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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呆呆地坐在房里，整日整日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喝水吃饭，也不知道休息睡觉，好似一具行尸走肉。 鸾镜哭着求他好几次，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凌雨棠和玉晚言都急坏了，怕他也倒下了，最终没有办法，只好托人进宫把慕仙宜的事告诉宸妃。宸妃本来也急坏了，一听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更是急得要命，哭着去求了章武帝，出了宫来看他。 彼时已是凌雪棠下葬后的第三天了，慕仙宜就那么痴痴呆呆地坐了两天，连宸妃进来了，也没有察觉。 “仙儿——”宸妃一见到他这模样，眼泪边簌簌地流下来，扑到他身上，将他抱在自己怀里，“仙儿，你这是何苦啊！人已经去了，即便你赔上性命，也不能令他复生啊！” 慕仙宜依旧不声不响地坐在那里，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她的声音，眼里也没有看见她，目光没有焦点，就好像失了灵魂一般。 “仙宜——！”宸妃又是苦他又是怜他，不住地唤他，“你这是要急死母妃啊！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叫母妃怎么活啊！” “仙宜！你这个样子，让驸马他如何安心地走？你要让他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吗？”宸妃梨花带雨，含泪望他，“你不要做傻事啊，驸马绝不希望看见你这副样子的，仙宜——” 宸妃就快要给他跪下了，忽然就见慕仙宜眼中好似有了光彩一般，像是看见了她，把目光移到她的脸上：“母妃……” 宸妃一见他有反应了，又惊又喜：“仙儿！”说着，又想劝他，“仙儿，你不要做傻事……” “我知道。”慕仙宜忽然打断她，面色平静，语气也没有一丝波澜，他静静地望着她，说，“明日，我要搬出这里，去新建好的公主府住。” 宸妃愣住了。 站在不远处的凌雨棠和玉晚言也愣住了。 “你们不必劝我，我心中已有主意。”慕仙宜说着，竟还朝着他们扬起了唇角，“驸马已经走了，我总得好好活下去吧？” 众人也明白过来，是啊，这里处处都是他与凌雪棠生活的痕迹，免不得睹物思人，不如换个新环境，心情能好些。 这是他们的愿意看见的，更是凌雪棠愿意看见的。 “好，好，你能这样想便好。”宸妃自然是欣喜，她真怕自己儿子因为凌雪棠的死而一蹶不振或病倒，如今能想通，自然是最好。 玉晚言亦朝他强笑了一下：“你能想通便好，明日，我陪你一道搬家。” “好，多谢。”慕仙宜感激地朝他点点头。 搬出这里后，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去做——杀夫之仇，此生不报，誓不为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几番魂梦与君同 翌日，慕仙宜便从镇国公府搬了出去，搬到新建好的金城公主府去。 玉晚言来帮他搬家，以为他有很多的东西要搬，谁知他却只带了几件衣物，几件重要的物品，别的，什么也没带走。 “这些东西，都不要了吗？” 慕仙宜却只是回头环顾了一圈房间，自言自语似的道：“就让它们留在这里，只当我与驸马从未离去，依旧两情缱绻、琴瑟和谐。” 玉晚言听了，便也不说话了。 慕仙宜带着鸾镜和暖玉，走到别院门口，最后还是回头看了看在这生活了一年的地方——屋子，花草树木，荷缸，石桌石椅……他看得很慢，仿佛一寸一寸地审视着，要将这些都都深深印在自己的心上。 “公主……”鸾镜开口，犹豫着想劝他留下来，可毕竟没有说出口。 “走吧。”慕仙宜却转回了头，像是毫不眷恋似的，径自往前走了。 玉晚言在一旁看他，眼底露出怜悯，微微叹了口气。 新建的公主府坐落在城东，许多公主府和王府都位于此，因此也不算冷清。 慕仙宜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当初他要下降，皇帝自然命人建造了最豪奢的府邸——光大门就又有气势又宏伟，更不必说里面的屋院楼阁、亭台轩榭是何等的华丽繁复，连向来跟着慕仙宜在宫中的鸾镜都看花了眼，只连连感叹： “这真是如皇宫一般恢弘大气，却比皇宫还要华丽。” 乔迁新居，自然要宴请宾客，只是驸马新丧，慕仙宜也没什么心情，只请了凌雨棠玉晚言夫夫，楼家两兄弟和李雁关一起用晚膳。 众人极力避免聊起凌雪棠，一个劲地说一些别的事，比如京都最近发生的趣事、新鲜事，或者称赞新建的公主府哪里好看、何处风雅，亦或者过几日有什么节日可以出去玩。 慕仙宜也很配合似的，脸上带着笑，并未提起凌雪棠的事，一边听他们说，一边兀自喝酒。 “仙宜，别喝了，你喝多了。”玉晚言心知他是借酒消愁，夺下他的酒杯不让他再喝。 慕仙宜也不生气，小脸上带着粉色的酒晕，一双黑眸水浸润过似的，唇角挂着笑，只是那笑，一丝热度也无：“众位哥哥，我有件事想与你们说一声。” 众人忽然都停下了杯筷，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我是男儿身，你们……都知道吧？”他说着，笑着，好像喝醉了似的，说话有些不流畅，“我本来是想一辈子做个女子的……” 众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不由都露出疑惑的表情。 “不过，如今不成了。”他笑意朦胧，打了个嗝，又说，“所以我不想当女子了，我要去争夺皇位。” “仙宜！”玉晚言出口拦他的话，蹙着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一旁的楼毓行亦不赞同：“你的男儿身若是被人知晓了，捅到陛下那去，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凌雨棠看着慕仙宜，想了想，劝他们俩道：“算了，公主喝醉了，你们不要与他计较……” “我没喝醉，我清醒得很。”慕仙宜双手在桌上一撑，站了起来，虽然看着似乎有些站不稳，但他还是站在那里，就着醉意对众人道，“我不会主动表明我的男儿身身份，会找个最适当的时机的……不仅如此，我还要扶持我的八皇弟去当太子……” “你想做什么，仙宜？”楼毓行也忽地起身，面色凝重地看着他。 他总觉得慕仙宜是要做一件危险的事。 “我要做什么？”慕仙宜重复，随即扬唇笑起来，“你们日后会知道的，我希望你们能支持我，这也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了……” 说到这里，他唇畔的笑意变得浅淡，眼底的光芒也化作了哀伤。 是的，他在凌雪棠下葬后想了整整两天，想到最后，还是决定，先为凌雪棠报仇，再去陪伴凌雪棠——否则，让他独自一人留在这世上，行尸走肉般地活着，有何意义？ “仙宜……”楼毓行还想说什么，却被玉晚言的一个眼神制止了—— 现在，只要他肯活下去，就已经很好了，至于日后，等过一段时间，他心中的伤口渐渐愈合，对凌雪棠的痴情也被冲淡，想必是能慢慢想通的。 于是大家都沉默不语，算了默认了。 还是凌雨棠温和地说了一句：“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我们作为朋友，自然会支持你的。” “多谢。”慕仙宜说着，唇畔重新扬起笑来，拿起酒桌上的酒樽，朝众人示意，“我敬大家一杯，从此以后，我便是新的慕仙宜了。” 众人缓缓站起身来，与他碰杯，只是脸上的笑，都有些勉强。 世上再无凌雪棠了，恐怕那个慕仙宜，也已经同他一道死去，徒留一具躯壳行走世间，美其名“新的慕仙宜”。 夜已深，众人散去。 慕仙宜喝得醉意朦胧，在头重脚轻、脸红耳热之时，被侍婢们伺候着上了床安歇。 这是新的房间，新的被褥，可是慕仙宜喝得醉醺醺的，却恍然有种自己还在镇国公府的错觉。 四周寂静，一丝声响也听不见，他脑中混沌，闪过许许多多模糊不清的念头，却什么也抓不住，许久，更是昏昏入睡而去。 风起，吹动瓦檐，廊檐上挂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个黑影如同鬼魅一般缓缓飘入了房间，脚步软轻，无声无息地走近了床边。 黑影身姿挺拔，墨发散在背上，一双眸子带着炽热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人。 床上的人姿势端正地仰面睡着，小脸上带着红晕，睫毛落下，似一条墨墨的线，嘴唇轻抿，惹人怜惜。 黑影伸出手去，仿佛要去抚摸慕仙宜的脸，可是伸到一半，却又停在了半空中。 正当他犹豫的时候，慕仙宜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睡眼朦胧地盯着眼前的黑影看，似乎看见了凌雪棠那精致的脸庞，不由笑起来，说： “喝醉了真好，能看见你，驸马，你回来看我吗？” 黑影并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眉眼间一片深情。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最是深情难辜负 “睡吧，我在。”黑影低低地说道。 慕仙宜伸出手来，抓住他的衣裳下摆，侧着身子，蜷缩成一团：“驸马，你别走……” “我不走，你乖。” 慕仙宜乖巧地闭上眼睛，手却紧紧拉住他的衣裳，喃喃道：“别走，我很乖的。” 黑影没说话。 过了不久，慕仙宜似乎沉沉睡去，房间里亦重新静下来。 黑影轻轻伸出手去，抓住慕仙宜的手，将他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裳下摆抽了出来，又将他的小手放进棉被里，这才转身出去了。 出门，月光下，一双凤目如星光璀璨，阴柔俊俏的脸上染上了几许冷意。 “江公子……”周勉跟了上来。 江含微自嘲地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趁人之危对他做什么的，你家主子既然将他托付给我，我自然敬他爱他。” 凌雪棠真是好深的心思——知道自己喜欢慕仙宜，便将他托付给自己，自己受了托付，自然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更不能趁人之危了。 自己虽与凌雪棠是情敌，但亦敬佩他能将挚爱让给别人的痴情，又怎会昧着良心做非君子之事？ 只是，看着慕仙宜将自己错认成凌雪棠，心里到底还是不好受—— 既心疼慕仙宜，又可怜凌雪棠，更为自己感到酸涩——只是个局外人，慕仙宜恐怕根本就没想到是自己。 …… “慕景琛勾结裴玄道，派人蛊惑父皇，早已引来朝中清流的不满。”慕仙宜坐在书房内，望着面前的楼毓行，面色肃然，“外祖父与舅舅难道便一点想法也没有吗？” 楼毓行穿着一身圆领的浅蓝色袍子，清朗方正，如青松一般挺立站着：“祖父与父亲向来远离朝中是非，与裴玄道之流井水不犯河水……” “是么？”慕仙宜冷笑一声，缓缓站起，将一封信递给他，“表哥看看，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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