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棠!你不要这样!” “我怎样?”凌雨棠冷笑着,眼底是绝望而惨烈的,“我以为你是温和正直的君子,其实你不过是装作君子罢了,事实上,你只是一个高傲、自私自利、薄情寡义的小人!你不要说你爱我,你若真的爱我,你如何能没有一丝愧疚之心地骗我?你若真的爱我,你怎能如此心安理得地攻破大祈,却告诉我,说你是迫不得已?若我是你,我宁愿自己去死,也绝不做出这等伤害你的事!” 宇文言怔怔地看着他。 “所以,你别说爱我,不要拿爱我做欺骗你自己的借口,你眼里心里,最重要的是你的国家,是你的父皇,甚至是你的皇子身份!”凌雨棠望着他,唇畔带着笑,眼中却渐渐凝结泪水,“而我,也绝不会原谅你,我只当我的晚言已经死了,在回到江夏之后便死了,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再无瓜葛,我的妻子唯有甄氏一人,死生皆是!” 宇文言几乎惊倒,见他转身欲走,忙上前伸手抱住他的腰:“雨棠!你不要这样,我求你,我求你……” “放手!”换来的,是凌雨棠冷漠的呵斥。 宇文言将脸颊贴在他的背上,不肯放手:“雨棠,你不要这样,我后悔了,我知道错了,好不好……” “有个词,叫做‘覆水难收’,宇文言,天底下,没有这样的事,你愿意的时候,便为所欲为,肆意伤害他人,在你后悔的时候,一句‘我知道错了’,便想取得他人的原谅,我告诉你,我这辈子也不会原谅,除非你杀了我,也许我不能说话了,便不会再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他说着,一把挣开宇文言的手,毫不犹豫地出门而去。 面上,是瞬间滚落的泪珠。可是他却仿佛没有察觉似的,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眼前的景物都是模糊的,凌雨棠望着被泪光模糊了的宫殿庭院的景色,努力去想那个已经死去了的玉晚言,想那个常身穿白衣、背着琴、配着剑,说话笑容温和持重、为人正直宽厚的年轻公子。 可是,他仿佛一下子失去了记忆似的,那个人,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余一个模模糊糊的形象,好像是做梦梦见一般,不真实。 他想起玉晚言走后,自己那些思念深入骨髓的夜晚,那些担心和不安,那些想要天一亮就骑马去江夏的冲动……这些,都在顷刻间如烟云散去。 唇畔露出自嘲的笑容,他知道,自己就像个傻子,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成为那人实现政治目的的垫脚石,自己不自知,竟还痴痴陷在那个鸳鸯蝴蝶的梦里。 梦该醒了。 余生,再没有玉晚言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慕仙宜回的是自己的公主府。 他长久地没有回公主府了,自从成了太子,便一直奔波忙碌,一直住在宫中,根本没有时间回公主府。不过,虽然长久不来,但公主府的一切仍如他父皇还在时的模样。 七月流火,正厅前的梧桐树却还是翠绿的,桂花树已经准备吐蕾,因为无人打理,这里花草树木好像疯了一般,如同没有梳头的女子,乱蓬蓬的。秋风吹来,扑面的是一阵冷意。 门前跪着三五个下人,皆低着头,惶惶不安,不敢面对再次以南越七皇子身份出现的凌雪棠。 慕仙宜像是没看见他们,进了门后,便顿住了脚步,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一切。 “快走!”身后那个押他的侍卫极粗暴地推了他一把。 他一个趔趄,往前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却是又停住了,只是痴痴地笑起来,低低地说:“雪棠,你临终前,说第二天要和我一起来看新建好的公主府的,如今,总算兑现你的承诺了……” 他还记得,当时那温热湿稠的血液流在自己手上的感觉,能感受到那时撕心裂肺的哭泣的冲动。 现在想起来,都还想哭呢。 他带着镣铐的手,伸上来,抹了一把眼角,又转过头去,看向沉默无言的凌雪棠。 这个男人如此俊美,穿上南越那白底金纹的锦衣,越发俊美无俦,如同天神一般。 “宇文烨,你告诉我,你当真不念旧情,只要七皇子的身份了吗?” 凌雪棠的脸色一贯的冷漠,就如同他第一次见他时那般,他说:“为什么要念旧情?我以前没有尝试过权力的滋味,如今才知道成为人上人是何等爽快,它就像美酒佳酿,沾过一次,便再也不能忘怀了。” 他说着,黑眸看向慕仙宜,语气自傲:“慕仙宜,我以前最讨厌的便是娶一个需要让我下跪的妻子,如今你我反过来,这正符合我的心愿。自然,你若是还喜欢我,我可以让你当我的男宠,以后还是像以前那般疼你宠你……” 就在大庭广众之下,他竟说出这般话来。 慕仙宜只觉像是吃了一只苍蝇那般恶心,他胸膛起伏,脏污的衣衫都跟随他的身子轻轻颤抖、深吸了好几口气,他才将那极度的愤恨和难受镇压下去。 他仰着头望他,哽着喉咙,冷笑了几声:“如今你便是要我当你的七皇子妃,我尚且不屑,更何况是做你的男宠?宇文烨,你忘恩负义、攀附权贵、不知廉耻,不要以为人人都与你一样!” 他本来以为自己叫不出口“宇文烨”这三个字,可是此时,却无比自然地叫出了口——他觉得,叫眼前这个人“凌雪棠”,是侮辱了这三个字。 凌雪棠望着慕仙宜,脸色好像难看了一点,阴冷道:“慕仙宜,你别不识好歹!” “我不识好歹?”慕仙宜反问,“你若有半分愧疚,也不至于说出这种话来!” “你知道李雁关怎么死的吧?因为你的托付,他为了替我断后,一个人领着几千人马对阵十万南越军队,鏖战多日,最后身被多创,战死在扬州城下……他有朋友之义,你却不配跟他谈兄弟之情!如若他泉下有知,定然耻与与你为伍!” 凌雪棠却讥诮地笑了一声,不屑地说:“是他蠢。” 慕仙宜听见这句话,眼睛一酸,泪光染上眼眸:“宇文烨,你这个狼心狗肺、无情无义的败类!你不配进我的公主府,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他说着便去推凌雪棠,可他双手双脚都戴着镣铐,又多日吃不饱饭,根本没什么力气,反被凌雪棠紧紧抓住手腕,眼神凌厉地盯着他: “慕仙宜,你是阶下囚,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公主府了!” “你不走,我走,你放我走,我要回镇国公府,我要去找我的驸马,他在那里等我……”慕仙宜说着,语不成调,泪珠从眼里滚下脸颊。 “凌雪棠已经死了,现在,只有我,只有我!” 慕仙宜望着他阴鸷的眼神,眼泪流个不停,却是自嘲地笑着,低低地说:“是啊,我的雪棠死了好久了,再也不会回来爱我宠我了……” 泪珠不停地从他脏污的脸上落下来,他看着面前的人,唇畔却是笑容,好像一点也不痛: “那一日,要盖棺了,要把雪棠的棺材钉死了,照例是要有长子叫三声的。婆婆说,仙儿,雪棠没有孩子,无人来叫他,你是他的发妻,你来叫三声,送他走吧。我以为,叫三声有何难,我舍不得他,甚至可以连叫十声。” “我叫他,雪棠——可是才叫了一声,我的眼泪就下来了,第二声,却是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我跟婆婆说,婆婆,我不行,我会哭的,她听了,走过来揽住我,说,哭吧,就是要哭给雪棠的。” “于是,我就和着泪,连叫了三声,‘雪棠!雪棠!雪棠!’叫完三声,我整个人都像是蓄满了力量一样,冲过去,将要钉棺材的人一把推开,伏在他的棺材上,大哭起来……” “他死了,我没有夫君了,我没有疼我爱我的夫君了,余生再没有凌雪棠了!” 慕仙宜说着,好像身在当日的灵堂,面前好像是那副即将钉死的棺材,凄凄惨惨地大哭起来。 那些公主府的下人们,个个都伏倒在地上,暗自垂泣。 凌雪棠僵硬着一张脸,缓缓别开目光,语调怪异:“来人——把,他带走,关起来!” “是!” 慕仙宜还在哭,被人粗暴押走好像也没有知觉,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凌雪棠一拂袖子,步履匆匆地进屋去了。 暗处,没有了室外的光线,那一双深邃的黑眸,眨了一下,泪光沾在睫毛上,好似细细的雾珠,再一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秋风吹来,院落里想起细微的叶子舞动的声音,堂前的琉璃灯笼亦微微颤动起来。旧日的公主府,好像什么也没变,这一切的布置与景色,都是那样熟悉。
第一百六十九章 千古艰难唯一死 慕仙宜被关进了一间小屋里,是公主府东院的一间客房,四周都有侍卫把守。他知道,除了外面的侍卫之外,暗处一定还有别的人在监视着他。 他是大祈最重要的人,天启帝绝不可能这样简单地交给凌雪棠处置。 不过,在这里比在死牢里要好一些,起码起居倒是正常了,还有人专门伺候他。 他望着窗外的庭院,此时正是晌午,艳阳高照,热晃晃的太阳落在庭院里,比之夏日威力不减。庭院里的那些花草树木都被晒得蔫蔫的,无精打采,一副困倦的模样。 不过慕仙宜并没有放松下来,他在等人,他迫切地想知道外界的消息——天启帝想要将大祈完全吞并成南越的国土,但事实上却没有这么简单——在投降之前,他暗中嘱咐人,将京都库房的户帖名册连同整个库房都付之一炬。 一个朝廷想要控制百姓、收赋税、征集徭役,全靠这些户贴名册,这上面记载着每个地方的人口土地,在毁掉之后,南越想要完全控制住大祈广袤的国土,至少需要三年时间,这一点都不夸张。 他逃走之前,还嘱咐人将慕景珞放了出去,本来打算如果自己死了,至少他父皇还有血脉遗留下来,到时候可以潜伏在民间,筹谋举事,把南越从大祈国土上赶出去。也不知如今慕景珞人在哪里,不过没有听说他的消息,应该就是一个好消息了。 廊下有风吹进来,一股温热的气息,夹杂着些许桂子青涩的香气。 慕仙宜缓缓闭上眼睛。 他在公主府中,曾多少次看这个庭院的景色出神,又曾多少次,幻想凌雪棠的鬼魂来与自己相会…… 人世间,的确是有最可贵的三个词:虚惊一场,失而复得,久别重逢。 只是于他而言,虚惊一场,失而复得,久别重逢,都不过是一场不能醒的噩梦罢了。 似乎有什么阴影投在自己的脸上,他睁开眼,便见凌雪棠站在自己身侧不远处,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眼中……不知是否是他看错,却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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