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仙宜见他想法与自己相同,忙附和说:“父皇,驸马说得对,请先验四皇弟的茶盏!” 一旁的慕景琛闻言,道:“儿臣一口都没喝,茶盏原封不动地保存着,请父皇验毒吧!” 章武帝沉默了几个弹指,道:“来人,验毒。” “是。”跟着一起来的太医立刻上前,接过呈上来的茶盏验毒。 银针入水,再出水时,众人都眼睁睁看着它从明亮的银色,变成了黑色。 慕仙宜失了呼吸,手指紧握在掌心——是煮茶的水里下了毒,如此,要查的难度又增加了。 “去查别院小厨房的泉水,一定是泉水里下了毒!”他几乎是叫了出来。 太医望向皇帝,皇帝朝他一扬脸,他颔了颔首,转身去了。 花厅里一时静得人害怕,谁都不敢大声呼吸,生怕自己触了皇帝的霉头。 未几,太医去而复返,他朝着章武帝行了一礼,道:“回陛下,验过了,泉水无毒。” 慕仙宜整个人都晃了一晃,面上的血色退得一干二净! 茶盏无毒,泉水无毒,茶叶无毒,只有茶水有毒,那么下毒的机会只在煮茶的时候!也就是说只有宝函有机会下毒! 众人闻言也都看向了慕仙宜,排除了这些,一切证据都指向了公主的侍婢,如果真的是侍婢做的,难免不会让人想到是受她指使。 “来人,将煮茶的婢女带上来!”章武帝冷冷地说,脸上毫无表情,眼底亦是一丝昔日的温情也没有。 慕仙宜看得心凉,他知道天子无情,天家的儿女亲情亦如镜花水月,可真正见到他父皇如此的表情,却还是让他无比心寒。 宝函被带了上来,章武帝还未开口询问,就见她望向慕仙宜,脸上做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慕仙宜心一沉,好似一股恐慌在他身体里慢慢泛起,然而就在一瞬间,他就见宝函已然直视前方,深深朝地上磕下头去: “陛下,毒是奴婢下的!”
第五十一章 山茶花会下 宝函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公主贴身侍婢承认是她下的毒,难不成是金城公主指使她做的吗? 厅中所有的目光都在刹那间聚焦到了慕仙宜脸上。 连章武帝的眼神也冷了许多,微微睨着他。 慕仙宜那张娇俏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的错愕,随即便立刻变作满脸的复杂,他上前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宝函,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宝函道: “毒是我自己要下的,与公主夫妻二人以及镇国公府无关!” 她说得很是淡然,全然没有一丝心虚,不像是在承认死罪,倒好像是在做什么大义凛然的举动。 众人越发疑惑了。 “你为何要毒害太子!你一个小小的侍婢,哪里来的胆子,竟敢毒害太子!”章武帝语气含威,一双眼睛微微敛起,纵使如此,匕首一般的锋芒还是从他的目光中流露出来。 慕仙宜紧紧地捏住了手里的绣帕,紧张地看着宝函——他突然明白宝函想做什么了,可是他不能开口,他不能阻止她,他什么也做不了。 凌雪棠望着他的表情,又看了一眼宝函,似乎也知道了宝函的意图,正想开口,被慕仙宜一把抓住了手腕。 两人目光相触,凌雪棠看到慕仙宜朝他微微摇了摇头,冷然的脸上,是一双悲怆的眼睛。 宝函在众目睽睽之下冷笑了一声,说:“为何?因为我被人买通了,有人想挑拨公主和太子殿下的关系,于是买通了我,只是……”她看向慕仙宜,脸上的冷笑化作了温柔又不舍的笑容,“我良心发现了,公主从小待我如姊妹,我被猪油蒙了心,做错了事,可我不能一错再错……公主,宝函对不起您,辜负您了信任,只希望来世结草衔环报答您的恩德!” 慕仙宜望着她,眼里噙着泪,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可就在他犹豫的这一瞬间,忽见宝函骤然起身,疾走几步,头朝着柱子重重一碰,当场血溅三尺,倒在了地上。 “宝函!”鸾镜惊叫出声,正要上前去察看,却被一旁的慕仙宜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做什么?她死有余辜,你何必怜惜她!” 鸾镜转头看他,却看见一双红红的眼睛和一张冷厉的脸。 倒在地上的宝函额上血流如注,浑身都抽搐着,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遥遥看着慕仙宜,朝他微微一笑,好像完成了什么重大的任务一般释然和平静。 慕仙宜闭上眼睛,一手捏得紧紧的,几乎要把鸾镜的手腕都捏断了。 “陛下。”凌寄元上前,禀告道,“虽然宝函已经自尽,但可见今日之事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还望陛下明察!” 慕仙宜倏地转过身来,方才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带着愤然:“父皇,此人竟将手伸到儿臣身边,能够买通儿臣的贴身侍婢,可见其之神通广大,请父皇您明察!还镇国公府和儿臣一个清白!” 凌雪棠双手抱拳,面无表情地附和道:“陛下,此人一石二鸟,毒害太子殿下,且栽赃公主,其心可诛,虽然宝函已死,死无对证,但请陛下彻查!” 章武帝面沉似水,道:“朕知道了,今日之事,绝不能不了了之!朕会着大理寺彻查此事,另外,今日镇国公府被栽赃陷害,算是受了委屈,朕那里,正好拟了一道赐爵的圣旨,就当是慰勉,不日颁下来吧!”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都摸不透皇帝的意思了。 慕仙宜和凌雪棠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冷意。 “陛下起驾——” “恭送陛下回宫!” 送走皇帝后,众人自然是不欢而散,眼见凌寄元和凌家两兄弟是去送客了,慕仙宜望了一眼那满地的鲜血,语气平静地对鸾镜说: “鸾镜,你扶我回房间,我乏了。” “……是。”鸾镜扶着他,一路欲言又止,直到回了别院的房里,她才终于忍不住了,一下跪倒在慕仙宜面前,哭道: “公主,宝函一定是被冤枉的,她不会做这种事的,奴婢和她共事这么多年,如何不知道她的为人!她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您可一定要为她做主啊……” 慕仙宜微微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一言不发的,迈腿往前走,脚步踉跄,仿佛失了力气一般。最后,他跌跌撞撞地跌坐在榻上,他双眼失神,唇畔却是连连冷笑:“苦衷?她自然是有苦衷的……” 鸾镜愣愣地望着他。 房中静默,连一丝儿声响也没有。 慕仙宜垂着头,声音开始哽咽和颤抖:“如果不是她承认了,这件事就无休无止,我撇不清关系,镇国公府撇不清关系……一定是府中人下的手,外来的人不可能这样精准地找到机会在宝函煮茶的时候下手,可是要找到那个人,谈何容易?也许还未查到,又会有别的罪名在等着镇国公府……” 在宫里,若是主子被人栽赃嫁祸,实在无法澄清的时候,最下策,便是身边侍婢和内侍承担下来,并且一口咬定是自己做的,与主子绝无关系。 “难不成从宫中出来没几天,你便将宫里头的云诡波谲都浑忘了?” 自己教训宝函的话犹言在耳——是自己害了宝函啊! 若不是自己提醒宝函宫中的算计宫里的你来我往,她又怎么会想到这种弃车保帅的做法! 可自己呢?到了宝函临死的时候,还要说那样绝情的话,连死也不能让她熨帖地去死,到最后,连她的尸体也不能要回来…… “鸾镜,我是不是很冷酷无情?我是不是天底下最蠢,最无情的主子?”慕仙宜说着,看向鸾镜,双眼通红。 鸾镜愣了一下,忽然深深地跪伏下去,声音哽咽悲戚:“公主不要这样说,做戏做全套,否则,便前功尽弃,宝函也就白送了性命啊!宝函定会知道您的心思,九泉之下,也绝不会怨恨您的!” 是啊,宝函可是当初侍疾到自己也染了时疫的忠仆啊。慕仙宜忽然伏在小案上大哭起来,高叫了一声:“宝函!” 鸾镜跪伏在地上,眼泪也一串串落下来。 凌雪棠从外面进来,见状,不由得止住了脚步,他站在门口,看着慕仙宜伏案大哭,缓缓别过了脸去。
第五十二章 何处秋窗无雨声 屋里越发的静寂,只听见慕仙宜低低的抽泣声,还有外边微风吹过瓦片的细小声响。 青白釉双耳三足香炉已然熄灭,烟气断断续续,一缕一缕的,散发出幽微的香气。阳光从窗户纸里漏出来,却越发显得屋里沉闷得透不过气来。 凌雪棠上前几步,挥退了拭泪的鸾镜,又上前坐到慕仙宜身侧,伸手将他搂进怀里,一手不轻不重地拍他的背。 方才他看出宝函的意图,有心想阻止她——他知道宝函是慕仙宜心腹侍婢,势必情同姊妹,她若死了,慕仙宜定然会伤心痛心,可是当时慕仙宜阻止了他,皇帝面前,他亦不便与慕仙宜有分歧。他也知道,这并不是慕仙宜心狠,是因为她更多考虑的是镇国公府的名声。 慕仙宜止了泪,声音低哑,漂亮的脸上梨花带雨,好不可怜:“驸马,一切都是我的错……害了宝函,害了镇国公府,害了你……” 他父皇说要赐爵,摆明了是暗着敲打镇国公府,只是比明着责罚看着更好看些罢了。 凌雪棠把他抱得越紧,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和着泪意的幽香,他说:“不是你的错,玄玄。” 慕仙宜一听他的话,眼泪又下来了。 “太子和四殿下的到来,都是你我不曾预料的,更何况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你也是受害者。”凌雪棠说着,动作有些僵硬地替他把挂在脸颊上的泪珠拭去,那张细腻的小脸上被泪水打得一片凉意,他的手指略略顿了顿,说道,“父亲叫我回来安慰你,可见他也是不怪罪你的,你勿要自责。” 慕仙宜心里微微好受了些,又说:“我被父皇娇宠久了,都忘记父皇是皇帝了……” 今日还是他第一次被皇帝如此冷脸相对。他忽然明白,先前自己父皇扮演的慈父角色,只不过因为自己乖巧不曾惹出事端,若是惹出什么事端,他同样会变成那个冷酷无情的帝王——他没有真正偏爱的人,他真正偏爱的,只有皇权。 即便他母妃曾多次教育过他这个道理,真正在懂得时候,还是觉得很不是滋味。 凌雪棠伸手抓住他的手,只觉那只小小的、手指纤细而有韧劲的手冰凉一片,他眉头皱得越紧,道:“玄玄,最是无情帝王家。” “我知道。”慕仙宜苦笑了一下,正想说什么,却听凌雪棠低低地说: “往后余生,你只需信我。” 他抬起头来,便望见凌雪棠那双黑眸灼灼地注视着自己,眼底是令人心安的绵绵情意。他抿唇一笑,差点又落下泪来,忙把脸埋进那温暖的怀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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