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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毓行疑惑地蹙眉，接过信封拆开，一目十行地浏览，只是越往下看越是心惊，最后将信纸一捏，猝然看向慕仙宜：“他好大的胆子！” 慕景琛知道楼家是慕仙宜的外祖家，一定不会站队帮他，竟欲先下手为强，让所谓的仙家预言除去楼家！ “表哥，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外祖父和舅舅以为远离朝廷是非纷争便可保得平安，可那是在太子在的时候，如今储君之位空悬，慕景琛为了夺权，怎么可能放过这些机会？”慕仙宜从书桌后走上前来，伸手握住楼毓行的手腕，目光灼灼，“还记得战国时，秦国是如何拿下其它六国的吗？” 楼毓行阴沉着脸没说话。 “远交近攻，各个击破！”慕仙宜见他表情难看，便知他心已动摇，又道，“先把楼家、凌家剪去，再对付文昌侯朱家，最后将个个大家族全部拿下，他的太子之位也就坐稳了，不是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楼家与镇国公府联起手来，制衡慕景琛？” “自然，否则我们只能坐以待毙。”慕仙宜说着，手落下来，缓缓往前走去，“八皇弟和四皇弟，谁成为太子对我们更有利，相信不必我多说吧？” 楼毓行不答，只道：“我会将此事禀告给祖父和父亲。” 转身欲离去，走到门口，却停住了脚步，对慕仙宜道：“仙儿，你万事小心。” “好。”见他离去，慕仙宜缓缓松了口气——先前忙着伤心，却不知慕景琛已经在朝中根深叶茂，竟将手伸向了楼家。要知道，楼家是他外祖家，亦是他母妃的依靠，若是楼家倒了，首当其冲的便是他母妃，在宫中定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了。 不过，现在还来得及，至少镇国公府和楼家联起手来，慕景琛也讨不到好。 五月下旬的阳光炽热，书房外头的十几竿修竹都被晒得失了往日风姿，叶子都晒得干了，碧纱合和窗上嵌着绿色的玻璃，日光只透露出些许，照在大理石铺就的光净地面上。一旁紫檀架上放着大官窑的大盘，盘中放着七八个佛手，散发出清幽好闻的香气来。 慕仙宜坐在榻上，一边临帖一边听廊檐上的鹦鹉叫——他养了两只鹦鹉，不睦，日日吵嘴，却十分有趣。 “公主，江公子来了。” 慕仙宜没有立即抬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曼声道：“请他进来吧。” “是。”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外边便传来了脚步声，慕仙宜缓缓放下狼毫，拿帕子擦了擦手心的汗渍。天气炎热，稍微动一下便要出汗。 “见过公主。” 珠帘响动，是江含微的声音。 慕仙宜抬起头，便见江含微进了来，身后跟着一个小厮。他今日穿了一件深蓝色斜襟的夏衣，衣上用银线绣了云气纹，他本就富贵风流，这衣裳一穿，便越发衬得他精致温柔，贵气逼人。 “江公子不必多礼。”慕仙宜脸上含着笑，只是笑意未及眼底，“请坐。” 江含微在一旁坐下，又朝身后的小厮招了招手，身后的小厮便往前两部，将手中捧着的一大一小两个锦盒放在桌上，然后便恭敬地退下去了。 “公主好兴致，这样热的天还临帖写字。”江含微赞道。 慕仙宜勾了唇角，意味深长：“江公子也好兴致，这样热的天气还来拜访朋友。” 江含微一愣，随即道：“这不是许久未见公主，特意来拜访……” 慕仙宜“噗嗤”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江公子怕不是误会了‘许久’一词的意思。”慕仙宜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江含微更是怔了一下，这才略有些窘迫地笑了笑。 原来这几日他深夜偷偷来看慕仙宜，慕仙宜都是知道的。 “今日……今日是你的生辰，我给你带了礼物。”江含微转开话题，将一个较大的锦盒捧到他面前，“你打开看看？” “我想看那个。”慕仙宜的目光却直直地落在了那个小一些的锦盒上，又看向江含微，“嗯？” 江含微微微黯了眼神：“自然可以。” 说着，将那个小的锦盒拿给他。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人间第一耽离别 慕仙宜打开一瞧，只见里面是一个珊瑚手串，猩红色的，珠子熠熠生光，圆润光洁，甚是漂亮。他将手串取出来，戴在手上，便见那白皙的手腕与珊瑚珠子相互映衬，别有风情。 江含微看着他摆弄试戴，脸上的神色越发尴尬，只是很快，面上变作坦然的笑容，道：“这是凌雪棠生前托我在今日送你的。” 慕仙宜听了，心中一酸，鼻头也酸了，只是想到江含微在边上坐着，便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嗯，多谢你。” 他记得那一日，凌雪棠送他一把长命锁，自己不愿面对他要走的事实，便吵着说“你别想用这把便宜的破锁来打发我”，又说要凌雪棠在五月二十日这一日送，凌雪棠想必在那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便托江含微送来。 呵，傻瓜，自己难道是真的想要生辰礼物吗？ 自己想要的，是他这个人啊！ 江含微看着他分明要哭，却拼命忍着，还作出笑容来给自己看的模样，心知自己的礼物是没什么可看的了——即便是再价值连城的东西又如何？ 在慕仙宜眼中，也不过是死物罢了。 他温和地笑着，站起身来：“我心意到了，那便先告辞了。” 慕仙宜此时脑子里混乱一片，只有凌雪棠当时的一言一行，也没有注意到江含微眼底的失落，道：“我让人送你出去。” “多谢。” 慕仙宜一个人坐着，呆呆地看着珊瑚手串发怔，原本临帖的墨早已干了，他也未曾发觉。直到太阳西斜，玉晚言进来叫他： “仙宜，快用晚膳了，与我一道走吧。” 玉晚言和凌雪棠说好了，要为他庆祝生辰的，在庄子里办了晚宴，故而玉晚言过来找他。 慕仙宜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哦”了一声。 玉晚言见他桌上放着锦盒，便问道：“这是谁送来的礼物？” “是江含微。”慕仙宜说着，想到江含微的礼物还未看，便拆开了那个包装精美的锦盒，只见里面放了一柄玉如意，玉如意上镶嵌了好多五彩的宝石、玛瑙，即使慕仙宜见惯了宫里头的稀罕物件，也觉得这东西定然价值连城。 他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何故叹气？” 慕仙宜笑着摇了摇头：“走吧。” 他只是，也有些可怜江含微，自己满心都是凌雪棠，纵然凌雪棠已经不在人世，也绝不能分半分的情给江含微了，只希望他早日想通了，不要再单恋自己了。 两人一道坐马车去了山庄。 慕仙宜也是许久不来山庄了，自从凌雪棠去后，他“从此无心爱良夜”，再好的景致也唤不起他的兴致，更何况去庄子里呢？ 他犹记得，上一次来庄子里，还是他们四个人一道来的，有说有笑，美酒佳肴，明月良夜……可如今，自己身旁早已无人。 他突然有种想回头的冲动——若是看见玉晚言与凌雨棠恩爱，自己怎么按捺住入骨的思念？ 可是他毕竟没有任性逃走，而玉晚言和凌雨棠也不曾在他面前恩爱，相反，玉晚言还说了一个令他意外的消息： “仙宜，我家中来了急信，说老父病重，要我回江夏玉家，故而，我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去江夏了。” 慕仙宜愕然良久，好半响才怅然地说：“那，你记得来信。” 别的理由倒也罢了，父亲病重，他身为人子自然是要抛开一切回家去的。而且，老人家病了，不会那么快好，少说也要一两月，想必三个月之内，玉晚言是不会回来了。 凌雨棠也没有理由去留他，慕仙宜更没有理由。 可是他心中，总有一点不安——他总觉得，他们这些人，好像在演一出戏，戏散场了，这些人便要铅华洗尽水袖落下，一一离去，天涯海角，人世黄泉，各自散开。 只是，他经历了与凌雪棠的生死离别，对于玉晚言的离去稍微能接受了一些，也并未任性和闹脾气。 “我会时常写信来的。”玉晚言握着他的手，温和地笑着说，“我会很牵挂你的……”说到这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闪过一丝异样，那温和的笑容也变得不自然了一些，“总之我们肯定还会有相见之时，你要保重。” “好，我自然会保重，等你回来。”慕仙宜说着，也回握住他的手，强调道，“你可一定要回来。” 凌雨棠在一旁看他，知道他是被凌雪棠的永别弄得“心有余悸”，因此笑道：“他定然会回来的，否则，我替你去追他回来。” 这样说着，慕仙宜和玉晚言齐齐笑了。 添酒回灯重开宴，这宴会，既是慕仙宜的生辰宴，亦是玉晚言的饯别宴，虽然少了凌雪棠，但却还是别样的温馨。 慕仙宜因为这氛围而感到安心，同时却又因为前途未卜而感到怅惘——不知以后，他们这些人会去往哪里，结局如何，谁会匆匆而过，谁又会永远地留在彼此的生命中。 第二日，玉晚言就离开了京都。 慕仙宜去送他了，他与来时一样，穿着一身白衣，乌发高束，背着琴，配着剑，如同一个潇洒贵气的侠客。 “一定要写信，一定要回来，知道吗？”慕仙宜仰头看坐在马上的他。 “知道，你也一定要保重，等你我再相见。”玉晚言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朝他笑。 凌雨棠也很舍不得他，一直站在马前：“晚言，你我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一定要多写书信回来。” 玉晚言好笑：“知道了，原不知你也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又说，“我尽快回来，你们回去吧，我走了。” 说着，朝二人招招手，调转马头，一夹马肚子，扬鞭绝尘而去。 竟未回头。 不知怎么的，慕仙宜心里隐隐感到不安，他对凌雨棠说： “大哥，我以前和皇祖母、母妃她们一起看戏，若是演到离别的时候，走的人没有回头，就预示着他要变心了……我心里很不安，你……” 凌雨棠却好笑地安慰他：“那不过是做戏罢了，晚言父亲病重，他自然心焦回去，更何况，婆婆妈妈流连不去，也不是他的作风。” “是吗？” “嗯，你放心，他定然会回来的。”凌雨棠拍拍他的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慕仙宜得了安慰，点了点头，心知自己是对凌雪棠的离去耿耿于怀，因此连寻常的离别也总以为是永诀。
第一百四十四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已是六月十二。 玉晚言去了有一阵子了，慕仙宜常感到孤独——玉晚言不在，他又是个“女儿身”，楼毓行和楼毓章兄弟不便常来，而别的皇亲国戚的千金，他又不爱与他们来往，因此他便常常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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