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忽然有只修长大手牵住了他。 “别怕。”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冷冽。
第六十三章 南肃,是你吧 床帘拉得紧紧的,可却是透明的白纱。 殿辰在床边坐下时,借着烛光,隐隐可看见里面的人还戴了个黑纱斗笠。 按照惯例,女子生产时,男人是不得在旁的,更别提殿辰还是个外男了。他理解这样的遮掩,缓缓将目光挪开后,只是将凌老太拉过来的那只手握紧,随意地道:“别怕。” 而下一刻,好似有一道闪电猛地在脑海中炸开! 这只手的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 殿辰顿时垂眸看去,只见它骨架修长,关节突出,手背还有绿筋乍起,每一处细节都在告诉他——这是只男人的手。 只是,却有太多的伤痕布在这只手上了,皮肤有些粗糙,虎口处有好几处裂口,明显是干多了粗活,受多了磨难。 是的,完全不是他熟悉的那只手。 并且探子昨天才来给他报过,那人仍坐在青渊的王座上,又怎会出现在这正北边塞?还是正在生产? 自祭祀大典后,那人的腹部就没再鼓起来过…… 想到这里,殿辰眼神冷冽几分,忽然抽身想走人,却听凌老太一声惊呼:“阿桥!你可以生的,可以生的,来,听婆婆的……” 透过白纱帘,殿辰看着凌老太正在不停地按摩着那人的腹部,而那人浑身都在战栗,死死抓着他的手,指甲几乎陷进了他的肉里。 沉默片刻后,殿辰又坐了回去,任凭皮肤被掐出血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期间凌松进来送过几趟热水,凌老太则不停地在纠正宝宝的位置。 良久后,她终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欢喜地道:“阿桥,用力啊,宝宝头顺啦,可以生啦……” 只是,老太太腹部刀伤随着她的动作在不停渗出血液,撑到现在实属不易,话音刚落,她便一头向后栽去,已是失血过多昏迷了。 殿辰眉心一颦,“嗖”地起身,眼疾手快地一把揽住了她。 “蒋青。” 片刻后,门被打开,从里面露出一室烛光。 见殿辰出来,一名年轻副将登时上前拱手道:“将军。” 男人冷声问:“还没找到接生的人吗?” 蒋青摇头:“正在找。但这里伤员众多,抽调出去的大部分人手还得和知州一起寻找大夫,虽然我让手底下的人先行帮村民们简单包扎了,但总是要等大夫过来的。” 殿辰嘴角几乎抿成一条直线:“那接生的人呢?” 蒋青登时明了男人的重点何在:“我再加派人马,但是,不保证能在短时间内找到。” 殿辰不说话了,沉默片刻后,重新进入卧房。 此刻天边都已经泛起了一丝白,数个时辰的生产后,屋内只身下沉重的喘息声。 殿辰走到床前,静静地看着那个修长身影,只觉得“他”胸口的起伏越加微弱,好似下一刻就会停滞一样…… “得罪了。” 干脆利落地说完这一句后,殿辰就掀开白纱帘,闭着眼睛,只是将手摸到那人的腹部后,学着凌老太之前的手法,轻轻地推着。 顾桥身子猛然一抖,斗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 宝宝胎位已正,他此刻只是没有力气再生了,感受到那只大手的引导和帮助,他忽然鼻子一酸,咬紧了牙,拼命用力。 千刀万剐也不过如此了,他痛到不由自主地哼出一声喊叫:“啊额…” 殿辰:“……” 若说之前那只手是错觉,可这熟悉的声音又是何道理? 他动作一滞,猛然睁眼瞧去,只见那人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忽然一把拉过被子盖住下半身,并不想让他看见“他”的身体。 “你。” 只说了这个字后,殿辰就没了下文,只是下意识地将手伸向那黑纱。 顾桥大惊失色,分明都痛到无以复加了,却还是立马掐着嗓子,尖声尖气地说了句:“你,你要对奴家做什么…” “……” 这一瞬间,殿辰不止看见了“他”的腹部,还看见了“他”胸口那傲人的两团。 惊觉自己是在对别人的妻子做无礼之事后,他迅速将手收回,只是沉默不语地重新将手放回“他”的腹部。 俗话说得好,久病成医,虽然殿辰并没有接生过,可他自小针灸,习武后更对人体穴位和构造敏感万分,胎位一顺正后,竟比凌老太还要适合做这件事。 摸清掌心下的收缩规律后,他顺着那力道轻缓地推,冷声说道:“我数一的时候,你用力,二时松开,不要耗费过多力气,能听见吗?” 他的声音好像罩着冰,全无过往清暖。 那些不相见的日子里,男人的温润尽数收起,渐渐地,他的眉梢眼角都布满了冷峻的冰霜冷雪。 眼里柔情再多,终究会被辜负。 在这段军旅生涯之中,杀伐果断、手段凌厉、铁血冷酷已成为了他的新标签,男人的态度仍是知礼的,可当他坐在谈判桌上时,却会用最儒雅的手法去掀翻这个桌子。 他已有这样的资格。 皇帝的态度一直不明朗,可嗅到某些风向的人们,都已将他定为太子之位的隐藏黑马,可这份尊重不是皇帝给的,而是他一刀一刀杀出来的…… 只是,突然就有一个大耳光子落在了殿辰的脸上。 “啪!” 紧接着就是一声怒骂:“轻点!” 完全是某种惯性使然,可打完后人就愣了,迅速将手缩回去,瑟瑟发抖。 感受着脸颊火辣辣的疼痛,殿辰缓缓转过脸来,没什么表情,只是冷峻地道:“你得庆幸自己是个女人,或者我是不是该问你,你究竟是男是女?” “我…奴家……”黑纱后的声音疼到在发颤:“当然是姑娘…” 然而下一刻,那份粗犷又展露无疑,已经痛苦到装不下去了:“出,感觉要出来了…” 要出来了? 殿辰闻言神色凝重几分,无暇去顾及那些细节,一边帮着用力,一边冷静地引导着那小生命降生,整个过程一板一眼,一丝不苟,就仿佛他本就干这行的一样。 可却感觉到了产妇的痛苦,以及那渐渐散去的力气。 殿辰主动开口:“你丈夫呢?” “……” 没得到回答,殿辰只能继续说话来吸引他的注意力,可语声多了几分悲哀:“其实,我本来也是个父亲,但有一天,我娘子突然就不要我了,我的宝宝也没了,所以,你如果还有力气,就先别放弃。” 在男人看不到的黑纱里,突然有眼泪从顾桥眼角汹涌落下,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只能透过黑纱看到男人修长的眼睛。 殿辰低头推着,只是静静地道:“曾经,我对我娘子一点手段都舍不得用,我用的都是我破碎的心拼凑出来的真诚,可他最终还是丢下了我。比起我,你和你丈夫都算幸运的,至少,你们还在一起。” 分别后的他们,一个站在阴影里笑着努力生活,一个站在阳光底下却得了抑郁症。 顾桥的手指紧紧扣着他的臂弯,所有无法出口的话语都透过那奋力的指腹传递过去,可是,他接收不到。 于是,顾桥终于鼓起勇气问了句:“你爱他吗?” 殿辰沉默了一会儿:“小时候爱过。” 世界突然间变得那般安静,风声似乎也止息了,顾桥的耳朵里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唯有苍穹上飞过的鸟儿扑扇着翅膀,从他们的头顶掠过,向西北而去。 顾桥只感觉视线越加模糊,他看不见周遭的一切,只有头顶的樱花静静地向他落下来,微风吹起他的鬓发,他埋在他颈间,害羞地道:“哥哥,爱你……” 哥哥,爱你。 哥哥,如今我是顾桥了,所以,可以爱你了…… 而南肃也是那个南肃了,其实,你也可以去爱他了…… 大片鲜血滚落的同时,顾桥拼命捏紧了拳头,身体瞬时间神迹般的有了力量,让他不顾一切地抓紧被子。 因为他的名字,他的记忆,他的他,他把一切都还了回去,如今在这个世界上,他只剩宝宝了…… “用力,”男人感觉到他的挣扎,陡然加重力道。 “啊啊啊——” 突然间,顾桥只感觉腹腔好似空了一些。 可是,接下来无论两人如何努力,宝宝的头却依然卡在那里寸步难行。 夏婆婆曾对顾桥说过,婴儿不能窒息太久,想到这里,莫大的力量再一次遍布全身,他抓过枕巾塞进嘴里,咬着牙,开始拼命—— 是的,他在拼命。 “不行,我得看一看。”殿辰说完,做了下心理准备,然后一把掀开被子,只见血水流得让人眼晕。 然而下一刻他愣住,盯着某处,皱眉道:“你真的是男人?” 顾桥已无力去应答什么,反正都被看见了,他干脆一把抓过殿辰的手往下探去。 这一切的蛛丝马迹实在太让人疑惑了,殿辰一时间有些怀疑人生,也怀疑自己。 究竟是男人生孩子已经成了常态,还是他的耳朵和眼睛都出了问题? 并且,这两条长腿看起来,实在是太熟悉…… 就仿佛,他握过它们很多次。 殿辰拧眉,突然伸出手就要去掀他的面纱! 然而下一刻,他又瞬间顿住动作,将这一切都通通抛到了脑后—— 只因一颗小小的脑袋探了出来。 殿辰猛然瞪大眼睛,伸手去接,那小脑袋便落在了他的掌心,血糊糊的,被挤压得有些变形,但却突然让他眼眶一酸,莫名其妙的。 “啊啊啊——” 顾桥突然爆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后槽牙几乎咬碎,整个人痉挛得不成样子。 肉乎乎的小身体…… 捏紧的拳头…… 圆圆肚皮…… 蜷缩在一起的两只小脚…… 最后,牵出一根长长的脐带…… “哇啊哇啊~~” 片刻后,响亮的啼哭突然响彻整个房间,就好似他之前受了极大的委屈,正在与人倾诉一样。 殿辰整个人已经懵了,两手怔怔地托着那团血糊糊的东西,一时竟有些神智无知。 “啪!” 忽然另一个大耳光反手抽来:“剪啊——” “哦,”殿辰站起身,一时抱孩子也不是,去拿泡在烈酒中的剪刀也不是,手足无措了一会儿后,终于将那不断啼哭的婴儿放下,转身大步去拿剪刀。 “咔嚓!” 轻轻的一声后,殿辰抬脸,凝重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顾桥也不知道了。 两人隔着一面黑纱大眼瞪小眼,中间放了个哇哇啼哭的婴儿,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哇哇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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