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桥跟着上前,颔首说道:“凌婆婆,我叫阿桥,是凌老板的伙计。” 虽然带了个凌,可后面跟着的婆婆一出,一帮大娘登时笑出猪叫,直把凌老太笑得老脸涨红,把顾桥笑得莫名其妙。 然后,他莫名其妙地回了凌家,莫名其妙地住了下来。 凌老太貌似看他不顺眼得很,可顾桥前些年在女人堆里不是白混的,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这经验居然也能用在正道上。 他做低伏小地伺候着凌老太,漂亮话一说一个准。可他人更漂亮,凌老太在躺椅上晒太阳时,他就经常站在她身后,给她梳头发,全是边塞人没见过的发髻。 梳完后,老太太拿着小铜镜来回地照,心满意足地一回头,看见年轻男子逆光站在微风里。 恍惚有那么一刻,老太太觉得自己看见了传说中的金陵…… 终于有一天,老太太趾高气昂地说道:“别以为你这些手段能糊弄老娘,老娘死也不会让你进门的!” 顾桥:“?” 老太太:“有肚子了是吧?可你知不知道,小松的娘是怎么死的?就是为了生小松才死的!她是我唯一的儿媳妇!从生到死都是!” 顾桥忽然知道了凌福对他照顾的原因,那个一脸凶样的男人,想必,这辈子都见不得别人在生孩子的时候遭罪吧…… 沉默了很久后,顾桥微微一笑,挺着肚子费劲地蹲下身,拉住老太太的手:“婆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凌老板没有那层关系,因为我的孩子姓……” 顿了顿,他扬起笑脸道:“姓顾。” 而在听说他故事的某些片段后,老太太已是泪流满面,直骂道:“你说说你,大好男儿,咋就给人当小妾呢?还怀了身子,活该你被人欺负!” 顾桥笑咪咪地听着,也不置辩。 可是,骂归骂,老太太当晚还是带着他去了夏婆婆家。 夏婆婆从未给男人接生过,可她一把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两个老姐妹一商量,直接给顾桥拍了板:“不怕,保你生完后,第二天就活蹦乱跳地去洗碗!” 顾桥:“……” 他噗嗤一笑,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是洗碗的命了。 其实,对于生孩子这件事,他也是怕的,可他看着她们,心中的忐忑不安突然都不翼而飞了——宝宝,爹做好准备和你见面了,你呢?你做好准备见爹爹了吗? 这时,肚子忽然动了一下,仿佛在对他做出回应,顾桥心生欢喜,眼底流过温暖的光。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到了临产期,顾桥已经翻身都困难了,后来反倒是每天凌老太照料他多一些。 顾桥十分惶恐,经常手忙脚乱地要起来时,老太太将他霸道往椅子上一按,端上一碗鸡汤:“给老娘喝!” 顾桥:“婆婆,我真的喝不下了。” 凌老太:“咋地?你嫌老太婆炖得不好?” 顾桥:“……” 在他的生命里,出现了一家姓凌的人,从老到小,个个都是一脸凶样,却就是这样的凶恶,渐渐将他心底的隧洞填满了,使那里不再漏风…… 可他从未想过,变故来得如此之快。 十月初,一个如常平静的夜晚,村子里起了一丝萧瑟北风。 到了夜间,突然马蹄震响,刀光横掠,一伙北地赫赫有名的匪帮席卷了这个宁静的小村庄,见锁就撬,见人就杀,不过一会儿,无数颗被割了的头就被挑在了马刀上! “哈哈哈——” 有的村民被吓破了胆,穿着中衣就往村外跑,但立刻被砍杀在池塘里,肠肚流出,小蛇一般蜿蜒在水面上,让人毛骨悚然! 看到这种情况,顾桥一把捂住凌松的嘴巴,当机立断退回屋子里,将哭成泪人的凌松和凌老太藏在了地窖里! 现在出去就是个死,凌老太见他转身,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颤声道:“阿桥,你现在上哪儿去?不要命了?” 顾桥额头冒汗,急声道:“我去报官,这里距城里只有二十里地,我偷偷牵匹马儿,一会儿就能带着官兵过来!” 凌婆婆:“不行!躲在这里还可能逃过一劫,你大着肚子,如何能行?” 顾桥摇摇头,坚定地道:“婆婆,相信我!” 此刻,整个村里已经沦为了人间地狱,惨叫声和马踏骨声混杂在一起,四处都是鲜血和脑浆。 顾桥看着一些惨遭杀害的熟悉面孔,几乎咬碎了后槽牙。他快步偷偷潜到村南,只见棚子里马儿还拴着,正要冲过去,“唰”,却忽有一柄大刀飞来! “这里有一个!” 刀锋带起的气流直袭后颈,顾桥何等敏锐,条件反射一个旋身躲过,却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一股热流蜿蜒流下裤管,低头一瞧,竟是大片的鲜血! 腹部猛然一阵收缩的剧痛袭来,他倒吸一口凉气,扶着低矮的篱笆墙勉强撑住身子,并忽然意识到——宝宝要生了! 顾桥从没这么绝望过:小祖宗,你能不能不要挑这种时候? 就在他大口喘息的短短时间里,一个马贼已经骑着马狞笑着冲过来,高高举起染血的马刀,带起的劲风刮得顾桥的头皮生生的疼! 他避无可避,几乎可以遇见自己的下场,却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一声尖锐的穿透厉啸响彻夜空! 银光闪烁,箭身带风,大火在它的华彩下也变得黯淡了下去! “嗖——” 实在是太快了,马贼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就被那支利箭直穿咽喉,甚至身子往后倒飞了出去,噗通一声砸在地上! 顾桥心驰电掣,喘息着扭头望去,只见浓重的夜色下,一只大燕铁骑队不知何时已来了此处,浑身尘埃,显然经历了一场急行军。 “杀——” 震耳欲聋的冲锋号顿时响起,士兵们手握利刃,穿着青铠,以排山倒海的气势汹涌而来,全是正牌的军队冲锋式! 然而,当看见护卫队前方的那个挺拔身影时,顾桥的瞳孔突然放大…… 那是? 只见男子骑在一匹名贵烈马上,铠甲加身,暗黑如夜,放下手中长弓时,他的眼神缓缓扫过来,清冷,锐利,无端让人生出压迫窒息之感来…… 他离顾桥如此之远,远到让顾桥无法看清他的五官,可只凭一个轮廓,便让顾桥的心口剧烈狂跳了起来,几乎要跳出胸口…… 殿… 殿辰……?
第六十二章 别怕 “杀啊——” 青灰铠甲潮水般涌来,杀气腾腾,快马而至,大惊失色的马贼们急忙还击,双方势力迅速渗透彼此,瞬间犹如两朵巨浪猛烈地撞击在了一起! 可对顾桥而言,一切似乎都是静止的,他定定看着那个身影,心底是大片大片的苍茫与恍惚。 怎么会… 怎么会是殿辰…… 就在两人目光即将交接的一瞬间,顾桥突然反应过来了,猛地弯下腰,连忙从那马贼的尸体上摸了一把血,糊到自己的脸上。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这支铁骑是救星还是灾星了,但不管怎样,他不用入城请官兵了,如今上上之策,那就是赶紧逃回地窖! 在大燕,只有一等铁骑军才能穿青铠,而青铠军的各指挥官大多来自金陵或周边重要城池——鬼知道有没有人认得他? 顾桥大惊失色,只想快速离开。 按照夏婆婆教他的那样,他大口呼吸着,可却不能缓解疼痛,宝宝不停在闹腾,就好像已在单人间里住够了,迫不及待地想出来玩耍一样。 那两只小脚十分有力,一起朝着殿辰的方向拼命地蹬着,蹬得顾桥几乎要吐血…… 仿佛有什么感应似的。 远处,男人目光突然一顿,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望着那道低矮的篱笆墙。 虽然只是一道模糊的虚影,却让他感到说不出的警觉,仿佛心头流过滚烫的水,转眼便沸腾成灾。 来不及细想什么,一种莫名的冲动让他翻身就跳下马背。 “注意屋舍后方。”护卫队立马跟上,左右警惕,用粼粼寒刀为男人开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可走到棚子时,男人清冷垂眸,只看见一具马贼的尸体狰狞地躺在染血草垛上…… “宝宝,你等一等…” 几丈开外,顾桥捂着肚子,艰难地朝草丛跪爬着。 寻常盗贼见着官兵就是个逃,可这伙匪帮凶名赫赫,穷凶恶极,纵然是遇见了大燕铁骑也敢碰一碰硬。 边塞地广,顾桥一路从马棚小心地爬到村北时,只见前方一片喊杀震天,后方的马贼却还未察觉情况不对,仍在狂笑着肆掠横行! 到处都是浮尸和鲜血,顾桥边爬边小声地哀求:“宝宝…现在真的不是你出来的时候…算爹求你了,你等一等,好不好,你……” 咦?肚子突然收缩得没那么厉害了,连带着也缓和了他的痛楚。 顾桥怔了怔,连忙起身朝着凌家跑去…… 夏婆婆跟他说过,这样的阵痛中间会有间隔,那如果运气好的话,他是不是可以成功躲进地窖? 然而,当顾桥踏进凌家院子时,只觉头皮炸裂,耳边霎时一片嗡嗡作响! 屋门四处破开,已被洗劫一空,而他费劲搬过去压住地窖门的坛子已被打碎。 五六个马贼围在院子里,四处追逐着惊慌逃跑的孩子们,哈哈大笑,沉浸于这猫捉老鼠的游戏! 那些孩子都是附近人家的,居然全部被驱赶到了这里。 凌松也在其中,一边跑,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和痛哭:“奶奶!啊啊,救我——” 凌老太倒在院子中央,腹部赫然插着一柄马刀,鲜血横流。 她朝凌松颤抖着伸出手,破口大骂道:“狗娘养的土匪,老娘咒你祖宗十八代,曰你妈个仙人板板!” “老太婆,活久了是吧?”一个马贼笑容一收,登时提着大刀就要狠狠劈下。 老太太就算再彪悍,却也不能抵抗生理上的极度害怕,尖叫一声后,直接晕了过去。 只听唰的一声,闪电般的刀锋轰然在半空中画下一道白亮,头颅高飞,鲜血飞溅!待得顾桥护到凌老太身旁之时,那马贼的人头才“咚”一声落了地! 发现凌老太的伤口虽然可怖但并不致命后,顾桥勉强松一口气,登时刀横身前,冲孩子们大喊道:“过来,都过来!” “阿桥!是阿桥!” 虽然脸上糊了血,可孩童们通过衣服都都认出了他,大哭着向着顾桥跑来。 他们通通灰头土脸的,有的还受了伤。 顾桥就离开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里,地上已经躺了好几具小小的尸体了,衣衫破碎,眼睛大睁,都是被虐杀致死的。 “哟,练过?”一个独眼马贼眯起眼睛,盯着顾桥。 顾桥冷声道:“大燕铁骑大军已经来了,你们若还想活命,趁早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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