活儿,等我哪天攒出个小匣子,也好和雅琴睡趟荤的。” 众女几乎快笑翻了,在她们的世界里,男人和女人总是如此,一打一斗反倒亲得快。 窑姐立马接话:“那你到底一会儿过来不啦?你看看你家雅琴,快把老娘推下楼去了!” “推你妈!”雅琴在后面骂道。 顾桥边笑边向怡梦楼走去,五官深邃,挥手的动作自然而坦荡:“今儿个不成了,云姑娘那边还有活儿呢。” …… 比起外面的姑娘们,头牌就显得稳重娴雅多了,大概可以把她想象成大户人家的姨太太或者少奶奶。 顾桥收拾妆盒时,她平端着那张娇艳的脸,一边戴首饰,一边闲聊道:“我在富云港就没见过这样的妆发,还没问过你老家哪里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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