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还没说完。”凌雪棠唇角一勾,斜睨着他,“要便罢,不要,我送你们去京兆府,与你们理论理论随意买卖良民的罪名。” 在大祈,奴婢可以随意买卖,可是买卖良民使之变成贱民,却是犯法的,轻则杖责,重则流放,这是为了防止牙人随意掳掠良民变卖牟利而设立的。 那两个男子一听,脸色果然变了,方才还嚣张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讪笑: “贵人这是何必呢,和气生财,牵上官司总是一件晦气事您说是不是?” “知道就好,拿着,滚。”凌雪棠冷然道,一把将银子抛给了二人。 “是是是,这卖身契给您,小的这就滚。”二人接过银锭,忙不迭跑了。 跪在地上的女子见状,立刻感激涕零地对着二人不断磕头:“多谢夫人公子,多谢夫人公子,小女结草衔环难报二位大恩大德!” “不必多礼。”慕仙宜朝她露出一个笑容,面纱上,一双明眸弯弯的,带着笑意,“我们也是路见不平而已,你且去吧。” “夫人……”那姑娘却仍将头伏得低低的,“不知贵府府上是否缺丫鬟,小女既然被夫人和公子买下,便是府上的人了,小女愿意先做粗使丫鬟还那二十两,还清之后,如若府上愿意继续收留小女,更是小女的造化……” 凌雪棠蹙着眉,似乎很犹疑。 慕仙宜想了想,对凌雪棠道:“如此也好,咱们别院外头还缺个饲弄花草的,不如就带回去吧。若是不管,那两个男子恐怕还会去她家寻她的麻烦。” 凌雪棠见他如此,便道:“一切依你。” “好,那你便随我们马车一同回府吧。”慕仙宜对着那女子道。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那女子越发感激,又在地上砰砰磕了几个头。 …… 九月一过,天气便越发寒冷了。 京都在北方,冬日更是又干又冷,好在白天日头大些,可以到院子里晒晒太阳。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都凋落了,只余芭蕉、青松常绿。 慕仙宜也不喜欢做女红,就在廊下看书,虽说日头没有直射,但到底太阳底下暖和,他出了一身的薄汗,又昏昏欲睡的,就把书一丢,问鸾镜道:“太无趣了,后花园可开什么花了吗?我想去后花园散散步。” 鸾镜闻言,面上露出欣喜:“公主问得好呢,最近后花园的好些山茶花开得正好呢,昨儿个奴婢路过,遇见那里的葛大家的,她还说要请公主去看看,公主看了定会喜欢呢!” “那正好,咱们去看看呗。”他本也不喜欢花,但这别院无趣,随便瞧瞧花也是好的。 主仆二人正要出门去后花园,走出了垂花门,还未走出别院,就见宝函在那里训斥一个身穿青色秋衣的丫鬟: “……这醉颜红是驸马为公主赢来的,皇后娘娘赏赐的,除了我和鸾镜,其余人不准碰,没人告诉你这规矩吗!若是养坏了,你担待得起吗?便是发卖了十个你,你也赔不起!” 慕仙宜平常都纵着这两个心腹丫鬟,他身份高贵,别说是在别院里,便是在整个镇国公府,除了镇国公夫妇和凌家兄弟,宝函和鸾镜二人也都是高人一等的,训斥一个丫鬟倒也没什么。只是那丫鬟认错态度很是卑微: “宝函姐姐我错了,我新来的,实在不知这牡丹这么重要,您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碰便是了。” “你别想仗着公主亲自买你进来的,给你点好脸色看,你便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了,你不过是个下贱平民,少在这里跟我姐姐妹妹的套近乎!”宝函却是很咄咄逼人。 慕仙宜定睛一看,就见被宝函训斥的丫头正是那一日自己从大街上救回来的,她名叫屏儿,慕仙宜为了合着宝函鸾镜,便给她取了名叫银屏,她生的清丽,手脚勤快,做事也有分寸,因此慕仙宜还高看她一眼。 正看着,只见凌雪棠从院子门外进来,也将宝函训斥银屏的这几句听了个真切,当即蹙了眉。 慕仙宜心想坏了,凌雪棠是很讨厌仗势欺人的,更何况宝函这几句话实在是仗着自己的势轻狂了,驸马听了,心里一定不舒服的。
第四十八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 当是时,慕仙宜和鸾镜站在垂花门处,正好是个拐角,他们能看得见凌雪棠,凌雪棠却看不见他们,只见凌雪棠走到宝函和银屏不远处,表情平淡地问道: “发生了何事?” 宝函和银屏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朝他看去,两人忙齐齐退到一处,银屏恭敬道: “回驸马的话,奴婢莽撞,碰了醉颜红,宝函姐姐正提醒奴婢呢。” “哦?”凌雪棠看向宝函,挑了眉,脸上带了些许冷意,“宝函,你这‘提醒’真是好大的威风。” 说着,也不再听二人的话,径直往别院进来了。 慕仙宜赶紧后退两步,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低着头往外走。一出垂花门,果然就跟凌雪棠打了个照面,他假装吃了一惊,面上露出笑容来: “咦,驸马怎么这会子回来了?我正要去后花园看山茶花呢,驸马可要一同前去?” 凌雪棠面上柔和了一些,道:“我回来换身衣服,方才在外碰到父亲,父亲叫我与兄长一同去接待王安节王大学士。” “哦,原来如此,那驸马赶紧去吧。”慕仙宜道。 凌雪棠点了点头,才走了几步出去,又转了身过来,对着慕仙宜,似乎有话对他说。 “驸马怎么了?” “无事,无事……”凌雪棠却又住了口,转身进去了。 慕仙宜望着他,心中生出一点波澜来——他直觉,凌雪棠方才分明是要对他说宝函和银屏的事,只是不知是考虑到宝函是自己的人还是怎么的,才话到嘴边又住了口。 …… “你这是怎么了,生好大的气?同那粗使丫鬟计较?在别院路口逞威风,叫别的院子看你的轻狂劲儿?”屋内,慕仙宜坐在榻上,一连问了好几个问句。 他本要去后花园赏花,如今自然没了心思。 宝函站在他面前,却仍然犟着脸,道:“我才不是逞威风呢!那个银屏我就是看不惯她,仗着是公主您亲自带进来的,事事都要抢着做,怎么,偏她手脚勤快做事机灵会服侍人,我们这些伺候公主八九年的老人儿倒比不过她?” 鸾镜听了,忙拉了拉她的衣裳,道:“她再如何也是在外院服侍的,你与她计较什么?” “我偏要与她计较,那小蹄子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你瞧她,驸马向来因为公主纵着我们的,如今她来了,便给我脸子看了,再过几日,岂不是要爬到我们头上拉屎撒尿去?”宝函忿忿道。 慕仙宜知道宝函嘴快,又是自己的丫鬟,在宫中待久了,自然高傲些,只是这事在自己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叫凌雪棠和府里其他人瞧了,总以为自己也高傲瞧不起人呢! “她的确是有错的,可你训也训了,何必再逞口舌之快?知道的人,知道你是心直口快无心之言,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受了我的意,故意打骂下人给府里人看呢!”慕仙宜肃然着脸道,“难不成从宫中出来没几天,你便将宫里头的云诡波谲都浑忘了?” 鸾镜听了,脸上的不忿渐渐变作了讪色,低了头,道:“奴婢知错了……” “知道错了就好。”慕仙宜向来不是什么严厉的人,见她明白了,脸上便柔和了几分,道,“行了,下去做事吧。” “是。” 慕仙宜见二人退下去,终是松了口气,他不是仗势欺人的骄横之人,如今嫁到镇国公府,更是不愿拿公主的势头去压人的。 这山茶花到底是没去看成,不过镇国公夫人却是找他说了会儿话,意思是这山茶花开得喜人,不妨开个山茶花会,邀请一些京都达官贵人的女眷和不曾娶妻的公子,一来热闹热闹,二来也联络一下感情。镇国公刚直耿介,自然不会去结党营私,可女眷多走动却不会招来结党营私的嫌疑,是个好途径。 而且慕仙宜是公主,他发出邀请,自然会有人来捧场,也是给他们镇国公府增光添彩。 慕仙宜哪里办过这样的事,但他想着如今自己算是镇国公府的“女”主人,做这事给自己表现的机会,而且也算是考验自己能力,因此便应了下来,定在三日后开这个山茶花会。 这一来,拟名单、准备花会的茶果、地点等,着实忙坏了慕仙宜,他作为主办人,自然是事事都要操心,什么都要过目的。 这一日正在看总管送来的茶果单子,鸾镜进来了,走到他边上,小声道: “主子,方才我看见,在外院合欢树底下,驸马跟银屏说话呢。” 慕仙宜一愣,又很快道:“这又如何,二人都有嘴,说话不是寻常不过的事?” 虽是这样说,可原先落在茶果单子上的目光,却始终不比方才那样坚实了。 鸾镜望了望四周,小心翼翼地低下头来,凑近慕仙宜,说道:“我瞧银屏拿着一张信笺,给驸马看呢,驸马还朝她笑了一下,像是在指点她。” “是吗?”慕仙宜语气平静,心底却泛起了波澜——他还深深地记得,那一日驸马看见银屏的脸时,眼底浮现的那一抹异色。 “主子,我觉得银屏这丫头……会不会生了别的心思?”鸾镜试探着问道。 “那倒不至于。”慕仙宜沉吟道,“即便她有,驸马也不会有。” 他是信得过凌雪棠的人品的,至于这银屏……似乎看着也规矩,不像是那种想着要爬床的女子。 “而且,目前她也未作出什么出格之事,你且盯着些便是了。”慕仙宜吩咐道。 这下鸾镜笑了,道:“宝函这丫头不知怎么的,很是讨厌她,且盯着呢!” 慕仙宜闻言亦笑了,道:“她也是个活宝贝,我手头事情这样多,她也不知来给我干活,成天做些有的没的。” 鸾镜却掩嘴笑道:“还不是主子惯得她。” 慕仙宜笑着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道:“我都不知道,当个当家的媳妇儿竟然这么麻烦,事情如此多,今日总算是知道我母妃为何不去争那后位了,一府之事便如此繁杂,更何况偌大一个皇宫啊。” 当个女人真不容易,还不如当男子痛快! 也不知道自己,何年何月才有机会恢复男儿身?
第四十九章 山茶花会上 翌日便是山茶花会了。 慕仙宜盛装出席,他既是金城公主又是镇国公的儿媳妇,代表的是皇帝和镇国公府的脸面,自然是不能落了下乘。 山茶花会在后花园举行,那里有一方空地,还有不少亭台小榭,正是游玩的好去处,那些山茶花被沿路摆好,各色茶花争奇斗艳,虽算不上什么奇景,但也勉强入眼。小池塘边挂了各色的风灯,便是白日里,亦是银光雪浪。柳树边都拿绸绫纸绢挂了绦穗,一眼望去甚是好看。是日天公亦是作美,冬日里有这样的艳阳也是难得,众宾客也兴致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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