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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凌雪棠托人写了一张便笺给他，上面写道：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 谁共我，醉明月。 …… 已是五月初三。 宫里新送来的的九瓣莲花灯将室内照得通明，慕仙宜坐在楠木天然几旁，就着灯光，将荷包的最后几针缝好——荷包里装了艾草、玫瑰、龙脑等材料，算是端午节必备的香囊。 “好啦，驸马，你过来，我替你系到腰间。”慕仙宜朝坐在不远处看他的凌雪棠招招手，眼中染着兴奋，“我第一次做香囊，你瞧瞧，喜不喜欢？” 凌雪棠缓缓走到他身边，拿着香囊翻看，须臾，夸他说：“好看，玄玄虽是男子，女红同样出色。” “嘻嘻。”慕仙宜得了夸奖，很高兴，忙把荷包系到他腰间，又说，“我还在里面塞了我的头发，你不准拿下来哦，有它在，就好像我陪着你一样，你走到哪里都不用害怕和寂寞了。” 说完，看着安稳挂在腰间的荷包，又伸手轻轻拍了拍，很轻松似的，抬起脸来看凌雪棠。 凌雪棠唇角挂着笑，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嗯，有它在，我去哪里都不怕了。” 即便黄土垄中，腐烂成泥，这荷包亦与我同在，便是你与我同在了。 “驸马，你真好看。” “是么？” “嗯。” 慕仙宜贪恋地望着他，看着他精致的眉眼，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他，是在凌雪棠回朝的庆功宴上，那时他穿着一身银白底绣合欢花的锦衣，乌发以金簪绾起，天神一般俊美，气质凛冽如冷玉，一个眼神，一举一动，都令他心动。 他便说：“你肯定不知道，在你回来的庆功宴上，我便对你一见倾心，立誓要嫁给你。” 凌雪棠却笑了。 “你笑什么？” “你那时目光那样炽热，你真以为我不知道？” 慕仙宜愕然，随即心中甜丝丝的，伸手抱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的腰上：“你那时太好看了，我舍不得移开目光。” “我现在就不好看吗？”凌雪棠反问。 “也好看，你一直都那么好看，我一直都心悦你。”慕仙宜又抬头望向他，却见他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唇畔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然敛去，那种神情，就好似要把自己拆穿入腹一般狂野而危险。 凌雪棠微微低了声音：“你可知，楼上看山，城头看雪，水中看花，灯下看美人，最是妙境？” “还有这等说法？谁说的？” “你夫君我说的。” 慕仙宜噗嗤一声笑了，正欲再说，却见凌雪棠俯下身子来亲吻自己，他闭上眼，感觉到有些凉意的嘴唇落在自己唇上，带着柔软、干燥的触感。 “唔……” 两人亲吻了一会儿，却皆是情动，凌雪棠干脆一把打横抱起他，将他抱到床上，然后虚压在他身上，一手往他衣裳中伸去。 “唔，驸马——”慕仙宜按住他的手，气喘吁吁地说，“你，你身子不好……” 凌雪棠却煽情地抚摸着他，一手将他的右边大腿推到折起来，将自己挤进他的双腿间，一边吻着他，一边用带着欲望的声音说： “忍不得了……你允了我这一次吧。” 慕仙宜还想再挣扎，却被他按住手，强行攻城略地。他在这方面从来不是凌雪棠的对手，未几便丢盔弃甲，溃退不已。 于是只好随他索取，贪欢一夜。 第二日，慕仙宜醒来，凌雪棠却未醒——以前都是凌雪棠先先醒的，今日怎么…… 他心底冒出极不好的念头，头皮一麻，魂惊魄散，赶紧趴过去把手指放在凌雪棠的鼻下—— 还好，还好，还有气息。 慕仙宜惊魂未定，伸手去推他：“驸马，驸马，你快醒醒，早上了，用早膳了……” 极力抑制住自己，故作镇定地叫着他，声音却是哽咽的。 “驸马，你别装睡，快醒醒……” 凌雪棠真的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羸弱，看见是他，唇角还缓缓勾起一个弧度。他好像极疲惫似的，低低地，用很宠溺地口气说： “玄玄别闹，我再睡一会儿……” 说着，当真闭上了眼睛，昏睡过去，任凭慕仙宜怎样叫他，也不应答，沉沉入梦去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风雨催人去上 凌雪棠中毒昏迷的消息如五月的风一般吹遍了整个京都城。 亲朋好友，但凡有一丝儿关系的人都来探望了，好似这一次亦是他们与镇国公府攀附的机会似的。接待的人是凌雨棠，慕仙宜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应付他们。 唯有楼家兄弟来时，他亲自见了。 楼毓章平时大大咧咧的人，此时却红了眼睛，望着慕仙宜平静的脸，说： “仙宜，你要想开一些。” 彼时慕仙宜坐在凌雪棠床边，正低头给他擦手，闻言，面容依旧平静，说：“没什么想不开的，驸马会好的，他不会有事的。” 楼毓章听到这里，不知为何，没有一点欣慰，反而觉得愈发心酸。 楼毓行拍拍自己弟弟的肩膀，又对慕仙宜说：“仙宜，若有事需要我们帮忙，尽管吩咐我们。” “多谢。”慕仙宜抬起头，朝他笑了一下，眼底好像还是寻常意绪，说，“我记得大表哥有一个沙盘，很是神奇，上面模拟了山川河流，可以模拟两军交战，不知能否借我用一下，我家驸马醒来以后看见这个，一定会很高兴的。” 楼毓行略一怔忡，随即却是苦笑：“有何不可，我回去便遣人送来。” 希望凌雪棠醒来看见这沙盘，能够开心一些。 毕竟……时日无多了。 等到傍晚，慕仙宜果然就收到了楼毓行送来的沙盘，他将沙盘放在紫檀天然几上，跪在凌雪棠床前，双手握住凌雪棠的手，缓缓与他说话。 灯光透过琉璃灯罩照在他的身上，显得他身影朦胧而隐约。那双明亮的星眸，好像被云雾遮住了光芒，一点一点晦暗下来，眉目间，却全是深情： “驸马，你要快些好起来呀。我问毓行表哥要了沙盘，你看见了，肯定会喜欢的……大家都很担心你，还都劝我想开一些，他们都不懂，只有我懂，你会好的，就像那一次，你中了箭，整个人都烧得好烫好烫，是我替你擦身，守着你，后来，你就真的好了，对不对？” 他说着，缓缓弯下腰去，把脸贴在他的手背上，那只手温温的，不冷也不热。 “驸马，你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就像上次那样，等一夜过后，你就醒了，也好了，我们又可以做长久的夫妻了……” 他说着，微微扁了嘴，眼底泛出一些水光： “其实，其实我还是有点怕的……因此，你能不能不要再考验我了？我承认，我胆子小，又懦弱，喜欢依赖你，没有你便不行，几乎把你奉若神明，如此，你能不能垂怜一下我，醒来看我一眼，跟我说句话？” “我知道你是世上心肠最硬的人，我惹你生气的时候，即便你喜欢我，你也能冷下脸来骂我；可你亦是世上最慈悲的人，只要看见我的眼泪，即便对我有切肤之恨，你也会原谅我，将我按入你怀中，对不对？” “驸马……” 说到此处，慕仙宜红了眼圈，转过脸去看凌雪棠，他依旧昏睡着，精致的脸上是青白色的，一点生气也没有，看着，他不免又怨恨起上天来—— 为什么要如此捉弄自己和凌雪棠？分明才做了真正的夫妻的，以为能两情缱绻恩爱到白头，却要降下这样的灾祸到他们头上！ 为什么偏偏是他和凌雪棠？ 这不公平！一点都不公平！ 外面忽然响起了淅沥的雨声，慕仙宜转过头去，见窗外叶影摇晃，月隐星没，只余潇潇雨声，打湿窗户，敲响瓦檐，间或风声阵阵，吹动枝叶，发出哗哗响声。 慕仙宜一动不动地望着那场景，无声地落下泪来—— 风雨送人来，风雨留人住。草草杯盘话别离，风雨催人去。 泪眼不曾晴，眉黛愁还聚。明日相思莫上楼，楼上多风雨。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桩桩件件，都如凄风苦雨，在人的一生中骤来还去，去而复来，永不停歇。 翌日，端午，风停雨歇。 凌雪棠竟也真的如慕仙宜祈求的那样，醒过来了。而且，他的气色看着特别好，黑眸炯炯，仿佛慕仙宜第一次在庆功宴上见他。 众人都高兴坏了，唯有慕仙宜沉默地望着他，心底漫上一个极不好的预感——回光返照。 “玄玄，这沙盘是怎么得来的？”凌雪棠站在沙盘前，有些欣喜地看着它，“这模拟山川河流模拟得极像，有了它，以后作战可以事半功倍。” 慕仙宜站在他身边，服侍他穿衣裳，闻言，勉强露出笑，说：“是我从毓行表哥那里讨来的，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是很喜欢。”凌雪棠笑了，伸手握住他的手，“果然还是玄玄最得我心。” “嗯。”慕仙宜应了一声，替他把腰上的饰物都系上了，又说，“驸马，我替你束发。” “好。” 慕仙宜慢慢替他束了发，用金冠替他绾好，镜中的男子剑眉星目，乌发金冠，真如天上的仙君一般。 “玄玄，今日是端午了吧？你怎么不开心？”凌雪棠伸手握住他的手，笑眼从镜子里看他，“吃粽子了不曾？可是因为没吃到粽子才不开心呢？” “我在你眼里便是这样的人吗？”慕仙宜打起精神与他斗嘴。 “好好好，玄玄不是，不过，我有点饿了，你让人送粽子来，我与你一同吃，好吗？” “嗯。”慕仙宜应了一声，深吸了口气，转身去吩咐人去了。 过了一会儿，凌雨棠和玉晚言也听到消息过来了，见夫妻二人正有说有笑地吃粽子，寒暄了几句就识趣地走了—— 凌雪棠的时间太宝贵，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不敢浪费。 “玄玄，你陪我一道去给父亲母亲请个安吧？”凌雪棠没吃多少便放下了筷子，他看着慕仙宜，眼底带着期望，“我病了这许久，也不曾去给父亲母亲请安问好，今日身子好多了，便一起去问候一声吧。” 慕仙宜红着眼圈笑出来：“好，一切依你。” 凌雪棠这是要去拜别父母，给他们磕最后一次头，他怎么会不成全他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 风雨催人去下 去正院的时候，镇国公夫妇已经穿好了衣裳，在屋里等他们夫妻俩了。 他们自然也知道了凌雪棠的状况，慕仙宜通知他们说他与凌雪棠要过去，他们便提前做好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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