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世上,没有比他演得更真的人了。 “所以,我和他只能出现一个。” 说到最后,顾桥反倒不哭了,也许是因为感受到了殿辰的表情变化,他不得不再次变得坚强了起来。 宝宝就在他们旁边躺着,小嘴时不时嗫嚅几下,仿佛在做着什么好梦。 直到此刻,顾桥还一直没来得及好好抱抱他,抱抱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这是他的宝宝,他用命生出来的儿子。 “宝宝…” 泪波横溢,顾桥缓缓伸出颤抖的手,终于将裹在襁褓里的小婴儿抱起,他望着他的小脸和五官,浅笑起来,然后抬头坚定地望向殿辰。 “你放心,我永世不会出现在阳光底下……哥哥,给条活路好吗…” 在他诉说到尾声的时候,殿辰也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面对这样复杂难解的震撼情况,男人几次启唇,终究不知该如何启齿。 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这句话代表的意思。 殿辰作为大燕六皇子,更且如今锋芒毕露成为了太子的有力竞争者,他这辈子从生到死,都已经注定了会活在世人的瞩目中。 顾桥不可能再站在殿辰的身边,否则,他和南肃都是个死。 可此刻殿辰骤然收到的巨大冲击,还不能令他缓过神。曾经他以为自己失去了全部,可就在今天竟然全都回来了,不仅是他的宝宝还在,还有,他的崽崽也在…… 原来,那人在青渊活了十八年,也等了他十八年,就困在一方宅院里,年年一个人孤单地堆着雪人…… “呼……” 殿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狠狠捏着眉心,却仍然不能阻止脑中各种画面纷迭而来,晃得他头疼,几乎脑子就要炸裂开来。 终究,他将万千翻涌复杂的思绪压了下去,眼眶通红,说道:“南…” 要将一个人活生生地扯成两个个体,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会懂得他此刻的彷徨和艰难。 下一刻,修长的大手痛苦地插进了墨发中,即便身上穿着最名贵坚韧的甲胄,可他的声音还是显得有些无力与颤抖。 “顾桥…先让我冷静冷静……”
第六十五章 我不欠你了 所谓活路,是指他们再不相见。 但是,殿辰做不到。 他下山是为了他,摘下佛珠是为了他,就连和离后,他所做的一切,说白了还是为了有一天能趾高气昂地去见他…… 可是,现在忽然就多了另一个他。 一溜冷风“嗖”地刮起,吹起殿辰鬓角的墨发,男人走出卧房,边走边抬手按住眉头,眼神锐利地看着脚下的路—— 他和自己父皇的对抗,他没有门庭渊源而孤身杀回的功名,他竭力调解下的青渊与皇室的矛盾,这些事的做成都因他相信一个道理:每一种困境,至少都有一种方法可以解决! 可此刻,他感觉到了某种艰难。 毫无疑问,南肃的母亲和两个姐姐只认南肃是拓臻王,顾桥注定了只能站在阴影里。 顾桥深谙此理,所以殿辰从未收到过他的任何求救,重逢后,那些艰难也被他说得轻描淡写—— 可殿辰眼睛不瞎,他能看见他虎口的裂痕。 什么更爱谁这种问题殿辰如今都不想去考虑了,他只想将顾桥和宝宝留在身边,多给他们一些照料。 关键是,怎么留? 他已经站在了万众瞩目之地,殿松等人的眼线将他看得比自己媳妇儿还严实,就算他想卸下光芒,只怕殿松那小人也认为他又是在韬光养晦。他一交出兵权,以后命是不是自己的都难说,又如何给顾桥照料? 那么,寻个安全之地将顾桥和宝宝放下? 不,不行,只要在他身边,就没有真正的安全之地…… 推翻,重来。 越往村口走风越大,吹在脸上有些疼,殿辰眉心狠拧,脸色阴得吓人,浑身几乎冒着寒气,就连身后随时待命的亲卫兵都不敢离他太近。 殿辰在心里自己换了一条路走。 他不能将顾桥放在身边,那放到偏远之地呢?可这样又和不管不问有什么区别,资金要不要往来,他要不要去看望他们? 这些风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触发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触发,后果不堪设想,而他赌不起任何一个万一…… 推翻,重来。 唯一的路似乎还是他将大权握在自己手中,这样才能将双方保全。可以先给顾桥一笔钱,日后再接回来,可这样顾桥愿不愿意?并且宝宝以后也一直不能有爹,宝宝愿不愿意?若想宝宝出现在阳光底下,他只能将宝宝从顾桥身边夺走…… 不,他做不到…… 更绝望的是,他突然想到一点:那时他就是皇帝了,必然会和南肃有往来,他甚至还得考虑,南肃愿不愿意…… 绕了一圈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六哥哥。 ——相公。 殿辰陡然按住眉心,阖上了眼眸。 唯一的办法,竟然真的只有将顾桥放走? 他一生心智坚定,可此刻,他就像是一个失去双臂而无法再征战沙场的将军一般,双目血红,发出了绝望的嘶鸣。 推翻,重来。 推翻,重来。 推翻,重来…… 很显然,男人将自己也逼进了一个绝境,就好像不能将任何一方照料好都是他的错一样。 可其实,他又做错过什么呢? 他从一而终爱的都是一个人,可那人突然一分为二,他懵了,手足无措了,却只能无可奈何地、被迫地接受这一切,甚至还要为当年青渊王的胆大包天而买单…… 他压根没意识到,自己也是受骗者。 而就在男人这一辈子唯一一次不能杀伐果断地做出决定时,顾桥深吸一口气,起身穿好了衣服,只留了了一封信。 他懂得男人的心酸,这一次,他主动让自己出局。 殿辰显然很有经验了,人虽离去,可却让士兵们将卧房的门窗都守住了。 可是,顾桥还是抱着宝宝逃了出来,从屋顶。 顺着树干滑到小道上后,他干脆就大方地越过士兵,走到了村南,因为除了殿辰,就没人知道他是谁。 人生就是不停地重逢,再不停地告别。 其实没什么好遗憾的,唯一遗憾的是他不能好好地跟凌家人告个别,可眼下他的不辞而别,就是对他们最好的保护,谁也不知青渊的人会不会寻风而至…… 但很庆幸,他终于可以不问归期了。 马儿一声轻嘶,顾桥戴着纱笠,低头将宝宝的小脸护进襁褓里,提缰而行。 一切他都能理解,这也是他主动离开的原因,可是,他还是说服不了自己的心情:当殿辰的眼神第一次发生动摇时,他就知道,他们完了。 感情终究是两个人的事,凭空多出一人来,不免显得混乱而拥挤。 那些不相见的日子里,最起码他还可以骗自己说,那些温柔还是专属于他一人的,男人的眼神、指尖、胸膛,都依然是他的领地。 可就在殿辰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知道,他们再不会像以前那样,以为彼此不可替代了。他们也再不会像以前那样,那样用力的爱,直到哭了出来…… ——幸与不幸都有尽头,一切平安喜乐,祝你也祝我。 ——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 夕阳西下,一阵秋风起,漫空黄叶飞,马儿闲缓地慢慢前进,带着上方头罩斗笠的男子,渐渐向东北而去,最终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下。 问君此去何时还? “……驾!” 马儿长嘶一声,立马向前飞奔而去,就在此时,沐月出关。 …… 钟楼上,五光十色的烟花向顾桥压下来,男人捧起他的脸:“新岁如意,娘子,许个愿望吧。” 顾桥刚在他面前哭了鼻子,觉得十分丢脸,就赌气地想:希望能赶紧甩脱你,那天我一定放一百挂鞭炮,庆祝我再也不用念念不忘地记着要还你人情…… 炮竹声越来越响,顾桥突然间泪如泉涌,那些潜藏在记忆里的画面突然涌出,将他惊醒。 “咿呀,咿呀……” 顾桥睁开眼睛,只见宝宝瞧着他,嘴边挂着晶亮的口水丝,正在说着十级婴语:“咿呀咿呀,%$#@%^&*,哟~” 顾桥完全听不懂:“……” 而下一刻,他就惊喜地道:“呀,宝宝你会翻身啦!” 太阳穿破晨雾,缓慢升起来,顾桥抱着宝宝推窗一瞧,原来外面的长街上有迎亲队伍正在经过,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鞭炮扬起的青烟几乎两人的视线遮住了。 将宝宝喂饱后,顾桥照例坐在二楼临窗处对镜束发,中衣半解,露出半道锁骨。 小家伙还在不停地扒拉他的衣服,可他瞅着外面天色,生怕误了时辰,连忙将宝宝抱起来,拍着他的小屁股:“再吃吐奶啊。” 也就是此刻,他突然发现,镜中那人的耳洞似乎长合了。 顾桥一身朴素长衫出门时,只见那迎亲队伍已经远去了,只有乡下的货郎和赶集的渔民不断经过此处港口,吆喝着长长的调子。 宝宝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圆了,小手向前一抓一抓的。 顾桥笑了笑,只得无奈地问一个小贩:“风车怎么卖?” 清风徐徐,墨香弥漫,一处简陋的学堂里,学子们稚嫩的笑声吵醒了池塘里的小鱼,冒出头来,轻轻摆尾,好奇的打量着水面上的一切。 “顾先生!” 一个叫余嵘的十四岁少年围着顾桥,边转圈边说:“您这几天睡的好吗?我表哥送的药好用吗?” 顾桥一手抱着宝宝,一手整理着书籍,笑道:“药极好,替我多谢他。” 余嵘的妹妹笑眯眯地抢着道:“我表哥的药就是很管用,我也吃了,一觉睡到天亮。” “你就算不吃药也是一觉睡到天亮。” 余嵘切了一声,揭穿自己的妹妹道:“表哥拿来什么东西都是好的,连药你都要抢着吃,才十二就急着嫁人,真不知羞。” 余小雅吐着舌头:“羞什么羞,反正等我长大了总归要嫁给表哥的,怕什么?” 这一番话说得清脆伶俐,反而将余嵘闹了个大红脸。 少年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决定望向顾桥,说些正事:“反正,我赶明个再给先生送来两副,您可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然我们就得停课了。” 顾桥笑着点了头后,示意他们坐好,要准备小考了。 附近多是渔民,压根送不起孩子去昂贵的私塾,顾桥年初时来了这里,才接下了教书先生这活儿。 虽然顾桥肚子里那点墨水,也教不了孩子们做出什么锦绣文章,可前面已经跑了好几个先生了,要么是嫌弃孩子们身上的鱼腥味儿,要么是嫌弃报酬太低,他已是唯一愿意留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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